蝶恋花·华音初上

耳目盛宴在华园。鳞灯游曳,光矢碎玄空。悲沉轻欢各不同。才子佳人谁称雄。

热浪声声驱清寒。唱针流转,风月歌弦中。韶韵悠扬留情浓。华音澎湃跃绝峰。

2019.12.1

咏雨

瓢泼滂沱七日雨,惊魂醒魄一周寒。

骤急骤缓未有信,时落时停不可期。

红沥道上水如镜,绿茵场心芥作舟。

龙王稳坐东海殿,应笑诸生愁咨嗟。

2019.4

阮郎归·凛冬

谁道东官无冬观?春秋一夜换。枯叶盘转不胜烦,那风却痴缠。

辞圣诞,迎元旦,前后两节难。极目雁阵正归南。天冷心更寒。

2018.12.31

临江仙·牛山夜景

夜来无雨亦无风,清寒微浸心中。警笛忽起如惊雷,车鸣环城路,人寂钟屋围。

远山高塔只露顶,相顾难觅月影。万科灯火已阑珊,惜繁星满天,明灭有谁看?

2018.12.25

偷师

市场门口的这家煎饼店已经开了十余年,是当之无愧的老店了。店主,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师傅,虽然上了把年纪,手脚却麻利;整个人在档后一站,便是一块活招牌。煎饼店之所以每天来客不绝,生意火爆,一半是因为煎的饼好吃,另一半是缘于十几年积淀下的口碑。

这天,老师傅一早来开店,却发现档口正对面,街道另一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煎饼摊——这不摆明了来抢生意么!

对面摊本来排着几个人,听得老师傅开店的声响,纷纷改投到这边来了。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打招呼道:“早上好啊,曹师傅。老样子,两份煎饼,加鸡蛋。”显然两人很是熟络。

“早啊,华仔——赶着上班啊,怎么不试试对面那档?”老师傅回礼道,同时不忘旁敲侧击打探一下情况。

“哦,你说对面那摊啊。那个摊主估计是刚学这一行,手生的很。我前面有个人刚买到,吃了两三口就说不行。”

“你说现在的后生做什么不好,干嘛非做煎饼这一行呢?这行又没出息。”老师傅擀着面团,感慨似的说了一句。

华仔勉强笑着:“谁知道呢,行行出状元吧。”

随后气氛一直冷到老师傅把华仔的煎饼做完。送走了华仔,老师傅又接着向后面的顾客打听,几回下来,总算是把对面摊档的状况基本摸清了。

摊主跟华仔相仿年纪,确乎是刚入这一行不久,据说是因为失业找不到工作,迫于无奈才捣鼓起煎饼生意。又由于手艺不精,煎饼卖相不佳,卖价只好低老师傅的店一筹,以此揽客。

获悉这些之后老师傅便放心了——至少对面摊档目前对自己的生意构不成威胁。

对于华仔这样的上班族而言,时间与效率高于一切。尽管他是老师傅的常客,但当煎饼店人龙过长时,他也会“变节投敌”。反正吃什么都是为了卡路里,只要吃下去没事,他才不管口味如何,并且这个摊档卖的还更便宜。年轻人嘛,就是贵在能拼能熬。

可不是嘛。华仔发现,摊主小伙子只要一闲下来,就盯着对面老师傅看。那份认真,那份专注,似要将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华仔早上上班,看到老师傅还没开店,小伙子的摊子就已经有人候着了;华仔有时下夜班,老师傅的店早早打烊了,煎饼摊的灯光却仍然光亮。

“成功留给勤奋的人。”华仔评议道。

成功留给勤奋的人。两天过去,煎饼摊的顾客明显比初始时增多了。人人都夸赞摊主的手艺进步神速。又过了三天,煎饼摊的生意居然超过了对面的煎饼店,两档前的队伍来了个互换。

华仔是这一切的见证者。他每天都到摊前买一个煎饼品尝,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吃。现在再看摊主小伙子的手艺,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说盖过老师傅完全不为过。

又有一天,华仔清早起来上班,路过市场习惯性地要买早餐时,惊觉煎饼摊不见了;转过来看,煎饼店一片狼藉,也不开张;四下问讯,才知道煎饼店昨晚遭贼了。

“哦,我明白了!”华仔一拍脑门,惊呼道。

“你明白什么了?”被问之人纳闷地看着他。

“不,我不明白。”华仔脑海里闪过摊主的形象,摇了摇头。

2020.2.11

南国之冬

广东没有冬天,这是大多数广东人都认可的一种调侃。实际上,在冬季,最能表现这个季节的特征仍然是能被感受到的——那便是冷,深入肺腑的冷。自然,论程度,它远不及北方的冷,但营造一个冬天已绰绰有余。

但这儿的冬天确乎没有灵魂。私以为,冬天的灵魂无外乎在于雪;而广东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它是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无缘的。大概也因此,在有些北方人的眼里看来,南方的冬天根本不能算是冬天。

有无灵魂也好,是否冬天也罢,这个季节终究有着它独特的地方。该如何描述呢?没有冰天雪地,没有上下纯白,大部分草木甚至也不枯萎落叶;若非人们身上衣物显著加厚,这个冬天几乎是隐形的。

灰色是南国冬天的主色调。兴许是有一点空气质量的因素在里边,天空总是灰瑟瑟的;植物尽管不凋谢,却也被寒风夺去了生意,蔫萎耷拉的,无精打采。如此一派萧瑟,实则也有了几分冬天的味道。

若得逢天朗气清,青天白云,韶昀满地,对于没有强制供暖的南方而言,便是数一数二的好天气。仅当这个时候人们才是愿意拥抱太阳的。其余时节晴天固然不少,可囿于酷热,鲜有人乐意久沐日光。在太阳底下张开双臂,让光与热覆盖每一寸皮肤,着实是一种绝妙的体验;它赋予人一种贴近自然的感觉,这对整天生活在钢筋森林的都市人来说是尤为可贵的。当然,对冬阳的喜爱,南北方人应该是共通的;但那种冬阳之下的世界依旧五彩斑斓,给人一种已然入春的错觉的景象,确乎是南方所特有的。

末了总结起来,南国之冬可着笔的地方其实不多;但它让南方人得以享受到季节的更替,得以从常驻于此的高温中稍事喘息。

2020.1.18

七夕

雨在黄昏时分渐渐停了。阴云散去,显出半浸在江面的残阳。

渡船一艘接一艘地驶回渡口,游人三三两两地走下渡船。叶生在渡口边不断地张望,热切期待着一个熟悉面孔的出现。

夕阳又下沉了一点,再也无力阻止黑夜的降临,好在早早亮起的街灯已把光明根植于这座城镇里了。

入夜,街道上却热闹非凡。应该说,今天一整天里这座城都不曾冷清过。姑娘们忙着拜七姐,秀才们争着拜魁星。五光十色映照着五彩斑斓,人声鼎沸夹带着觥筹交错。

最后一艘渡船已经驶进渡口,船上下来的人中,仍然不见白姗的身影。叶生只得在结伴的人群中独身离开。

白姗说她会搭渡船过来,但叶生守了一整天渡口,也没见着白姗的影子。不过既然她说了要来,那就一定会来。白姗会不会已经在城里了呢?叶生决定去四处找找。

及笄的少女,待字的姑娘,三十来岁的大婶,还有年愈花甲的老奶奶,齐聚在街头巷尾赛巧。七彩的针线来回穿梭,好似日子周而复始地飞逝。如果白姗在这里,她绝对能赛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叶生默默想道。

月亮只有满盈时的一半,但月神仍然毫不吝啬地将金晖铺满大街小巷。有情人在石拱桥上入对出双,浓情掺和着波光在水面微微荡漾。缤纷的烟花接二连三升空,绽放,湮灭,每一朵都是那对天各一方的恋人的幸福见证。

叶生找着,寻着,忽而迷失在了繁华与喧嚣里。到处都没有白姗,只有快乐的人群,幸福的人群,欢笑的人群。他感觉少了白姗,自己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叶生惆怅停下脚步,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歇脚,可环视四周皆是欢腾,连一个角落都未曾给清冷留下。这时,身后有人催促他不要站着挡路……

叶生只好还家。也不点灯,窗外的光芒足以照亮窗前的小小桌面。热闹与冷寂就是这样一窗之隔。他摇了摇搁在一角的酒壶,发现里面还剩一点酒,遂一把拎起,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碰着了积郁的思恋之苦,却没有化作相思泪,转而酝酿出一点诗情来了。叶生乘着醉意,取来纸笔,信手写上两句:

天上鹊桥两情悦,江边渡口君不见。

——他当然不会见到白姗。白姗早在三年前搭乘渡船时不慎落水,沉到江底去了。

2019.8.8

祭奠

天空是混沌的玄青色,地面是斑驳的青褐色。由于光线的昏暗,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分明。

一艘飞船降落在这单调的天地间。随着发动机的熄灭,不断肆虐的狂风立即给飞船覆上了一层大地的薄纱。紧接着,飞船的舱门开了,下放的舷梯上走下来三个穿着宇航服的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男孩。显然,他们是一家人。

“妈妈,这里好危险,我们回去吧。”小男孩很不情愿地被拉扯着,踏上这光秃秃的土地。——称之为土地其实不太合适,因为覆盖在地表上的只有厚厚的沙层,一脚踩上去就会陷进去许多。

母亲没有言语,拉着小男孩前行的手也没有松开。父亲走在最前面,手持一台探测仪仔细地四处扫描着。

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似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自四面八方聚拢到一处来。有序的深邃取代了无序的混沌。风咆哮地更凌厉了,青褐的颜色狂舞着,将三人的视线尽数封锁。

“妈妈,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就要迷路了——”小男孩极力试图挣脱母亲的手,声音带了点哭腔。

母亲大概有些心软了。“孩子他爸,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这里天气好些再来,他还太小……”

“不行。”父亲斩钉截铁,“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什么日子都不是,今天就是个普通的一天!”

“错!”父亲听上去很是生气,“今天是清明节!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节日了,但我们不能忘了根!清明节是我们的传统节日,按照习俗,我们必须去祭奠逝去的先祖!”

“有谁会生活在这种地狱里头啊?”

父亲的怒意更甚了,正要再教训小男孩几句,注意力却被探测器发出的信号吸引了。“就是这儿了!”父亲喊着,弯下腰开始着手拨开地上的沙层。母亲赶紧拉上小男孩帮忙,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苍穹完全被黑暗吞噬。就像一盆满盈的墨汁,尽管看不到它的涌动,但它随时都可能倾泄出来。

三人终于在地面上清理出了一块石碑,接着被风沙切成一段段的灯光,小男孩辨认出了碑上唯一的一串字符:那是一个日期,不过他并未见过这种格式的日期,因此也不明白具体的意义。

父亲与母亲默立在石碑前,凝视着那个日期久久地出神。石碑上铭刻的日期迄今刚好过去整整十年。那时小男孩甚至还没从娘胎里呱呱坠地呢。十年前,在另一艘飞船上,他们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这里的惊心动魄的画面:山峦化齑粉崩塌,海水赛锦鲤腾跃;大地疯狂开裂,沙尘遍地弥天;可见的一切都在翻滚。各种各样的颜色,黄、橙、红、紫、黑,除了蓝色和绿色,都在剧烈地碰撞、交融。

而今,这一切都平息了,只剩下死寂的沙漠冰冷地躺着。

许久,父亲轻叹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小心地取出一束花,轻轻地放在碑前,又用石块将之压稳。这异星的花朵没有名字,但却有着暖人心扉的黄色花瓣和清新空灵的绿色茎叶。只惜由于狂风,这抹难得的生机须臾便被沙尘所掩埋。

父母表现出的仪式感感染了小男孩。好奇心和神秘感暂时驱走了恐惧,小男孩不禁问道:“爸爸,这里究竟埋着谁呢?”

“这里既是她的坟墓,又是她本身。”父亲回答。

父亲的话让小男孩陷入了困惑。就在此时,密集的液滴骤然而降,打在三人身上,也轰击着这方土地,将那抹黄绿的颜色重新冲洗出来。

“下雨了!”

“不,我的孩子。”父亲说,“那是地球的眼泪。”

201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