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欢迎光临敝社,古什少爷。”

这类半带讽刺的话语顷刻间就斥满了沃克社的每一个角落,不过这次话中少了些畏惧,多了分轻藐。

古什一如既往, 一边谦卑地回应着,一边逐个找人“不耻下问”,之前那位爆炸头男生故意放开嗓子说道:“古少爷,最近游戏做的怎么样啦?”

“承蒙关照,还算顺利。”古什明显有些支吾,“不过贵社游戏做的真心不错。希望贵社能再接再厉,创造出更多优秀作品。”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笑声的意味不难琢磨。

曾子路没有待在办公室,而是专门在大厅开了台电脑,我和吴楚坐侍左右,只等古什送上门来了。眼看着古什越来越近,曾子路于脆主动招呼道:“嘿,古少爷,来帮我看看这段代码哪里出了问题。”

古什欣然应允,我自动自觉地给他让出座位,自己则站了起来。曾子路故意在原代码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修改,因此古什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曾子路便作恍然大悟状,同时拍着脑门说自己傻了。

“等等,让我看看你的代码……老天,你在编写一个操作系统!”眼尖的古什一眼就看出了这段代码的含义,虽然说事实上这是曾子路精心挑选的最为明显的代码。不过从这位天才罕有地发出惊叹这一点,我断定这事有着落了。

曾子路连忙作“嘘”状:“我写着玩而已,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捣鼓一个出来。”这个动作看似无心,实际上则是在向古什透露出一个讯息:沃克社的其它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聪明的古什立刻会意,压低了声音说:“不不不,我觉得这话不一定。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在策划着开发一个操作系统,但我遇到了一些难题;如果我们联手,说不定就能早日研发出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Original System of Utopia,简称OSU。”

然后就是典型的“欲擒故纵”。 曾子路先各种推辞说能力不足,古什也各种坚持说试过方知;最终曾子路推辞不下,“勉为其难”地同意说合作可以,但我身为副社长走不开,不如让我的两个徒弟跟着你吧,云云。

古什看上去有点犹豫。 “我的徒弟超棒的,特别是这位莫中同学,不仅是‘九章第一人’,而且还提出了《Musiz》 的游戏构想。”曾子路循循善诱。

我立马补充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曾子路话音落下,古什立到换了种眼光看我:“原来这位就是‘九章第一人’吗?久仰久仰。”我觉得他更看重的其实是第二点,同时也看出他对游戏排名这些没什么关注。

如此一来,古什很快就答应下了这项合作。从明天开始,我和吴楚直接到古什那边去。我们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一个月的学习既没能让我和吴楚掌握太高深的编程知识,又让我们不至于停留在新手的级别,不过应付古什应该绰绰有余了——本来嘛,我俩也只是助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直接问曾子路就好了。

计算机系就位于光电棱,比电竞科高出几层,因此我到古什班上是很容易的,吴楚过来则稍微需要点时间。等来吴楚以后,我们便一齐向古什的班级进发。搭乘电梯上了四层楼,沿着不规则的走廊寻了半圈,我们很快找到了那个代码为E10089,名为Cybex的班级。

Cybex班从外到内都经过了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装修,使人一看就知道它是古什的班级。吴楚随便抓了个人说同学麻烦找一下你们班的古什,不想那人很惊异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古什就在班里,你们自己去找他吧。

行,那我们就自己去找古什。古什的座位在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显眼到在门口其实就能够看见。我和吴楚在同班学生的诧异的目光中走到古什的座位旁。比这赛博朋克风的装潢更能博人眼球的,却是古什桌上、电脑屏幕上贴得满满的便利贴。我瞄了几眼,见得上面净写着“古什我男神”、“古什我老公”之类的话。

古什正在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们的到来。“你们来啦?”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这些便利贴收到一边,看样子颇有些窘迫。

我和吴楚这时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虽无言而心已会。难怪Cybex班的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们,敢情平日来找古什的都是女生啊。

说是来做助手,其实我们只是按照曾子路和吴建道预先制定好的方案,每天供给一段修改过的程序,再慢慢“引导”古什得出正确的代码。万一出现什么计划之外的难题,便直接联系曾子路求助。必须承认,古什的能力与悟性都是极高的,求助曾子路的情况少之又少,有时他甚至能独立编出接下来的代码。

就这样持续一周之后,曾子路终于把那个U盘交到我们手上:“今天我会给他一段时间复杂度和空间复杂度都极高的程序,复杂到什么程度呢,只有处理器级别的计算机才能运行它——这个‘处理器’并非是电脑机箱里的那块小芯片,而是指一个信息网络的中枢处理机器。根据所得情报来看,全岛只有三台这样的计算机,其中一台正归古伯管理。”

“但是,古什会就此轻易地让我们接近如此重要的中枢处理器吗?”吴楚时刻揣着一颗谨慎的心。

“当一个人正狂热地追求理想的时候,无论多大的风险都是愿意承担的。”曾子路笑道,“我们就走着瞧吧。”

话虽如此,但其实曾子路对这件事能否成功,都没有太大的把握。可计划都进行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中途退缩吗?

“Wow.”当那一大串冗长的字符出现在屏幕上时,饶以古什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他迅速按下运行键,状态窗口显示编译一切正常,然运行窗口弹出没多久就陷入了“未响应”状态,不得不强制关闭。古什重复试了几遍,结果皆是如此。

“看起来遇到了点问题?”我和吴楚小心翼翼地念着设计好的对白。

古什反复浏览着代码:“语法没有错误,应该是其它方面的问题,像内存占用、数据溢出之类的。”然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大段代码,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吴楚和我佯装认真地看了会儿代码,随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会不会是复杂度太高了?”

“有可能。”古什不予否认。

“那我问一下子路?他应该能解决。”我掏出了手机。

“等等,先别问。”古什言讫,又敲了一下运行键,仿佛需要未响应的提示窗口给他坚定决心,“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古什这一带,就把我们带到了停车场。他居然是为数不多拥有汽车的学生之一。

坐上车的一瞬我知道这事有戏了。后视镜中的古什嘴角微微上翘,满满地盛着决心与莫名的喜悦,仿佛一个成型的OSU已经刻画在他的眼前。

我和吴楚又来到了古伯家。尽管曾在这里住过几天,可当时出于拘谨,我们将自己的活动范围严格地限制在几个场所之内,对于其余地方则全然陌生。

古什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进来吧,鞋不用脱了。”他连门也不关就直接上楼。我和吴楚出于种种考虑,正准备帮他关门,忽而见得吴建道在不远处探出个头,又伸手示意我们不必关门。我们自然是遵循组织的指示的。

古伯家里别无他人,就连古什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估计是出去散步了。古什在二楼一个房间前等着我们。“用我爸的计算机,应该可以解决复杂度的问题。”说完自己先走了进去。

终于要接近传说中的真相了吗。我的心跳骤然加疾,快步进入了那个房间。

让我失望的是,里面并不是我预想中机器遍地,数不清的指示灯昼夜不停地闪烁的信息中心,仅是一个布局很普通的书房而已。古伯的电脑搁在书桌上,甚至尚未开机。

疑虑在我心底滋生,但无论如何我都得一试。

“来,我们来试试。”古什开完电脑后,向我要U盘。

曾子路准备了两个外表一模一样的U盘,两个都装有作为诱饵的代码。这既是出于谨慎,也是实际需要。我把没有经过曾子路处理的U盘给他,他很快就在电脑上忙碌起来。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糟糕,我忘了关门了。”古什警觉起来,“我下去看看。”

“我随你去。”我和吴楚同时说道。

“这样吧,吴楚随我去。”古什没有迟疑,“莫中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任何外人进来。”

吴楚随古什下楼去了。不一会儿,楼下传来门重重关上的声响,随后再没了声响,应该是他们追着什么人出去了。

古伯家里除去我再无一人。现在正是时候!我先关闭正在运行的程序,接着迅速用另一个U盘替换原先的,再按曾子路所说点开了指定的文件。

最让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古伯电脑上的杀毒软件发现并拦截了其运行。不过,我点选允许本次操作之后程序就能运行了。大概古伯认为没什么人会攻击他这台电脑,但他的保护措施确乎做得异常草率。曾子路一度还担心其设有一旦遭到攻击立马删除所有数据的极端保护机制,特别是还带报警的那种,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复制过程在后台进行,并无任何窗口显示复制进度,不过曾子路告诉过我复制完成时会弹出一个消息框以提示。我深吸一口气,又点开原先准备好的代码,让其编译运行。

屋子里静得有些可怕,房间内唯闻我沉闷的呼吸声和机箱散热风扇高速运转的嗡嗡声。我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之中,神经紧绷到任何一点异动都会让我受惊不小。双眼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我手里同时紧握着手机,随时准备好联系曾子路或吴建道。

古伯的这台电脑里存储的文件似乎并不多,大约五六分钟后复制便完成了,没出任何差错。消息提示是“OSU 己准备就绪!”,关闭之后旋即弹出另一个:“但你觉得可能吗?”

我既没工夫也没心情为这小小的幽默发笑,赶紧将U盘拔下来,总算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这时仿佛才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凉意。我抽了张纸巾简单地拭去额上的汗,完后向吴建道发送任务完成的讯息。

另一边,代码的调试运行也完毕了,结果如何我就不必理会了,那是古什的事。

紧张感淡去后,怀疑感则愈加强烈。古伯的电脑再怎么看也只是一部普通的电脑,顶多性能好一点罢了; 电脑上也没有一个处理器或数据库应有的保护措施,再加之这异常顺利的复制过程,我不禁产生了找错目标的疑虑。

也许古伯家有不只一台电脑,这只是古伯的私人电脑,而真正作为处理器的计算机则在别的地方?也许我应该在古伯家里到处找找。我正欲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偏偏这时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只好作罢。

古什和吴楚回来了,对于之前楼下的异响,古什简略地解释说“来了些不速之客。”至于结果,他没提,我也没问。后来吴楚告诉我,他压根连吴建道的人影都没抓到。

当古什看到屏幕上的运行结果时,立刻又变得欣喜若狂,估计是得到了非常有用的信息。他小心地把运行结果拷贝下来,清理文件,便关机带我们离开。

车驶出了古伯家,载着我们返回乌托邦学院。

“搞定了,”我把U盘丢在桌上,“不过我恐怕这里并不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随后我诉说了自己的疑虑。

“呃,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陶潜说,“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它有我们要的东西。”

曾子路已经把U盘插到电脑上了:“不出意料,这里面有些加密的文件。破解这些文件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说明里面确实有些重要的东西。”

闻言,众人脸上的担忧都减退了一分,陶潜转向我和吴楚:“莫中,吴楚,干得漂亮。我代表全桃源社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我和吴楚就不谦虚了,这份感谢我们理所应得。

“我们需要具体的信息来制订下一步的方案,所以在子路将文件解密出来之前,我们几个都可以先放会儿假。子路,这段时间先辛苦你了。”

“没事,我乐意的很。”曾子路大方回应。

放假,好啊。我很久都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呢。

第二十一章

时节仍在仲夏,但我不知为何已经感到了初秋的凉意。说实话,要在这闷热的空气中触到流转的秋风,在这葱郁的天地间看到换季的颜色,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做到了。

要说最能让大家兴奋的,莫过于康师傅重返STU班执教电竞了。我当然也为此高兴,不过高兴之余,我也深知这是早已做好的安排。看清了某些事情之后,这学院仿佛突然间就失去了魔力,我不再能像以前一样享受学院里的每一天,反而开始觉得其是一种煎熬;无论如何,桃源社成功了。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岛,结束这一切。

陶潜所谓的准备工作,就是让我和吴楚跟着曾子路学一个月的编程,因为众所周知,古什是个名副其实的技术宅,而共同的兴趣爱好正是接近一个人最快的途径。说古什是个技术宅,只是种调侃的说法,缘由之一是他本人时常踪迹难寻,唯一已知出没较多的地方就是沃克信息技术社——这里也是曾子路教我们编程的地方,毕竟我们的社员身份是隐藏的,整天往桃源社跑难免会让人生疑。

前面已经讲过,乌托邦学院除了最为闻名的三大社团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中小社团——其实它们中的大多数就规模而论都不能算小,只不过相对三大社团而言稍显逊色罢了。而沃克信息技术社则是学院里最顶尖的信息技术社,全院内的计算机高手基本都参与其中了。像曾子路,他同时也是沃克社的副社长。古什虽然没有声明过加入沃克社,但就凭他经常在沃克社跑这一点,大众已经把他默认为沃克社的一员了。

我和吴楚就不打算再入多一个社团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因此曾子路便让我们两个以助手的身份跟着他到沃克社在里学习编程。沃克社总部就位于学院南区,是一座向学院租借的会馆,踏进其内的一瞬我差点以为进了一间网吧——除了入门处有几个柜台和沙发外,大厅里其余地方皆是按行列排放地整齐划一的电脑。可能唯一的区别是电脑前坐的是各路计算机天才,而不是小学生。

曾子路一进到会馆,近处的人便纷纷向他打招呼,有人问起我俩何方神圣,他便回答是他的新收的徒弟兼助手;也有人认出了我,说“这不是‘九章第一人’吗”,我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作为沃克社的副社长,曾子路拥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这也为我和吴楚提供了相对安静和私密的学习环境。他并不像大多数教学者一样把我们当成零基础的萌新,进行从概念开始的系统复杂的教学,而是采用一种“先编出我们感兴趣的程序,再逐个教授程序中涉及的知识点”的方式。这种方式能充分激起我们的兴趣,以至于晚上我回到STU班,还在自己的电脑上编地不亦乐乎。

武田西北还问过我要不要重新给我分配一份工作,我没有多想就拒绝了。在谋生这方面上,我还是希望能相对自立的,虽然收入并不高,但凑合着也能勉强过活。

又是一个周五。从沃克社离开,别了吴楚,我独自走在黄昏下的校道上。距我不远处,一位母亲正与她的儿子比肩而行。

我突然心血来潮拿出手机点开日历,发觉自我和吴楚登岛以来,已经过了四个多月,也就是一季了。再抬头看看那对母子,再抬高点望望天空——还真有一只归鸟飞过,心头不禁微微一酸。

是的,我想家了。桃源社众社员花了大力气都没能勾起来的乡土之情,此刻却冉冉升起了。我开始想念亲人的音容笑貌,开始回忆昔时的酸甜苦辣,开始神游故乡的老街小巷……而现实往往会及时赶到,又一次阻止我泪拆两行。

古什一般一个星期光临沃克社两到三次,我们跟着曾子路学习的前两天恰好都错开了这个日期。第三天,我们终于把他盼来了。

古什到来时我和吴楚正在办公空里向曾子路学着编程,忽然闻得外面一阵骚动,中夹着一些尖锐的声音,像“古少爷,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欢迎古少爷大驾光临”还有“古少爷您等等,我去给您开这儿最好的机子。”云云,不过其语气并不像其措辞那样恭敬。

我们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出去凑个热闹。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的准备也不够充分,但看看情况还是可以的。古什仍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古什,满屋子的天才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辉。然古什本人却很收敛,时刻都保持着谦卑,不耻下问会馆里的几乎每一个人——原谅我实在找不到更适宜的词了。古什问的主要是些技术问题,曾子路也在他的问询名单之中,不过他似乎并不认识我和吴楚;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古什在沃克社待了莫约一个半小时就走了,我们也一直等到他离开。“又臭不要脸地来要创意了。”一个女生撇撇嘴,一脸不悦。

这话语中流露出的嫌弃与不屑,分明是我在对古什的认知中前所未闻的。我带着好奇问了曾子路半天,方才大致弄清缘由。古什在沃克社里,并非是像外界眼中的与众社员亲如一家,相反,社员们暗地里把他当作敌人,因为他经常来窥探机密。比方说,《九章》和《诗经》最初本是沃克社的主意,但都被古什“借走”并“发扬光大”了。

所以,现在古什每次来沃克社,全部社员都会停下手上的活并把所有程序最小化,以求不泄露一点机密。可古什毕竟是古什,他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将一众社员逐个击破,离开时又是满载而归。

可能也由于沃克社的天才们都有些恃才自傲,尽管他们不乏好的创意,却一直无法形成一个有凝聚力的集体,更不用提齐心协力打造一款好游戏了,于是就造成了乌托邦岛上的游戏产业由古什和他在计算机系的团队独家垄断的局面。

“完了完了,我刚想出来的遥感式音游被他要走了。”一位爆炸头男生抱住头作痛苦状。

“那就再设计一个新游戏呗。”我有些瞧不起这些天才们的颓废,虽然说这种颓废很可能是古什与他们之间神与人一样的差距遗留的。

先前那位女生便问:“哦?请问您有什么高见?”

既然人家都问了,我也不怕直抒胸臆:“就拿音游来说吧,手机音游虽有下落式和点击式两种,究其根本仍然是判定线与Note之间的交互。我们不妨跳出这种传统的模式,开发一款读谱式的音游,直接以五线谱的形式给出Note,让玩家在类似于琴键的判定区进行点击,模拟一种‘弹奏’的过程,同时也能起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言讫,会场内的空气凝固了片刻,须臾就被掌声的浪潮溶化。“游戏设计存在缺陷,但——主意不错。”那位女生一改犀利的眼神,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我有些受宠若惊,能得到这些天才的认可,反倒是我的荣幸了。

“那就做这个吧!这次我们要抢在古什那家伙之前做出来!”爆炸头男生也从颓废中挣扎了出来。

沃克社众社员仿佛也由此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他们立马聚在一块,大概在商讨分工。但无论如何,后续的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的当务之急是向曾子路学好编程。

“你小子挺可以呀。”曾子路抛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团结起来的天才们效率果然高,不出一周时间沃克社就发布了首作,音乐游戏《Musiz》。最终的成品游戏基本沿用了我的设想,只是按键区被简化成了一个音阶共十二个键,五线谙也加入了音调标识、升降调提示等,可以说是考虑地十分周全了,即便是完全没有乐理知识的人也能轻松上手。

但是不同于《九章》和《诗经》的完全免费,《Musiz》带有付费曲目。这既是出于盈利的目的,又是游戏运营的需要。沃克社向学院音乐系及一些音乐社团购买了大量乐曲,光版权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不过,我得到了他们赠送的一个礼包Key,可以解锁今后所有的乐曲,说是“提供创意的答谢”。

我试着游玩了两三首普通难度的乐曲,成绩分别在八十九万和八十五万左右,在我看来是十分满意了。本来我并没有玩音游的打算,不过既然沃克社送了我一个全解锁的key,那我还是姑且让《Musiz》先在我手机里躺着吧。

退出《Musiz》后,我不知哪来的兴致又点开了《诗经》。自从帐号被盗以来,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玩过游戏了,一是登陆不上,二是没有心情去玩。直至现在,我仍旧没什么游玩的动力,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打开看看。

消息提示的按钮右上角有个小气泡,点开后显示是“你若成风”发来的消息:“有空的话来说一把,好吗?”发送日期是三天前。

我仿佛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不过少顷就平缓下来了。一个月以前我肯定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下来,而当下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应邀的。这并非因为应邀之后会带来什么问题,只是出于种种缘由我并不想如此,至于具体是何缘由我就不细说了;我本也说不清楚。

不愿完后,退游戏的念头接踵而至。任君爽的状态显示的是“游戏中”,万一待会她结束了游戏,看到我在线,再发来一次邀请怎么办?我并不想当面拒绝她,更不愿与她就此游玩一局。种种纠结与顾虑使得我上线不足两分钟就登出了《诗经》。

这么折腾了一回,我反倒有欲望玩《Musiz》了。遂戴上耳机,开始遨游在音海里。

“莫君,明天下午最高指挥部有个会议,请君务必准时参加。”武田西北给我捎来口信。

我瞟了一眼任务栏最右边的日期,这才意识到一个月的准备期差不多要到头了。

“好的,我会准时到的。”我点点头。

“还有吴君,劳烦莫君帮我通知一下他。”

“好,我记住了。”我的头停下来未足两秒,又被我强迫着做高频率的上下往返运动。

武田西北道了声谢,又跟我谈了会班内外的琐事方才离开。碍于我们的特殊身分,我和吴楚不能经常往桃源社总部跑,因此武田西北就成为了我们与桃源社之间沟通的纽带,虽然基本上都是他将社里的大小事务告知我们,向我和吴楚一次也没有找过他传话。

终于要行动了么。我深深一呼吸,莫名有些激动。

九月二十日,星期一,我和吴楚入学第一百五十三天的下午,我们第三次前往桃源社总部所在地。踏进公寓电梯以后,我们直接按下顶层的投钮,就不拜访二楼的总部了。

顶层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是总指挥部门上的锁不见了。一种谍战片中的反跟踪意识忽然涌上我心,我于是有模有样地察看了周遭,确认无人跟着我们后,这才轻轻敲响总指挥部的门。

没有任何形式的暗号,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这并非是说社员们的保险意识很差,而是他们已经在顶层、电梯内和楼梯间安装了监控系统,来者何人瞅一眼监控显示屏便知了。

开门人是吴建道。“是莫中和吴楚啊,快请进。”

除了武田西北,其余四人都已经就位了。陶潜在会议桌前正襟危坐,曾子路和张旖玲则在电脑前忙着计算。吴建道看自己无事可做,干脆给我和吴楚各沏了杯茶。

莫约十分钟后,武田西北终于姗姗来迟:“二楼总部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事。”众人表示谅解,并纷纷在会议桌周围落座。

“子路,吴楚,莫中,你们的准备做好了吗?”陶潜首先将目光投向我们。

“基本上完成了。”我和吴楚没有出声,曾子路代表我们全部作了回答。

“好。”陶潜略一肯首,“建道已经把行动方案拟好了,现在就请他讲讲具体内容。”

“这个方案的话,不全是我的功劳,”吴建道接过话头,“子路为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并且他也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对此我要先表示一下感谢。”

没有掌声,但大家都在心底表达了敬意。

“首先我们要明确我们的目标。古什固然是个关键人物,但想要得到尽量多的信息,最好还是接近他的父亲,乌托邦岛总工程师古伯。”

“当然,我们不可能指望从古伯嘴里问出我们想要的信息,但我们可以从他的电脑中获得。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接近古伯的计算机。”

“这时我们就需要古什了。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我们就能诱导他带领我们接近他爸的计算机。至于怎么取得古什的信任,本来我也毫无头绪的,多亏子路提供给我一个重要的信息——你们知道古什最渴望做的是什么吗?”

众人都摇摇头。以古什的才华和名气,在学院里可以说是足够为所欲为了,我实在难以想出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是开发一个操作系统。”曾子路回答了这个问题,“乌托邦岛并没有自主的操作系统,所有电脑搭载的都是微软的windows系统。在隔绝外界讯息的前提下,纵使天才如古什,也难以自主研发一个成熟的操作系统。”

“但是,在这一方面上我们也帮不到他啊。”吴楚的发言往往十分具有实质性。

曾子路笑了:“是的,我们帮不上他。可是不巧,我手里刚好有一个开源操作系统两年前发布版本的全部源代码……”

众人都释然地笑了起来。现在方案的大致内容已经很清晰了。

“我准备了一个编好程序的U盘——不过它现在还没弄好,完成之后我会给你们的——到时候你们接近了古伯的电脑后,找时机插入这个U盘,它会自动复制古伯电脑里的所有数据。完成后你们把U盘交还给我就行了。”

“到时我会带领行动组的人跟着你们,帮助你们引开古什和无关人员。如果你们需要帮助,可以找机会联系我。”吴建道补充道。

“不错的方案。”陶潜拍了拍手,然后转向张旖玲:“旖玲,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和之前的情况一样,没什么突破。”张旖玲耸耸肩。

这时武田西北突然开口道:“莫君,吴君,我想问两位一个问题。”

“请问。”我和吴楚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位真的愿意参加这个行动吗?”

我们没有沉默太久,先后都回答:“愿意。”

“好,那请两位务必尽力而为。”

陶潜端起了茶杯:“那就预祝我们的行动顺利完成。”

“预祝我们顺利完成。”众人纷纷举杯。

第二十章

说来也怪,之前我那么疯狂地想要找到他,现在他就站在我眼前了,我反倒又希望他赶紧从我视线中消失。

我并没有魄力去痛骂他一番,更缺乏揍他一顿的勇气,迟疑了几秒后,我最终只是掉头离开。

武田西北再一次挡住我的路:“莫君,我有话要对君说。”

你也好意思来找我说话?我在心里冷笑,但随即又想到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趁此机会看看有无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我没好气地回复:“行,那我们就聊聊。”

武田西北为这次谈话展示出了足够的诚意,挑选了一家规格很高的餐厅作为谈话的地点。我告诉他餐就不用点了,就算他点了我也不会吃的。武田西北遂只点了两杯冻柠茶。

“莫君,我首先代表我们社,对近日发生的事情向君道款。”武田西北说完站起身,对我深鞠躬。

我面无表情。这个道歉是情理之中的,也是我应得的,尽管道歉并不能改变我对他们的态度。

重新落座后,武田西北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进入了正题:“我这次来,目的仍是劝君加入桃源社。”

意料之中。我仍然没有开口,用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君也看到了,这所学院,这个岛,并非真正的乌托邦。只要违背了他们的理念,他们照样会毫不客气地排斥、攻击君。”

“记得那个叫冯武的老师吗?他的行为虽然确乎显得略为迂腐,但他的出发点也并不坏。相比之下,学生们反而显得缺乏宽容与理解,几乎采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准确的说,是武田西北的话提醒了我,一拍桌子问道:“说实话,冯武是不是你们社刻意安排的?”

“两位的冰柠茶。”这时恰好赶上侍者送来饮品,我和武田西北只好先装作融洽相处。

待侍者退下,现场立刻恢复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武田西北直面着我的眼睛说:“是。我们与他存在某种合作关系。”

“那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毫不客气。

“我承认我们不是好东西,”武田西北笑了,“但是在利益冲突面前,人是很难独善其身的,尤其是在生存的前提下。加入我们,大家一起为离开这里努力;抑或在桃源社和学院的夹击下艰难求生,君可得慎重考虑。”

这话带有浓厚的威胁色彩,虽然极不中听却是最能撼动我的。当然,我表面上仍然不为所动:“呵呵。”

“莫君,”武田西北突然换了种语气,“我希望君也有自己的信念,并为之不懈努力,而不是只是被动地接受生活的改变。信念可以帮助君主宰自己的生活。”

“那你的信念是什么?帮助所有岛外学生离开乌托邦岛吗?”我随口问了一句,话语里讽刺意味居多。

“当然不是,”武田西北又一次笑了,目光不自觉眺向了远方,“我的信念,比这还要高远得多。”

谈话陷入了一小段的时间的沉默。我拿起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柠茶:“得得得,我加入你们就是了。”

我说这话并非是因为我想通了,更不是被武田西北说服了。我只是向命运低头了而已。我并非什么高洁的烈士,也没有武田西北所谓的信念,犯不着跟人家对着干。既然人家费尽心机想让我入社,那我入不就成了。

“莫君此话当真?”武田西北没有过早地喜悦,而是谨慎地确认了一遍。

我不耐烦地点点头。

“欢迎加入桃源社。”武田西北端起玻璃杯,先饮为敬。

学院内各社团的规模虽然已远超我的想象,但其本质仍然是学生社团,因此各社团之间并不存在分门别类、势不两立的情况。换句话说,我虽已是辰月社的社员,可这也不妨碍我加入桃源社。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告知吴楚一声——我和他有约定,不管谁要加入桃源社,另一个人也要一起加入,现在这个时刻最终还是来了。

我依旧没有告诉吴楚具体的原因,仅是说我要加入桃源社了,吴楚亦无多问,就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时隔多日,我和吴楚重新踏上了前往桃源社的道路。我并不觉得这一切犹在昨天,反觉恍若隔世。

“欢迎光临桃源社。”还是那个叫晴雨的姑娘,在电梯门乍然洞开时就发出了声。我们迈出电梯,巨大的书法横幅,简洁的柜台陈设,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印象中那样。

“莫兄、吴兄,你们终于肯过来了!”关门高兴地像个孩子,第一个凑过来。我也笑看跟他打了个招呼。如果说这个社团里还有我存有好感的人,那便是关门了。他的热情我看得出,是发自真诚的,纯粹的不掺任何心机。

“两位先请坐吧。”社长陶潜显然恭候已久了。

我并不客气,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把入社协议拿来,我直接签了吧。”

“莫同学倒也是个爽快人。”协议书和笔很快递到我和吴楚手上,我也懒得过目,找到签字处便留下了名。反正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怕他们再坑我了。

“莫君还是看看协议书比较好,两位的协议书可同一般的入社协议不同哦。”武田西北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里。

行,那我就看一眼。协议书中有一项条款用红色大号加粗字体列出,使我一眼看不到都难:“乙方之社员身份对外严格保密,不得泄露。”

我还没想明白,陶潜又说:“好,既然两位已经是本社的社员了,有些东西不妨跟两位分享一下,请随我来。”他又转向人群:“西北、子路、旖玲、建道,你们也过来。”

陶潜按开了电梯。我们都跟着进去以后,他关闭了电梯门,又按下了最顶层的报钮。顶层跟其它楼层一样都是四个套间,不过其中三个都是空置的。陶潜走到唯一一个上了锁的套间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请进吧。欢迎来到——桃源社的最高指挥部。”

他的话并不夸张,这里面的布局确乎称得上是个指挥部。且不说这华丽的装潢,光是墙上张贴着的巨幅乌托邦岛地图,柜子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就十分有指挥部的味道了。

“先请坐。”陶潜拉开会议桌首席的椅子,自己先坐了下来。“这里存有本社对乌托邦岛最详尽的研究资料。”

待几人都坐定后,陶潜又说:“重新认识下各位吧。鄙人陶潜,撤离计划总指挥;曾子路,网络信息总工程师;武田西北,人事部部长;吴建道,行动组组长。”他的手依次指过戴着宝蓝色眼镜的高瘦青年、武田西北和蓄着小胡子、发型格外飘逸的白衬衫小伙子。

最后的那名长辫子姑娘不等陶潜指向她,自己主动发声道:“张旖玲,数据分析师。”

之所以说是重新认识,是因为在座除了吴建道以外的人我都认识了——是见过面打过招呼的那种认识。而吴建道则是最新登岛的那个人,据说其加入桃源社方才一个月,就因出色的才干而受到提拔,一直到现在的行动组组长。

“这幅地图,是本社社员经过周密的实地考察后绘制出来的,岛上的任何其它地方都见不到比这更详尽的地图了。”陶潜指了指墙上的乌托邦岛地图,“但是,相比起来更重要的,是搞清楚乌托邦岛在整个世界的位置——旖玲,说在是你的发言时间。”

张旖玲接过话头:“我们大多数都是在航船失事后流落到这座岛的,根据我们当时的航线可推知这座岛在太平洋上。而每一个登岛的外来学生的手机都会第一时间经过处理,屏蔽一切与通讯和定位有关的功能,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无法恢复。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办法测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每天正午在一块空旷的平地上立一根竹竿,利用竿长和影子之比可以算出当天的正午太阳高度角,再结合当天日期估算太阳直射点的位置,就可以大致得出乌托邦岛所在的维度。”张旖玲起身,在档案柜里翻出一叠文件,“这是我全部的观测记录。由于这种事有人查,我不能做长期连续的观测。但以己有的记录来看,这里的太阳高度角变化并不符合一般规律,换句话说,每次我算出来的纬度都不相同。因此,我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纬度。”

“会不会是算错了?”吴楚说。

“呵。”张旖玲不屑置辩。

陶潜赶紧出来打圆场:“旖玲的计算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我相信她的数据的准确性。”

女学霸。我迅速给张旖玲定下了第一印象。

说了这么多,结果跟什么也没说一样,会议桌上的气氛不免有点尴尬,陶潜正要结束这种尬默,却被吴楚抢先了:“我有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众人都不出声,默许他问下去。

“桃源社有成功地把人送出过岛外吗?”

这似乎是武田西北主管的事情。他与陶潜确认过眼神之后,信口说道:“有。是个成年人。”

“这岛上还有外来的成年人?”我颇有些惊讶。

“有的。但在我们把他送出去以后,岛上的人肯定也察觉到了,因此之后登岛的只有未成年人了。”

“这么说,这座岛还能选择登岛的人?”我说,“那他们费尽心思阻止我们离开干嘛,当初直接就别让我们登岛不就好咯。”

“那我们可能都要葬身大海了。”武田西北回答。

“那你们知道那个人回到故土了吗?”吴楚又问。

武田西北顿了一下,“音讯全无。”

得,又是等于白说。之前桃源社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有通天之能,然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我突然有种受骗的感觉,上了贼船不说,这条贼船还不怎么靠谱。

“所以说,这个岛存在太多的未知与神秘,阻挡在我们离开的路上。为了破除这些谜团,我们需要亲自深入敌方阵营,去挖掘我们需要的东西,”陶潜将一份第一眼看去颇像通缉令的文件呈在会议桌上,“这个人是我们取得突破的关键。”

文件上的人像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古伯的儿子古什。“关于古什,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天才,《九章》的主要开发者。”陶潜用手指在纸上圈划着,“可我们也不应该忽视他的另一个身份:乌托邦岛总工程师的儿子。总工程师定然掌握着这个岛的详细信息,他也直接负责处理每个外来者的手机,接近他的儿子,指不定就能找到解开这些谜团的钥匙。”

“但要接近古什也非易事,起码我们几个不可能。以桃源社的敏感地位,想不引起学生会和学院高层的注意是不可能的,”接着,陶潜话锋一转,“这就是两位的社员身分对外保密的原因。”

“我们?”我有些莫名其妙,“但你们不是在学生会有人吗?怎么还要左右忌惮?”

“我们确实与一些学生会成员有关系,”回答我的是武田西北,“可仅凭这些关系并不足以让我们接触机密资料。”

“那我们就更不可能了。”

“不一定,”陶潜神秘一笑,“你们不一样,特别是你莫中,你可是‘九章第一人’。”。

我原本想说“那都是过去了”,但看起来他们已经决定这项任务非我俩不可,那多说也无用。

一开始时我还有些纳闷,怎么我和吴楚才刚入社,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几乎所有的研究成果,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桃源社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建道会安排好你们与古什相见的‘巧合’,这会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你们也要做点准备,这点子路以后会指导你们的。”陶潜最后说道,“好,今天就这样先吧,散会。”

离开桃源社以后,我俨然是一个全新的人了;我不再能像以前一样平稳安静地过活,身上第一次肩负起了使命。可能我并不是很情愿,但我不得不为此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在我加入桃源社的当天,学生会用管理员“守夜人”的帐号在学院论坛发布了一则通告,澄清了困扰我已久的帐号被盗问题,声明将追查并严惩始作俑者——说是这样说,会不会查惩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的帐号也同时解禁,恢复了正常功能。

随着通告的发布,大众对我的态度终于发生了转变,起码STU班的同学又像从前一样对待我了。我回到STU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战队队长麦茵蕾,向她申请退出战队。

“为什么?”麦茵蕾眨了眨眼,颇有些不解。

“现在的《九章》已经不是我所能驾驭的了,”我叹了口气,“而且论坛账号被盗让我开始思考,是否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麦茵蕾没有擅自决定这件事,她叫来了其他队员一同商讨。大家虽然都对我有些不舍,但在我离开战队这件事上却没有太大的分歧——他们一致同意了。

“如果你以后还想返回STU队,随时欢迎。”麦茵蕾跟我握手。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脸上笑着,心里则在苦笑。

第十九章

我猛地回头,武田西北并不在座位。我立刻发疯似的跑出去找他——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没命地疾跑了。没过多久我就停了下来,乌托邦学院这么大,寻找一个不知何处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者,我也可以去桃源社总部问个清楚。我在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是他们干的了,如果说是因为拉不了我入伙就转而陷害我,会不会显得小题大做?还是有着其它动机?但是我现在并不想见到桃源社的人,于是又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

晚风不断拂去心头的冲动。我稍稍恢复了些理智,觉得还是先以澄清为重。我于是重新找到袁森,希望他在调查报告的基础上为我做一下澄清,哪怕只是声明一下也可以了。让我失望又出乎意料的是,袁森摇了摇头。

“学生会希望等时机成熟再处理,在此之前你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我并没有估量他这话的真实性,可人家既然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我才察觉原来我在这学院里交友之少,以致于在陷入麻烦时我几乎是孤立无援的状态。不幸中的万幸是,南开轩的舍友们都相信并支持我,班上也有陈学宽等少数人仍然接纳我。至于其它人,虽然或厌恶或回避,但总算没人公然上门找我麻烦。因此,我的日常生活固然受到影响,却还能正常进行。

冯武一如往常,并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学院论坛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从某种程度上讲确实也与他无关。至于武田西北,他似乎在那天晚上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一般,成天不来教室上课,饭堂里亦难寻其踪影。久之,我找他的欲望便也淡了,毕竟他也是桃源社的社员。

说到桃源社,其社员大概也清楚事情败露,因此自动自觉地中断了与我的交往。即便是周六的义务劳动,我不理睬他们,他们也不来拉我搭话。总之,事情在糟到一定程度之后,似乎就停止了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转而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僵持状态中。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下午,我如常来到七十三号甜品店上工。马叔应该也听闻了学院论坛上发生的事,而从他近日的表现来看,他对我的态度并没有转变。

送走一位客人,我机械地返身收拾桌面,心里仍然在琢磨着如何澄清论坛这件事。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话,就保持这样也未必不可,反正事情很大程度上已经停止发酵了。

马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最近是不是不大顺心?桃源社的人跟我说过了你的情况,特意嘱咐我要好关照你,如果觉得手头紧,我还可以向他们申请再给你加点……”

“不用了……等等你说什么?”我猛然从马叔的话中醒悟过来。我还不傻。

马叔有些窘迫,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破了些什么。“说吧,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一提到桃源社我就火大,当下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他们给我……你的工资补贴……条件是给他们提供你的信息……还有就是招人要听从他们的安排。”马叔倒也挺单纯,我只是问他桃源社给他的好处,他却把交换条件都抖出来了。

“你……”我气得说不出活来,干脆转身就走,而且也不打算再回来。后来我反思这件事时,发现马叔与桃源社之间的交易对我其实利大于弊,我只是简单地出于对桃源社的愤怒,连带看不想见到一切与之相关的人或物。可理性并非意味着只考虑利益关系,我做的确乎是最妥当的选择。

盛夏的傍晚是充满诗意的。天色黑地很慢,路灯亮地却很早。如果天完全黑下来,那自然又是另一幅光景,但我更为喜欢眼下的画面,半昏的天际下灯光显得十分微弱,尚不足以取代残照为大地驱散黑暗,于是就为周围的枝叶染上淡淡的橘黄。

厌倦了漫无目的的行走,又不想去到任何一个地方,我就会选择在这样的道路上找一张长椅坐下。周围的花香并不氤氲,但闻起来很是舒服。眼鼻享用着美景,大脑却仍然停滞在刚才的事情之中。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初我和吴楚问遍了整个学院的用人单位都无果而返,而我们去过桃源社之后一下就分配到了工作,哪怕那两家店我们已经事先咨询过了。

看来桃源社之强大,远超我的想象。他们估计早就买通了岛上的所有店家,通过垄断工作配给强行使每个登岛的人与他们接触,进而吸纳他们入社。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我这下就使自己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了,按照这个推断,我便不能去另外的店家谋求新的兼职。但另一方面,我的卡里只有三百多乌托普,以我的正常开销来算仅能支持我十余天。这确乎是个严肃的问题,何止尴尬,简直是绝境。

黑夜不厌其烦,再一次占领苍穹,那忧伤的美景也不复存在,我知道我该走了。人应该被允许为自己的不幸哀叹,完后继续向前行就好了。

掂量再三,我决定暂且先不告诉吴楚事情的真相,只是简单地跟他说我失业了。桃源社似乎还没对他出手,在此之前我觉得他还是不知道此事为好,免得他的生活也遭打乱。且万一他也像我一样一怒之下辞了工作,我俩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

吴楚对我十分关切,先是问我原委,又是安慰和鼓励我。我要么搪塞,要么避而不答,突然低下头不住地眨眼,努力抑制眼角水分的分泌。但是我失败了,一滴液珠不听话地偷跑了出来。我赶紧假装打了个哈欠。

我固然是个怯弱的人,但我也自诩是个坚强的人,从小到大多少次的感恩教育,都没能在我的心湖上点起哪怕一圈涟漪——好吧这其实与坚强无关,那就说是冷漠吧。然而在此时,即使我的心湖结了冰,其肯定也有些融化了。想来也是,我在这乌托邦岛上真正的朋友,可能唯有吴楚这个难兄难弟了。

吴楚最后拍拍我的肩,大方慷慨地同我说有需要找他就行了。我只是不住地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学生会终于对冯武出手了。冯武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从此再没人见到过他。学生会用一个ID为“守夜人”的帐号在论坛上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对违规教师冯武的处理报告》的贴文,以十分官方的措辞与语气简述了冯武的违规行为及处理结果,留言纷纷都表示“大快人心”。我快速浏览了一下全部评论,还好没见着“九章第一人”的回复。

STU班由隔壁班老师暂代电竞教授之职,而STU班内的普遍呼声是让康师傅回来教课。对此,学生会表示完会考虑他们的诉求之后,又陷入了一贯的沉默。

虽然如此,但我的帐号问题仍未得到解决,学生会也没有发布相关澄清帖文。因此冯武事件虽已平息,大众对我的偏见与排斥却并未随之淡去,我仍然在夹缝中求生存。

《九章》在近日发布了一个大版本更新,旨在调整游戏平衡性,突出方程的重要性。新版本在普遍增加弹头威力的同时大幅削弱了普攻伤害,并在属性加点中新添了失衡惩罚。如果玩家的某项属性高出其它属性太多,那么该项属性继续提升的点数需求将成倍增长。

一句话,我觉得这次更新就是为打压我而设计的。普攻的削弱,加点的限制,使我单升速度近身肉搏的操作成为历史,我必须老老实实用方程战斗。而我至今仍然都没有精通方程的用法,怕不是要从此淡出《九章》竟技圈了。

我正沉思间,忽然察觉有人在叫我——是陈学宽,他告诉我外面有人找我。我来不及多想,恍惚间就出了教室门。来者第一眼看去颇为面生,好在我随即就记起来我在辰月社的游园会会场见过他。他就是李和平,那位以“不死司马”著称的传奇玩家。我和他虽然基本只在游戏中进行交流,但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李和平开门见山:“我来是想问问你。当我们社新分部部长的事考虑地怎么样了?这些天你一直不上线,学院论坛上也叫不到你,我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闻言,我苦笑一声。不上线和叫不到是因为我的帐号还没解禁,线上功能无法使用。我原想回绝,转念一想这个部长是有薪酬的,桃源社再权势滔天,总不可能连学生社团都买通吧,因此不妨一试。“我想先去看看。”我说。

李和平便领着我向辰月社的新分部所在地出发。分部里现有的十来号人,对我的到来致以了热烈的欢迎。我反而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先严肃地向他们说明了论坛上的事。他们纷纷表示自己不在意那些,不过,他们相信我。

我给他们演示了一局游戏,用的仍然是以前速攻专重的那一套打法。战罢一局,他们纷纷击掌叫好,李和平便指了拍我的肩:“不错,这个部长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我叹了口气:“可是,我的这套打法已经不再适用于最新的版本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不不,我们这个部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钻研操作技术,莫同学恰好是这方面的杰出人物。”一名成员说道。

“是啊,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聚集起来的,”李和平赞同地点点头,“谁说电竞就一定要与数学捆绑起来呢?”

我也跟着点头,心头难得有暖流涌过。

就这样,我不仅加入了辰月社,还成为了其最新成立的电竞分部的部长。薪酬固然没有在马叔店里做工时高,却让我心里踏实多了。

论坛事件的唯一好处,是让我在每周六的义务劳动中同任君爽接触的机会变多了——桃源社的人与我都没有沟通,吴楚又被调配去了另一队,任君爽大概是看我怪落寞的,便主动我聊天。这实着是意外之喜,任君爽不仅完全理解且相信我的遭遇,而且对我还更加关照了。当休息时我独自坐在一旁,她会主动在我附近坐下,跟我从这天天气聊到两周前学院的大小轶闻;当用餐时我孤身自成一桌,她就会坐到我的对面,告诉我她很喜欢我的生日礼物。

如是久之,我差点就要产生一种幻觉,然而我也深知那只是一种幻觉,因此从来没敢往下想。但这种幻觉又是如此美好,使我常常常不禁回味,浅尝辄止。可这种毒品式的体验必然是有代价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任君爽的思想情感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已经超出最初纯粹的尊敬了。

这天我们劳动的任务比较艰苦,要到学院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做清洁,因此三队人马难得集结在一起。山丘并不高,但却没有一条便于上下的山路,我们在行进的途中时不时得攀岩爬坡,可谓是历尽艰险。

刚翻上一处不高的陡崖,一道格外高大的土坡又横拦在了众人面前,看起来必须要两个人相互协助才能上去。由于是既定路线,众人没说什么就开始了翻越:第一个人先把第二个人顶上去,第二个人再把第一个人拉上来。最后只剩卢冠飞和任君爽两个学生会干部还在下面。任君爽把卢冠飞送上去,这没什么问题;但卢冠飞将任君爽拉上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将要把她揽入怀中的动作,不过他也极有分寸,点到即止,终是没有诱发一场起哄。

我几乎是无时无刻都不在关注着任君爽的,卢冠飞的这个动作我自然也看在眼底,当下心中便添了几分不悦;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也不能说什么。

终于抵达目的地,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学生会干部们随即宣布先休息十分钟。这个地方其实已经相当接近山顶了,更准确的说,山顶就在目的地旁边。我刚找了个地方坐下,转头忽然看见卢冠飞牵着任君爽的手,两人一齐登上了山顶。

看到这一幕,心中所有的不悦反而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苦涩。我早该想到的,他们早就在交往了,这样卢冠飞之前许多看似过分的行为便也合乎情理了。

虽然内心十分难受,但我其实什么也没失去,最多就破灭了一个幻想罢了——然我连幻想都不曾有过,应该说是破灭了一个幻想的可能性。任君爽那么优秀那么善良,有男朋友是情理之中的,难道我对此还能提出什么非议吗?

我如同心底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没打起精神来,也没再看过任君爽一眼。就这样我熬过了今天余下的义务劳动。

人生最失意的时候也莫过此刻了吧。我又一次漫步在黄昏的校道上,这次连赏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略略翘首瞥了一眼,有点不太相信,于是便完全抬头看了第二眼:确乎是武田西北无疑。

第十八章

考试期长,乌托邦学院的假期却并不长,一共只有五个星期左右——当然,于我而言,也算相当长了。我基本是在图书馆打发的假期时光,唯一的期盼便是每周六的义务劳动。

桃源社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与我交往地更频繁了。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向我“汇报”一些事情,之如上学期末新登岛的人叫吴建道,他在桃源社的成员第一次找他时就同意了入社云云。让我惊讶的是,关门甚至几度登门南开轩来拜访我。

一句话说,是桃源社有些急了。毕竟我和吴楚登岛已经有好几个月,却迟迟未入社,估计桃源社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目标。即便他们如此煞费苦心,我和吴楚仍一如既往不为所动;在生出回家的念头之前,我还是暂且不跟他们站同一条船上为好。

如是周复一周,这略显短促的假期也要到尾声了。我揣着一颗迫切的心,等待着开学之日的到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电竞教师,我姓冯,同时也兼任STU队的新教练。”

不同于康师傅平缓的语气,新老师说话急促而生硬,加之像铁板一样没有表情的面庞,实在难以让人打出太高的第一印象分。

班上随即开始窃窃私语,“跟康师傅比不了。”我对武田西北说。

“我不喜欢我在说话时有别人在讲,”铁板开口了,“我的课程会比较严格,我的课堂上不允许有人玩游戏;只有我说了下课才能下课。如果觉得不能忍受的话,可以不上我的课,但请离开教室。”

语音未落,只听清脆的一声“啪”,武秀荣拍案而起,外衣掀起一阵风,伴随着他刮出教室门。他起头之后,很快又有七八个人陆续效仿。

一股久违的感觉袭上心头,这股感觉却是在我以前学校里听领导讲话的“白色恐怖”——就是那种杂糅了恐惧、不满、愤怒、紧张等诸多负面情绪,敢怒不敢言的感觉。我原以为这种感觉在进入了乌托邦学院以后就彻底绝迹了,想不到新学期第一天就遭了这么一出。

这几个人离开以后,班内霎时安静下来。仍在座的人虽然没有采取激烈的抗争方式,但都在愤怒地颤抖着。无疑,大家都不喜欢这个新老师。

开学第一课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中开始了。铁板对此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讲起了课,相比起来,他讲课的口吻可能稍微缓和一点。但没过多久我又听到了一句曾经十分熟悉的话:“做笔记。”

开玩笑,自从进入了这学院,我就没做过笔记。乌托邦学院的课堂对我而言,实在是浅显易懂到无需做笔记的地步,遇到非记不可的也可直接共享别人笔记解决。做笔记似乎已是深埋在记忆中的事了。

然而我略略瞥了一眼铁板所讲的内容,课本上完全不见可,共享的笔记也没有,看来这次不亲自动手不行了。我轻叹了口气,第一次点下功能栏上的“添加笔记”选项。

“以后关于笔记我不再提醒,你们自行挑重点记录。”铁板说完继续讲起了这节氛围死寂的课。第一节课他也倒算守时,铃声响起就离开了教室,他后脚刚抬高教室门,立刻就有人查出了他的姓名:冯武。

STU班这时才从死寂中解脱出来,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同学们不再抑制对冯武的不满,沸沸扬扬地议论开来,不少人直接破口大骂,我听那措辞,真可谓是个粗口成章。我突然有些惊惶,我可从来没见过我的同学如此这般。

还好,随着课程的渐渐推进,众人发现其余科的老师并没有更换,这使得第一课燃起的怒火渐渐平息了。

然而第二天,当冯武重新出现在讲台上时,曾经的一切,所有的不快、不满与愤怒,又重新泉涌般升起了。这次离开教室的人比上次多出了好几个,等到下课,我们才意识到此举的正确性:冯武拖了将近十分钟的堂。

不用多说,学生向对此怨声连载。在众多的不满中,有一把微弱的声音仍为冯武辩护,认为他是新来的老师,可能暂时不了解学院的规定。然而时间长了,冯武仍然没有改变,这下便是给他辩护的也没有了,全班已经统一站在了反对他的阵线。

周五晚,陈学宽开完班长会议,并回班简单地通告了下会议内容后,又对STU班的座位进行了调配。我的位置被移到了中间,周围八个方位全是生人,唯一的好处是同桌是个妹子,但我对她相貌的评价并不是很高。

现在,STU班的学生们在日常闲谈中又多了一个话题:垢病冯武。

“你说,这算哪门子老师?这算什么灵魂工程师?”武秀荣一边嚷嚷,一边跟着拍桌。他身旁聚集了一大群人。

“学院不管管这样的教学工作者?难道我们定下的校规是摆设?”

“学校不管我们管!咱告到学生会哪里去!学生会也不行就告校长!”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再观察观察,若情况实在不行再向上级检举。”袁森等于是代表学生会表明了态度。他是个温和派。

“不用等了,就是现在!”

若是放在我以前的学校,上述情景简直匪夷所思。我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批判会,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毫不夸张地说,冯武的出现使STU班分裂成了两派激进派与温和派。激进派逢冯武必反,基本上就是上课前离席出走的那十几号人,现在整天策划着将反抗由言论层面上升到行动层面;温和派并非不反对冯武,只是态度较为缓和。硬要归到一派的话,我应该隶属于后者。

班级上的分裂现象也波及到了战队。每次集训只要冯武莅临指导,属于激进派的武秀荣和胡海枫都不参加。而冯武几乎每次集训都会出场,因此武、胡二人,已经一周没来参加集训了。

这当然是件坏事。若长期这样下去,STU班将团结不再,STU队也不会再攀到全院第二名的高峰了。

第一周过去,激进派们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一篇名为《论顽固分子》的文章发表在了学院论坛上,署名是“神秘观察者”——依文笔看来应该是胡海枫写的。文章将矛头直指冯武,生动详尽地用笔墨还原了他的斑斑劣迹,淋漓尽致地抒发了STU班广大学生对冯武的痛恨之情……好吧我编不下去了。就评论看来,影响不小,我估摸着不到一天,整个学院都将知晓这件事。

文章发表次日,激进派们头一遭没有在上冯武的课前离开教室,就在位置上坐等冯武的表现。上课铃响,只见冯武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然在讲台上站定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不喜欢我,没关系你们可以不上我的课,但不要影响其它同学……”

未等他说完,又听得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雄浑和响亮的拍桌声,激进派十几号人齐刷刷起立,离场。冯武看说话的对象走了,便也中止了话语,转而讲起了正课。

眼看第一步行动对冯武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激进派们多少有些气馁,但更多的是气得跳脚。每晚的冯武批判会,已经演变了反抗冯武讨论会。这天晚上,我看见激进派与温和派难得聚在一起共同开会,便也靠过去凑个热闹。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们必须马上请求学生会处理冯武。”一名激进派分子说道,仿佛本班已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学生会的态度与之前保持一致。”袁森语气平淡。

“我看,还是上报给校长更快一些。”武秀荣难得冷静地说了一句话。

“同意,绝对不能姑息冯武这样的阶级敌人。”

嘿,连阶级的概念都搬出来了。我不知该哭还是笑,忍不住道:“用不着搞得那么大吧,冯武这老师也许还没想象中那么糟。”

武田西北陪笑了一声:“呵呵。”

与会众人没有反应,大概这种与大体思潮相悖的话他们会直接选择性忽略。

会议常常无果而终,不过今晚他们倒是在下一步采取的行动上达成了一致——再发表一篇声讨冯武的帖文,这大概也是他们当下唯一能做的了。

在乌托邦岛上,雨天其实是十分稀有的,即便进入盛夏,雨水也不见得有明显增多,似乎乌托邦岛处在一个任何气旋都不会掠过的位置。当然晴天也并非不好,只是仲夏燥热的天气让人颇有些生惧。这天晚上,兴许是老天怜悯这学院精巧的避雨道设计,使其不至于荒废,雨瓢泼般地下了起来。

大雨在岛上算得上是奇观了,但我此刻并没有心情去观赏,甚至无暇为之感到愉悦,因为我正在与不死司马紧张刺激地组团对战中。可能由于冯武的影响,我感觉我的发挥明显比不上从前了,这也许亦是我方失败的原因之一。

按照惯例,不死司马每次与我对战,决不会是仅仅玩局游戏那么简单。他通常会在战罢后跟我说几句话,而有时他说的话的意义远超过一局游戏。且看他发来一句:“有兴趣加入辰月社吗?”

我先不置可否,回复:“说来听听。”

“我们社电竞部正在筹划开设一个新的分部,我见前想后,觉得只有你是部长的不二人选。是有薪酬的。”

“容我先考虑考虑。”我们的聊天也总是简短明了。

退出《九章》,从袁森的房间退出来,我方有兴致去阳台上看看雨。由于我和吴楚在南开轩里都没有电脑,我一般都借用袁森的电脑玩《九章》。袁森拥有与他的名望相符的气度,加之他经常晚归,因此他爽快地告诉了我启动密码——甚至这也是十三个字符。

舍友们不久都听说了冯武的事,纷纷对此表示同情与支持,雷信永还表示可以叫人去“教训”一下冯武。对于这过分的好意我自然是坚决谢绝的。

一想到冯武,各种各样的思绪顿时不可抑制地泉涌而出,淹没了雨声,也淹没了我看雨的心情。我摇摇头,还没看两分钟雨,又进入到屋内去了。

登陆学院论坛,我看到“神秘观察者”又发表了新文章——《仍然缺席的正义》,还被管理员置顶了。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这次作者将笔尖转向了学生会,指责他们对冯武的违规行为无动于衷,使STU班的学生群众生活在遭压迫的水深火热之中……但必须说,这一篇的效果比第一篇好的多,冯武俨然已成为学院的焦点话题。

但那又如何呢,无论事态怎么发展,那也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我只不过是这场反抗运动的一个见证者罢了。

第二天,我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踏进教室,我察觉到似乎有许多目光聚焦着我——是那种不善的目光,只有这种目光才如此锐利。不过我并不以为意,因为我自忖没有做错什么。

当我穿行在座位的间道之中时,近处的人又纷纷收回目光,不过更像是在回避我。包括同桌妹子也是如此,我坐下之后她甚至往另一边靠了靠。

“为什么你们都躲着我啊?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我问同桌妹子道,按捺不住好奇与不安。

同桌妹子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然后小声嘀咕道:“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别说,我还真不清楚。下一瞬,我突然有了某种预感,立刻登陆学院论坛,找到了原因——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干的——一个ID为“九章第一人”的用户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失根的时代——从冯武事件看乌托邦学院》的长论文。虽然我得承认文中的许多观点都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即便给我包天的胆,我也不敢在学校论坛上发这么一篇玩意儿啊。

且说乌托邦学院的网络通行证实行严格的强制实名制,一个人想注册两个帐号几乎是不可行的。而我的帐号ID为“莫会知中”,也没有被人盗用的痕迹。我点开这个“九章第一人”的个人资料,一般人都会设置为私密的真实姓名那一栏里,这人却光明正大地展示出“莫中”两字。

毫无疑问,这是诬蔑,这是赤裸裸的诬蔑。对方一定是个分工明确的团队,不然就是一个文采与黑客能力兼备的天才。但是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扣到我头上?

不行,我必须立马发帖澄清这一切。然而当我满怀愤懑地敲完文稿后,“发表”按钮却显示不可用,原因是“您已被管理员封禁!”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幕后黑手。人家既然要冤枉我,那自然得做全套工作,确保滴水不漏。我先试图申诉,屡试屡败。更为严峻的是,在封禁状态下,帐号的线上功能几乎都用不了。我必须在线下寻求帮助。

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人没有比求自保时脑子还要转得快的时候了。我先试图让周围的人了解并相信我的处境,可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于是直接跑到量子楼找吴楚,让他替我发一篇澄清帖。吴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帖子发出来,貌似并没有多少人理会,不一会儿就沉到底部去了,而仅有的几条回复也无信服者。

吴楚的帮助并不足够,或者说,他的影响力并不够大。我需要一个有声望、有权威、关注人数多的人替我澄清,而这样的可能愿意提供帮助的人我只想到一个袁森。

在量子楼待不到十分钟,我又飞也似的奔回光电楼。没命跑动的代价是我在袁森面前喘了半天气才勉强说得出话来。

袁森听完了我的叙述,表示这忙他不能帮;不过,作为管理学院论坛的学生会中的一员,他提出可以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冒充我的帐号。对此,我惟有感激不尽。

不得不说,这个“九章第一人”的影响力比“神秘观察者”大多了,扩散地也快得多。一天下来,我感觉遇到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我,饭堂给我打菜的学生隐约面露凶光。“九章第一人”这个称号之前给我博得了太多关注,现在反而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学生们似乎将对冯武的仇恨统统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倍感压力重大,决心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晚上,袁森告诉我调查已经完成了,并发了一份调查报告给我,上面有详尽的诸如注册日期、操作记录等信息,甚至还追查到了最近的登陆地址。注册日期为昨天,诬陷行为确认无疑。

我正想进而让袁森帮我做个澄清,目光恰好扫到登陆地址;那个位于西北区的地址我并不陌生,因为我在一张名片上见过。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十七章

当得知期末考试安排时我吓了一跳:六月二十八号至七月二号,一连五天都在考试。其中主科的考试用去了整个第一天。

所幸经过两次考试的磨炼后,我基本已经克服了应试的心理障碍,因此除了吃惊之外,也没有什么焦虑心理了。

我摇摇头,清空乱成一团的思绪,回到座位准备晚修。坐定没几秒,武田西北就转身对我说道:“莫君,有件事要让君知晓一下。”

“请讲。”一个多月以来的同桌生活使我跟他对话时也像他一样彬彬有礼。

“昨天从海里来了个新人。”我正琢磨这话的意思,武田西北又补充道,“镇长已经将他领到总工程师家住下了。”

哦,我总算明白了,是又有外人登岛了。“是个学生吗?”我的意思是“是个学生年纪的人吗?”,但这话也不影响表达效果。

“嗯。”武田西北肯定地点点头。

“哦。”我也点点头,表示收到。桃源社能及时获得如斯隐秘的情报,要么是情报网络极度发达,要么是其成员已经渗透进领导高层了。

武田西北言讫回身,继续投入到复习当中去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告知我这件事。但我又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跟我说就这么句话,必定话里有话;不过这话里的玄机,此刻我并没有心思去揣摩。

考试的日子虽然长,但并不难过,眼看着这五天一天接一天逝去,我内心却无班上其它同学那样的兴奋,忧虑倒是逐日增长了起来。与岛内学生不同,放假后我无处可去,学院便是我的家。想到偌大的学院即将空旷下来,确实是不能不让人惆怅。

但话说回来,学院倒也不会完全空下来,桃源社的一众社员仍然会活跃在校园内,吴楚也会一直与我同在。最重要的是,每周六的义务劳动会依旧举行,这意味着我仍有可能见到任君爽。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自我安慰,我心中对于放假倒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科地理。即将开考前,康师傅出乎意料地走进教室,向我们宣布了一则应该算是坏事的消息——下学期起他不再做STU队的教练,接替人选待定。

这则消息无疑使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又沉重了几分,好在这考试题目实在是简单到了一种境界,因此这对我的发挥没有太大影响。大约十来分钟后我便完成了试题,闲寂地捕捉起了周围的声息。我可以听见时间在鼠标点击声与键盘敲击声的间寂中溜走,旋即就被不时作响的风声卷去了。

又流走了十余分钟,考场内陆续有人接前交卷起身离场,同时也提前进入假期。而我则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慢慢地变成独坐。等到夕阳西沉,夜纱轻覆,寒意袭心,我始决定离开;然未及动身,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浮现在门口。

武田西北返回STU班后,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这里本来也是他的座位——像我一样静默地环视着室内。我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两分钟后,我输掉了这场无声比赛。

“西北君,你回来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将全身的别扭倾泻一空。

武田西北轻轻一笑,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君是否对学院生活感到不舍?”

我想回答是,却又犹豫着迟迟没有说,武田西北于是略过了我的回合:“其实你不必担心,放假以后许多学生仍然会留在学院,学院的大部分建筑也会照常开放,我们岛外学生的生活基本上不受影响。”

“但是君没有想过你的亲人吗?”武田西北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君难道就舍得你的家乡吗?”

原来是来劝我入社的。我迅速作出了判断。尽管他的只言片语并不能煽起我心中丝毫的乡情。

按照说客的一般套路,武田西北接下来就应该晓吾以理,动吾以情了。然而他只是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便站起来走掉了。

假设被推翻,我一下子便懵了,不知道武田西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他这么一打揽,我独坐的心情也没有了,遂也短叹一声,离开了教室。

门重重地撞击在门框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响,这就是我假期的开始么。

南开轩并没有彻底空下来,袁森和雷信永表示他们假期里仍然会住在这里。这多少使我心里添了些欣慰。

当我第一次在早晨九点钟的日光中苏醒,我意识到假期生活是多么空闲,除却一日三餐和下午到马叔店里上工,我几乎无事可做。

不对,我好像有事做……今天是周六,我得参加义务劳动!想起这点,我立马吼醒吴楚,飞也似地奔去集结地点——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讲情义等吴楚了。耗掉半条命跑到学院议事厅前的小广场,我看到学生会干部和劳动众人都还在那里,气尚未松下来,而脚步已经不自觉放慢了。

汇入人群后,我被告知考虑到学院刚刚放假,今天的义务劳动延后到十点开始。“抱歉,我没有通知到位。”任君爽的笑容中充满了歉意。

“是我走得太早了,没有收到消息。”我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这个姑娘实在是善良的让人心疼。

“我说君爽,生日这天还不能让自己高兴点吗?”一旁的卢冠飞佯意要拍任君爽的肩膀,但手在大约还有两寸之遥处止住了。

我如闻雷鸣。今天是任君爽的生日?我首要反应是我应该给她送个礼物,至于具体为什么,我倒没有打算去想——仿佛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一样。问题是我手头上并没有适宜的物件,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之内一定要给她送上礼物。

吴楚终于姗姗来迟,他倒也不是最后一个到场的。等到十点整,学生会的干部们始如约带领我们出工。

这次的义务劳动我做地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上心,满脑子都盘旋着给任君爽送礼物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完上午,在前往饭堂的路上,我遥遥地望见了一家精品店,当下窃喜礼物有着落了。理性随即提醒我还有旁人在场,若此刻就付诸行动的话,异样的眼光不好说,在场众人的一番起哄是免不了的。

踌躇着,犹豫着,我路过了那家店,终没有勇气踏足其中。于是另一个念头不久后又冉冉浮现:现在回头去买,就我个借口说上厕所,没人会注意到的……可我天性的谨慎,或直截了当说是怯弱,始终束缚着我的双腿,还时不时地说“收起你大胆的想法……”

我在纠结中踱到了饭堂。唉,管它呢,先吃饱饭再说。

整个下午,这个念头仍然盘踞在我心底,并且越来越强烈。我有些厌烦,意图摆脱,奈何挥之不去。

转眼又适日西斜,本次的义务劳动,又散场了。众人一哄而散,渐渐远去在各个方向。我目视着任君爽的背影渐渐变小,视界也随天色越来越黑。

果然,自己始终是个怯弱的人。最后接触任君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可我甚至还没有从纠结中解脱出来。

仰天长叹一声,我摇摇头,缓步迈向饭堂。还是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好吧,不然哪有时间理别人呢?

不知花了多久挪到饭堂,我并没有什么胃口用餐——这时候吃饭只是一项任务而已。随意地排在一条队伍后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我分明看到角落里的一张大桌格外耀眼——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能给我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是任君爽,她和几个人正在开生日会!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任君爽灿烂的微笑。所有己化成死灰的念头,一瞬间又剧烈燃烧起来。我没有再迟疑,转身就跑。我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了!

我刚奔出饭堂,路灯便骤然亮起,如同神谕,彻底驱散了心中尚存的犹豫;我变得更加坚定,脚步也随之愈大步流星。谁说怯弱的人就不能勇敢一回呢?

早上的那家精品店看起来远不至打烊的时辰。店主专心致志地低头摁着手机,短期内都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让我自己挑着看。我在店内匆匆转了两三圈,一番不剧不缓的思想斗争后选中了一款售价二十一乌托普的水晶球——就是那种球内绘有卡通人物,还能发光的小玩意,虽然说我买的这号尺寸已相当不小。

结帐时店主问我要不要包装,我思忖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便也无所谓包装了。店主打出价码,我在交易机上刷卡、输入密码,整个过程中店主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小心翼翼地提着“礼物”走出精品店,我又欲撒腿就跑,却恐摔了水晶球,转念又想到气喘吁吁地给别人送礼物似乎有失体面,最终决定改为快步走。

终于回到饭堂时,瞥见任君爽的生日会仍未散场,我最大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马上我又想到,径直上门送达也是不太妥当的,应该伪装成恰好过路然后“无意中发现”的样子。于是我就先打了一盘饭,“四处游荡”中靠近了那个角落,再行进几步,“偶然间转头”,“发现”了这场生日会。——后来我才认识到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压根没人会刻意留心我。

“发现”之后,我脸上即刻显出“惊奇”的表情,于是就近在一张饭桌上放下餐盘,从纸袋中掏出水晶球,“信步”凑近了如火如荼的派对。

离得近了,我基本认清了参加生日会的其余人,大部分都是学生会的成员,卢冠飞正在切蛋糕;中间那个最眼熟的,赫然是袁森,他的在场让我顿感轻松不少。龙正涛第一个注意到我,他说:“哟,这位不是《九章》第一人么?哪阵风把您吹来啦?”

我极力掩盖心中的风起云涌:“听闻今天是君爽姐生日,平时承蒙关照,特来谨贺生日。”这段话我酝酿已久,或许是酿的久过头了,语言中都泛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除了任君爽顿时都笑起来,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他们的笑点何在。还好勇气暂时压制住了我的尴尬癌,不然我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落荒而逃了。

可能是鉴于我“九章第一人”的身份,在座众人都对我表示欢迎,纷纷邀请我就坐。我却仍然站着,向任君爽送出了礼物:“君爽姐,生日快乐。”

“谢谢!”任君爽脸上写满了惊喜,让我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还盛情邀请我吃蛋糕,我只是固辞不受。

我盛满了幸福感,从派对中离开。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有成就感过,步伐从来没有如此稳健过。莫中,你今天终于挣脱怯弱的束缚,突破腼腆的封锁,有点像个男子汉了!

我自得着,自我陶醉着,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第十六章

进入六月以后,期末也可以计日而待了。然而学院里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相反,可能还因为即将到来的社团文化周而显得更为欢娱。

桃源社作为乌托邦学院里数一数二的大社团,我估摸着肯定要在社团文化周里大有作为。这不,关门师兄又亲自上门来找我了。

“给。”关门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小红本,封面有三个烫金大字“邀请函”。——其色调大致如此,然它的设计其实颇为精美,从精心的装裱和隽美的字体都可以看出。“到时候一定请赏脸光临啊。”关门拍了拍我的肩膀,罕见地没多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我瞄了一眼他手中厚厚一沓的邀请函,估计他八成是太忙了,否则绝对会跟我多扯皮几句。

目送关门远去之后,我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桃源社的邀请函上。可以说,这本不过巴掌大小的东西成功将朴实与华贵这对对立的品质和谐地集于一身。邀请函的用料、纸质都不罕见,但其匠心独运的设计,精益求精的做工,却能让这普通的纸张焕发出雍华的气息。

翻过封面,邀请函的正文并没有多少字,大意就是本社将在社团文化周举办活动,地点在学院西北区哪里哪里,期待各位光临云云。字似乎是社长陶潜手书然后复印的,就凭我对他写过的四个字印象来看。我打量这份邀请函大概花了十来分钟,而其中大部分都花在了观察邀请函本身上。

都说以小见大,通过这份小小的邀请函,桃源社的阔气可见一斑。我开始有点相信桃源社是全院最大的社团之一了。事实上,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收到桃源社的邀请函,虽说他们不邀请我我也打算去的。

“来战?”我刚登入《九章》,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虽然他已改ID为“和平司马”,但出于习惯我还是这样称呼他。

“来。”我回应,俯仰之间,一局新游戏已创立。

不死司马这一局打得显然很不走心,操作失误频出不断。因此,我不费多大劲儿就击败了他,同时也揣测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果不其然,游戏刚结束,他立刻又问我:“社团文化周有活动吗?”

“有。”我轻敲两下键盘。

不死司马沉默了一会,发来:“那有时间来辰月社参加活动吗?”

“有。”我的答复一如既往的一字千金。

“好,我们社团的活动地点在学院东北区,恭候你的光临。”

“再来一局?这次来认真的。”

“不,”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于不死司马的回复,他又补上一句“为什么不试试《诗经》呢?”

“行啊,来啊。”

学院里两个《九章》最顶尖的人竟然跑去玩《诗经》,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可笑。而事实是,《诗经》现在是比《九章》还要火的游戏,不死司马提议要玩也不足为奇。

或许我也可以邀请任君爽对决《诗经》?打开游戏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最后一排桌子,摆完今天上午就可以收工了。”卢冠飞说完,自己率先抬起两张木桌。

我们答应着,纷纷也去将木桌搬到平静湖旁。这里已经整齐地摆放了四排桌子。

今天是六月五号,又一个义务劳动日。桃源社说是邀请我参与活动,可现在反倒要我先帮他们布置会场——好吧,其实是学生会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再说干活的人大多数也是桃源社的社员。

随着最后一排桌子摆放到位,众人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截至现在,我们已经为桃源社布置了三处会场,搭建了一个舞台,而摆放的桌椅已不计其数。光是从场地这一点,就足以预见其活动之盛大了。

“这是桃源社给各位的小礼物。”任君爽带着甜甜的微笑,给疲惫不堪的我们各送上一瓶饮料。这饮料可非同一般,是学院乃至整个乌托邦岛里最昂贵的饮品,单价为十五乌托普,学生们送外号“神仙水”。给我们这几十号人人手送上一瓶神仙水,估计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吧,然而桃源社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拿了出来。

小憩过后,我们便启程前往饭堂用餐。只有这期间,才是参加义务劳动的学生谈笑达到鼎盛的时候,才是我最有机会与任君爽搭话的时候。

“君爽姐最近不怎么玩《九章》了呀?”行到一个拐角处,我鼓起勇气,走到了任君爽旁边。

“哦,最近要忙社团文化周的事情,可能没有多少时间能坐在电脑前了。”任君爽作出一副充满歉意的样子。她就是这样的与人为善。

“那,为什么不玩玩《诗经》呢?只要有空闲,随时随地都可以玩。”

“《诗经》我当然有在玩啊,这个游戏的策划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呢。”

“君爽姐这么厉害的吗?那我加你好友,有空切磋可好?”

“可以啊,我也很期待莫同学这个《九章》第一人在《诗经》中的表现呢。”

目的达成。我随口客套了几句作为道别语,便辞了任君爽,悄无声息地混回学生群之中了。这次对话完全按照预先的计划进行,使我不禁心花怒放,虽然说对话本身只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西北区的食堂设计独具一格,然规模并不及南区食堂大,加之我们去时已晚,因此空位已经不剩多少了。我有幸抢到最后一个空位,回头却看到任君爽端着餐盘在这边寻找位置。我心中仍然铭记着那次让座之恩,遂毅然站起来道:“君爽姐,你坐这儿吧。”

“好啊,谢谢。”任君爽欣然应允,让我莫名地有了种成就感。然而,就在她准备走到我旁边时,如同神使鬼差,不小心滑了一下。

我愣了千分之一秒,立即伸手去扶她。可能由于我的搀扶,也可能任君爽本身就能恢复平衡,也有可能两者皆有之——总之任君爽站稳了。唯一的问题只是我们的衣服上都沾了点菜汁。

“谢谢。”任君爽再次向我致谢,“我给你张手帕擦一下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霎时间我竟忘了致谢:“哦……好啊。”

任君爽放下餐盘,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手帕递给我。我机械地接过手帕,简单地在沾污处拭了拭,就将手帕递还了任君爽:“谢谢。”

这一切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们都没有说什么。

我四处张望,决定在一处栏杆旁解决我的午饭。将餐盘往栏杆上一架,高度倒也恰合适。对了,下次再遇着校长,我一定要向他反映一下饭堂容量太小的问题。

社团文化周在睡梦中无声地开始了。一早醒来,照常刷牙洗脸,直到下到一楼我都不曾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然公寓区里异常醒目的电子宣传板放映着某个社团的宣传视频,粗暴而又隐晦地提醒我这是社团文化周的第一天。

在南区公寓区到南区食堂间不到五百米的公路上,我几乎可以遍阅学院内所有社团的宣传海报——其实几天前就已经陆续有张贴了,似乎只在昨天一夜之间,这条路上的灯柱都无一幸存了。

饭堂内的情景也差不多,几个宣传栏全部都被张贴满了。我跟往常一样站在了肠粉的窗口前,但是刷卡器上打出的售价却是四乌托普。

若是在以前学校,撞见这样的小便宜,我肯定抱在打饭大叔反应过来之前把卡刷了。在乌托邦学院待久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这种开明环境的熏陶,人变得老实了,我在这一瞬间竟犹豫了起来。

面对打饭小哥愈加不耐烦的目光,我只好讪讪地问道:“额,不是五块吗?”

“各大社团把食堂承包了,这周食堂内所有东西一律八折。”打饭小哥面无表情。

“哦。”我忙点头,迅速完成打卡,端着餐盘逃离了这里。

看来这学院各社团的财大气粗,远超我的想象。这样一来,我又对它们的活动更加好奇与期待了。回到STU班,我又被告知下午不上课,自由参加活动,整周都如是。啊,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惬意的事情吗。

吃过午饭,我和吴楚三过南开轩而不入,去超市买了点零食之后径直投桃源社的会场而去。桃源社的会场设在学院西北区,直接霸占了学院有名的“一湖一塔”景区。换作别的社团,可未必有胆量和实力这么做。

我和吴楚到达时太阳正当空,地上万物的影子长度达到了一天中的最小值,而桃源社的活动在下午两点才正式开始。我们始觉得有点酷热难耐,要不是有个妹子来迎接,我和吴楚可能就折返南开轩了。

“欢迎来到桃源社的会场,两位请这边坐。”妹子接我们引向遮阳伞下的座位,直到这时我们才认出眼前的妹子正是我们上次去桃源社时的前台妹子。

“哟,这不是莫兄和吴兄吗?”未见其人先辨其声,我轻转过头,果然是关门。

虽然离活动开始还有莫约两个小时,但诸如陶潜、武田西北和关门等的桃源社骨干已经就位了。其实我觉得有关门在就够了。

“晴雨,让我招呼他们就好了。”关门柔声对晴雨说完,面对我们时即刻又恢复了以往的大大咧咧:“来,喝点冰水消消暑。”话音刚落,两杯加冰水便呈现在我俩面前。

还来不及道谢,武田西北的声音已经抢在了我们前面:“是莫君和吴君来了么?两位来得可真早啊。”

越来越多的桃源社社员凑近了我们。我和吴楚跟他们都未尽熟络,而他们却皆己认识我俩。有如此多的人共话闲暇,这两个小时倒也不显得冗长。

离活动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众桃源社员也名自归岗。我原以为可以就此闲下来,不想后排又传来了熟悉的女声:“莫中?”

声音的主人是许莲月,我的队友。和她一起的是我的音乐教师,总是拿着薯片的傅琴。班上有传言说她俩是闺蜜,现在一看八九不离十都是的了。

“你们也来参加桃源社的活动?真是太巧了。”我在这一刹那继承了校长糟糕的开场白功底。

“是啊。”许莲月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真心好看,就是脸上的青春痘有点多。傅琴则一言不发,视线一直聚焦在……我手里的薯片上?

我立刻会意,毫不吝惜地将薯片送出去:“老师,您吃。”

傅琴从我那袋中抓了一大把,完后又把她手里那包送了过来:“等价交换。”

我哑然失笑。这个傅琴,有时候倒也挺有趣。

周围观众手表的“滴”声响成一片,标志着两点已经到来。我们面前,上个周六我还参与搭建过的舞台现已被布置地尽善尽美,一个人在音乐的环绕下徐徐登台——也是在这一刻,会场瞬息安静下来,昭示着活动首先的表演已经开始。

宣传单被派到每一位观众的手上。正在上演的是桃源社歌舞班自行编排的舞剧《新桃花源记》,顾名思义,其改编自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而其“新”之处则在于改编后的剧情。与武陵人误入桃花源不同,《新桃花源记》的主角自动便在桃花源长大,成年后不顾乡里劝阻离开了桃花源。经历过了尘世的风风雨雨,他想要回归故乡,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桃花源了。故事在主人公晚年弥留之际的悔恨中结束。

瞬间领会了这部剧想传达的主旨,我不禁深吸了一口这燥热的空气。桃源社的胆子也真肥,竟敢公然上演这样一部剧。但我又转念一想,他们也确实该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

必须说,主演的歌舞班班长舞技还是相当了得的,剧本身的编舞、配乐也不错。然而大概我天生没有欣赏舞剧的细胞,也可能因为舞剧情节的涵义扰乱了我的思绪,我始终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我发现舞台周围聚拢了不少人——后来我才了解到,这场剧的座位其实是要买票的,只是收到桃源社邀请函的人可以免票。看来这些社团也非财大气粗得没有道理,人家在营销策略上堪比某些大公司大企业。

“这部剧不如改名为《桃源梦》。”这是吴楚在整剧期间唯一跟我说过的话。其余时间,我看他都是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进去。

舞剧落幕,安静的氛围立刻被掌声拍散。我被迫取消捂嘴的动作,打着哈欠鼓完了掌。

《新桃花源记》仅仅是桃源社活动的第一项,真正的活动其实才正式开始。我一下子找回了以前学校游园会时的感觉,不过这次的规模更加盛大,场面更加荣华。

我瞥见关门又要朝我走来,赶忙扯了扯吴楚的衣袖:“我们走吧。”

既然收了人家的邀请函,我们也不好看完剧就走,遂在桃源社会场内四处转悠。乌托邦学院的游园会继承了“参与游戏得印章、收集印章兑奖品”的传统模式,但游戏数目,玩法种类则要多上许多。游戏显然比舞剧有意思许多,我很快就沉浸在了其中,并于此消耗了一个下午。

这周期间,晚修也是没有的——当然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回教室自习。晚餐结束后,我和吴楚又来到了游园会会场,不过我们这次我们去的是学院东北区,辰月社会场所在的片区。

乌托邦学院中能够当之无愧被冠以“大”字头衔的社团,惟桃源社、辰月社和学生会而已,上述三个社团无一不有着若干下属部门,涵盖各行各业各方各面。桃源社且无需多说;辰月社起初只是个天文社,后来逐渐扩展了棋牌、音乐、魔术等分部,时至今日,以天文和电竞两个部门最为闻名;学生会虽然是个管理机构,但其下的文娱部、宣传部、信息部等部门在吸纳了一大批人才之后,也慢慢有了些社团的性质。这三大社团,分别占据了学院的三个片区,若只从这点上看,还颇具“三足鼎立”之势。

公寓区的小广场上也搭建了一个舞台,与桃源社整洁雅致的舞台不同,辰月社的舞台粗犷而豪放,漆黑的电线如蟒蛇一样自台下蜿蜒而上,上台后又骤然分岔,在几台计算机和舞台中央的大荧幕处终止。这里是辰月社电竞部的会场。

“连胜四场!还有哪位高玩或勇士想来挑战这位擂主?”一位戴着墨绿色眼镜的小伙子拿着麦克风说道,看样子应该是会场的主持人。

“九章第一人莫中,就决定是你了!”主持人一个转身,悬在空中的手指向了我。

我被主持人这突然的一手惊了惊,不知道他如何一眼就认出了我。但他这么一嗓子加上这一指,又使得在场的人全部看向了我,我想拒绝也不行——“九章第一人”这称号可冠在前面呢。

好吧,那我就上台试试。吴楚在我背上鼓励性地拍了两下,在人群的欢呼与簇拥中我信步登台,坐在了擂主正对面的电脑前。当我登陆了自己帐号,“STU_莫中”的ID显示在荧幕上时,台下的喝彩声更是一浪接一浪地涌来。

原来当下我在学院的人气那么高吗。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虑,但毫无疑问目前我并没有的闲暇考虑这个,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自然,这是一局并不艰难的游戏。擂主固然在《九章》颇有造诣,然而也达不到不死司马的水平,十分钟不到我击败了他。

短暂的掌声与喝彩之后,台下有人喊了句什么,随后连锁反应一般,喊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观众们喊成了一片:“不死司马上!”

“各位观众抱歉,我有主持工作在身,恐怕不能上台攻擂。”主持人说道,原来他就是不死司马。且如是看来,他的新ID似乎没能被大众接纳。

我细细打量着这个与我不打不相识的人。不死司马甚至没有我高,全靠他那幅科技感十足的眼镜,才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出众。个头虽矮,不死司马身材倒比较壮实。他稳稳地立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就像……一块铁砧?

在我观察不死司马期间,观众的呼声也越来越大,不死司马开始有些推辞不住。我用余光看见我的电脑桌旁有一个麦克风,当即抓起来说:“各位观众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不能站擂……谁有兴趣就上来站吧。”

匆匆说完这几句,我退出账号,从后方逃下舞台,吴楚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等等。”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不死司马。我停步回身,看见他拿着几张卡片赶了过来。

“这是攻播成功的奖励,可以去兑换奖品什么的。”从不死司马手中接过卡片,我数了数,一共六张,每张都在两面盖上了辰月社的社章。

不死司马略有点腼腆地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头转了一百三十五度看着我:“我叫李和平,你叫莫中没错吧?”

我点点头,正打算再说点什么,他却已起步走远了。

吴楚仰起头:“莫中,你看那里。”

我便也抬头,目光一下子就被一幢楼张灯结彩的天台吸引了。那楼楼顶不仅灯火通明,人影也颇不少,估计也是辰月社的一处会场。

“辰月社天文部观星活动,六月七日至六月十一日晚七点半至十岁半……”吴楚走近一份张贴着的海报,念出了有关的讯息。

“想看的话就去看吧。”我走上去拍了拍吴楚的肩。

前来观星的人并不少,公寓内电梯门前排起了队伍。我们等了大约五分钟才得以上楼,电梯门洞开后,主要所见得的仍然是密集的人群。

辰月社对天台的装饰是费了心思的。地面铺上了深蓝色的壁纸,柜台贴上了云朵贴张,电灯被装饰成五角星的形状,使人产生一种仿佛已然置身于夜空的感觉,如果人能少一点,这种效果无疑会更加真实与强烈。

一侧的栏杆旁架设了几台天文望远镜。楼顶虽然人多,但大多只是来仰望星空,或俯眺大地,鲜有用望远镜者。这并非毫无缘由,使用一次天文望远镜需要三个辰月社的章印,或缴纳三乌托普,然后换得半个小时的使用时间,——这就是辰月社的营销手段所在了。

我手里有六个章印,足以兑换两次使用次数,但我只花了三个,因为我想留着看看辰月社的纪念品。

我把三个章印递给一位社员后,她将我引向一台望远镜,简单地调试了一下它,并告诉我如何操作。我只是点头,等社员走了,马上招呼吴楚道:“不来看看吗,吴楚?”

吴楚便挤过来,用天文望远镜看了只两眼,又还给我道:“我不看了,谢谢。”

“啊?这么快?”

“呃……因为望远镜的视野太小,我不喜欢在小视野中看东西……特别是星空……”

此刻我已将望远镜调整到自认为最合适的倍数,开始在苍穹中遨游起来。然而我识得的星星并不多,充其量也只识得几个北斗七星,几个南十字星什么的。

“星空这种东西……我觉得还是直接仰望更好,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肉眼所见更开阔,是吧?”

“有啊,比如胸怀和心境。”我本该专心致志地观星,此刻却打起了岔。

吴楚一时无言以对,索性“呵呵”了一声。

尔后,他又继续讲了起来:“星空如此广袤无垠,若只用望远镜那点视野来看,是有点太憋屈了。惟有用肉眼直面夜空,才能感受到它的深邃、黑暗……”

“幻想。”我也不知为何,但我就是想说这个词。

吴楚大概说不下去了,便停止了他那讲到一半的说辞。但我明白,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确实对星空有着别样的感触。那是一种糅合了喜爱、向往、敬畏、陶醉、迷茫以及更多无以言表的情感的复杂感受,即便文采斐然如他,恐怕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能吴楚对于这种广阔、幽暗而又深邃的景象,都有着类似的情感体验吧?我记得在我们初登岛的那天晚上,在飘浮不定的救生艇上,吴楚也是以类似的神情凝望着海面。想着,我的思绪也同视线一道,逐渐迷失在这浩瀚无穷的星空里了。

吴楚跟着我逛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就不跟我混了。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几个估计是他们班的人缠住了他,而且其中还有妹子。我充分理解吴楚的处境,遂任他随他的同学走了。

反观我自身,除了陈学宽和武田西北稍微熟悉一点外,我跟STU班上其它人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且前两者也远达不到吴楚的地位。因此,没有吴楚,我只好孤身一人参与这游园会。

为什么不去学生会的会场看看呢?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正站在饭堂的大门口。我一个住在南区的人,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跑去东北和西北区呢?

尽管没想明白具体缘由,我仍然在第一时间动身了。大约是冥冥之中有某种预感在驱使着我——去这一趟不会亏。

学生会的会场设在办公楼区,俨然一副师生融合的架势,我之前之所以不来,就是因为被这种架势吓住了。再说我也不认识学生会里几个人——等等,袁森不就是一个吗?

走近会场,我看到的依旧是大批大批的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些成群结队的女生似乎并不参与活动,各抱花束,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出现了!”突然一个女生兴奋地大叫,手指会场的某个柜台,其余女生立刻跟着沸腾起来,恨不得化身蒸汽直达她所指的展台。

我也向那边望去,出现的人是龙正涛。哦,原来是来见男神的呀。想明白了这点,先前的那点好奇顿时烟消云散,我转而继续寻找袁森。

目光扫过好几遍会场,我并觅不到袁森的半点踪影,他会去了哪呢?理论上,社团搞活动,全体社员都必须参与,我想袁森不会是一个特例。

办公楼门前有一张格外高大的桌子,上面罩着直垂到地的深紫色桌布。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意义不明的桌子,忽而上前一把扯掉了桌布。

遮蔽物撤去,其下的两人暴露无遗:一个是古什,另一个正是袁森。好家伙,这张桌子下电脑沙发风扇配套齐全,两人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敲击键盘。当然,他们被我这一手吓得不轻,古什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嘿,袁森。”我若无其事地向袁森打招呼。

“袁十三,这是你同学?”古什瞪了一眼袁森。

“先把桌布盖上去进来我们再说。”袁森显然很慌张,十三个字的黄金法则却没有打破。

我手忙脚乱地把桌布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然后钻进了这小小的消遣空间——他们的紧张也感染了我,让我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那群女生有没有看到你?”古什问。

“没有,她们都围着主席去了。”

“那就好,真是为难龙主席了。”

“到底发全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儿?”

古什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可乐,随后便开始了解释。其实也不难想到,他们仨,袁森、古什、龙正涛,都是学院里的偶像人物,每次公开露面都将引起一大波粉丝的追捧,使得他们苦不堪言。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三人就于此搭建了一个隐身之处,并约定每人轮流出去应付一小时。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古什说完,反问我道。

“我来找袁森……逛游园会。”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事已经吹了。

“我很抱歉我现在确实不能出去。”袁森说。

“好吧。”我悻悻退出了桌底。

罢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我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会场,视线落到某个点时,我顿生一种格外养眼格外耀人的感觉,甚至照亮了我有些低迷的心情。那里是任君爽主持的会场。

我仿佛被注入了肾上腺素,全身上下一瞬间又充满了活力。信步走到任君爽所在的柜台前,我假装打量着台上的展品,不自觉间走近任君爽打了声招呼:“君爽姐。”

任君爽仍旧扭头与另一个人交谈着,似乎没听到我的话。我有些尴尬,待她聊完后,提高分贝又打了一遍招呼:“君爽姐,你在这儿啊。”

“莫同学?欢迎光临学生会会场,这里是文娱部分会场哦。”任君爽热情洋溢,“你要玩什么游戏吗?”

游戏?我一下子傻了,原本我只是想来搭讪的,可没打算玩什么游戏。不过既然君爽姐开口了,那我不玩也得玩。

“那请问……有些什么游戏呢?”我问。

“嗯……有很多,比如诗词竞赛、‘浓墨飞扬’、故事接龙……等等。”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腹议道不愧是学生会文娱部,这些能算是游戏吗?但事已至此,怎么也不能临阵退缩,我咬咬牙选择了“浓墨飞扬”——写毛笔字。

任君爽呈上文房四宝时我又有点后悔,因为我并没有练过毛笔书法,最多自己摸索着玩过几次毛笔——不过管它呢,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了。

写什么呢?我搜索枯肠,绞尽脑汁,试图找到一句尽可能“高级”的诗句。任君爽也很通人情,在我献丑全程中都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终于,在重书了三遍后,我完成了我的作品,收笔后重新审视,一时还十分自满。

“写好了,君爽姐。”小心地捧起宣纸,我呼叫任君爽道。

“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任君爽接过我的作品,念出了上面的诗句,“是白居易的《和春深二十首》中的第十六首,莫同学真是饱读诗书呢。”

“哪有,哪有。”表面上陪笑着,我心里也在苦笑:我是只知道那句诗而已……

“莫同学写得不错嘛,这是你的奖励,拿好~”任君爽递过来两个学生会的章印。由于任君爽心善如此,我无法判断她的评价是否发自真心。

接过章印的一刹那,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萌生在我的脑海里。“君爽姐,我能与你合影吗?”

“可以啊。”任君爽一口答应,笑容一如既往地动人。

我掏出手机,将相机切换到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的任君爽倒没有什么,反倒是我有些拘谨地保持了些距离。摁下快门,便定格住了这最美的风景。

第十五章

自那天以后,成礼仁重新焕发了生机,其程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最显著也最令人欣喜的变化是,他身上不再只穿着西装和衬衫了,各式各样的服装开始进入他的衣橱;同时我也惊喜地听到,成礼仁开始使用本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的原音也是极好听的,我觉得凭这把声音成礼仁做配音演员也不是问题。

一句话,成礼仁正在变成一个正常人,但却是令人欣喜的转变。而致使这个转变发生的,无疑就是石蕊事件了。

我作为一名旁观者,目睹或旁听了几乎整件事的发展,但除了那天听成礼仁讲述他与石蕊的故事外,似乎也没能对这件事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怎么说都好,这件事总归是有了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特别是对成礼仁而言。私下说,我认为最终跟成礼仁在一起的妹子比石蕊优秀太多了,无论从哪方面上看都如是。

是的,成礼仁脱单了。他也一举成为南开轩里首个脱单的人,在我、吴楚、黄宇和雷信永面前绝尘而去。至于袁森,仰慕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只不过是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罢了。

这天晚上,我刚踏进STU班,武秀荣就大大咧咧地过来拍我的肩,说袁森让他转告我校长要见我。我起初只当他在开玩笑,直到周围的每个人都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校长会在每个外来的人登岛一个月后邀请他们到办公室里作客。既然如此,那去一趟也无妨。

我在走向办公楼的路上恰好遇见吴楚,他表示他也是刚接到校长要见他的通知。两个各怀有一丝疑虑的人,碰上之后疑虑却完全消除了。这下我们走向办公楼的脚步也加快不少。

如果不是校长要见我们,我也许再不会踏入这办公楼。办公楼里并不冷清,也全无那种肃然的氛围,到处都可见学生的踪影。我和吴楚根据古伯领我们来时的记忆,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校长室。校长室的门大敞着,校长正面门口正襟危坐,一副已然久候的样子。尽管如此,我和吴楚仍然先礼节性地当着他的面敲了敲门。

“进来随便坐,不过我们并不会坐太久。”校长说道。我刚张开口欲说“校长好”,他立即抢先打断道:“问好就免了,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两位是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吧?”

我和吴楚同时点头:“是。”

“好,”校长站起身,“我先带你们游历一下校园,话我们路上再慢慢讲。”

就这样,我们进来还不及半分钟,校长就要领着我们往外跑了。我和吴楚略有些茫然地跟着,但心里并无怯意。必须承认,我们现在对校长,也就是镇长的看法和态度,较之初登岛时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当时的不满和愤懑已经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意。

“我们先去看一下校史馆。”校长语毕的同时恰好停住脚步,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停下的地方正是一个房间的门口,书看隶体大字“枝史馆”的牌匾正悬其上。

校史馆的内部装潢并不能给人多少古朴的感觉,相反其内无处都不洋溢着时代感。我简要地浏览了一下墙上的文字,发现原来这学院也只有二十几年历史而已。“学院自建院之日起就秉承‘民主建校、学生治校’的理念,运行到现在,成效良好。历版校规,皆由学生会主持制定,这里都有存稿。”

一个玻璃橱里陈列着历版校规,我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最初版的校规就意图与常规的校规划清界限,只惜革命尚未完成,其中仍然残存不少后者的影子;然后从第二版开始,不合理的规定渐渐少了,有些规定则被改订地更加人性化。直到目前版本也就是第七版校规,校规条例仍然篇幅不短,但相比第一版已经精简太多了。

吴楚在另一侧端详着壁上的文字。我凑过去看,这里记载的是学院里各建筑的更名记录,像作为语言文学科教学楼之一的文萱楼起初的名字叫“荟墨楼”,之后两度更名为“拾忆楼”、“檀渊楼”,再到今日的“文萱楼”。当然记录在案的还有各奖项、竞赛的更名历程,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校史馆中央的屏风,上面以时间轴的形式记载了建校以来的每件大事。时间轴的末端有一行新加上的字:“四月三十三日,龙正涛出任第十二届学生会会长。”

校史馆的右半部分是个小型的展览厅,其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历史文物,诸如乌托邦学院仅发行了两年的纸质课本。

吴楚看到这里,不禁颇有感触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呢?”

“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是我毕生的理想。”校长独自凝视着屏风,胸中似翻涌着无限深情。

校长一带,就把我们带到了理想塔。他也可真闲,光是在前往理想塔的路上就耗去了半小时。途中他很少与我们交谈,这应该不是他生性少言寡语的缘故,而是一时半会他实在是找不到话题。

终于抵达理想塔,校长也依然没有停下,径直按开电梯门。待我和吴楚走进去后又直接按下了顶层的按钮。“理想塔要一层层爬楼梯上,才能体会到它的蕴意。其实我并不介意与你们一同爬楼梯上,只是出于时间考虑还是算了吧。”校长自顾自笑,自言自语。

很快我们就在塔顶的亭子里就坐。“上有明月,下有清风,若是再多一样酒,那便是良宵美景了呀。”校长颇有诗兴地说。实际上,今晚的月亮仅是上弦月的细细银牙而已。

以一句在我听来相当糟糕的开场白起头之后,校长终于又谈回了正题:“你们应该都知道,乌托邦岛上有着理想塔和梦想塔两座塔。”

我和吴楚点头。我猜想他接下来估计就要问我们的人生规划与目标了,然校长实际问的问题比这还要深奥些。

“那你们可以谈下自己是怎么看待理想和梦想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之前那点错误的假设以及相应对的回答完全作废。诚然,我确信这不会是什么试探或者考较,但毕竟对方是这样的身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所以紧张感是在所难免的。

“嗯……梦想比理想更宏大些……更久远些……大概就这样吧。”我随想随说。

吴楚此时却难得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我说完后许久,他才徐徐开口道:“顾名思义,‘梦想’,梦寐以求的念想。之所以梦寐以求,是因为自身短时间内还不具备实现它的能力,是一种憧憬、愿望。而之于‘理想’,则是理性的念想,是基于自身实际和现实环境提出的合理的构想,有时可以表现为一种目标或方向。”

我几乎就要鼓起掌来,几度差点误以为吴楚是学语言文学的。校长也用颇为赞许的眼光看了吴楚一眼:“不错,你们的见地都有道理。事实上,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对理想和梦想的定义也都不尽相同,我也就不多说了。——之所以问你们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而己。”

气氛略微放轻松了些,校长继续说道:“本来乌托邦岛上是只有理想塔一座高塔的,后来有一天古伯突然找到我说,这样不行,还应该有一座梦想塔。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增修梦想塔的方案。并且古伯坚持认为,梦想是比理想要崇高的,这也是梦想塔比理想塔高一层的原因。”

听着,我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远处的梦想塔上。夜幕下的梦想塔流光溢移,我凝视着变幻的氖光氙灯出神,一时仿佛感受到了塔名般的如梦如幻。

“人活着不是不能没有梦想,但是最好还是要有的,哪怕永远也实现不了,有梦想总归也是好的。”校长加入了眺望梦想塔的行列。

“您觉得什么样的梦想比较伟大呢?”吴楚似乎来了兴致。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梦想越早确立越好。不要等到完成某件事或过了某个阶段后才开始确立梦想,因为人是会成长的,人在每个阶段的思想观念都不同,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而渐趋于理性和现实,确立的梦想也愈接近理想。唯有最初的梦想,是那样无所顾虑,纯真而伟大。”

“引用古伯的一句话,‘如果你有梦想,请不忘初心。’”

停顿于此,校长看上去仍意犹未尽,然再没有说出什么。

乌托邦学院里似乎确是十分重视梦想的教育,当然,这并非就意味着不重视理想的教育,只是说,更为推崇前者。几乎每位老师都在吹水时提及过理想与梦想,而学生们也几乎个个都胸怀大志,志存高远。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学院的风气自然也是积极向上的。

我和吴楚已经做好受教育的准备了。可我又一次猜错了,校长真的只是单纯的即兴谈天而已。

“以上仅是个人看法,你们听听就好。”校长说。

又花了半小时回到校长办公室,我估摸着一节晚修已经过去了。不过没有关系,本来我今天晚上也不打算上晚修了。“原本想带你们在整个学院走一圈的,考虑到时间关系,还是作罢。”校长亲自为我们沏着茶。

我很想回一句“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主要原因是我懒得再走了。

“现在我有个问题,”将香气氤氲的两杯茶推到我俩面前,校长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这个问题你们兴许在入学时就已经接触过了。它就是,没有用过的知识,究竟算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这是个颇具深度的问题,所幸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我想在开口之前先抿一口茶,然而当我将茶杯凑到唇边时才发觉茶水烫得根本难以入口,只好又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我觉得是。我不否认知识越多越好,但这也并非意味着应该不加选择地大量接受各方各面的知识。与其花时间学习我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不如将这些时间用在做我感兴趣的事情上。”

“这个问题,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说完后良久,吴楚方才不急不缓地道,“浪费与否其实是相对的,依个人观念决定。有的人享受这种学习的过程,即便学的内容完全用不上,至少也给了他获得感与充实感;有的人不愿在这种多余的行为上花时间,这自然对他而言就是种浪费了。”

我发表完看法时还有点自得洋洋,现在顿时又感觉风头被吴楚全抢去了。“那你个人的观点是什么呢?”校长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也觉得是。在我看来,判断比知识更重要。”吴楚回答。

“很好,其实我想问的正是你们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校长一拍掌,“太多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答案因个人思想、经历而不同。但它们是平等的,没有高下之分。我希望每个学院里的学生都具有这种深度思考的能力,而显然你们已经大致具备了。”

言毕,校长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结束了这个略显沉郁的话题:“不知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有没有看过《乌托邦》原著?”

我和吴楚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齐摇头。“《1984》我倒是看过。”吴楚说。

“嚯嚯。后人描绘它的反面写就的文字,可能是它的百倍不止,但论影响,始终是后者深远一些。”校长说着,话锋一转,“那么这座岛,可以说是与原著中描绘的乌托邦岛,——完全不相符了。”

“呵呵。”我们干笑了两声,自发地维护这小小的幽默。

“虽然原著有着不小的局限性,——之如奴隶制的存在,于本岛建设也无大的参考意义,但它仍旧值得一读。”校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两位同学对学院各方面建设有什么建议吗?”我也试图跟着喝茶,但仍然因烫意放弃了尝试。

“唔,我觉得本学院在各方各面虽然不能说无可挑剔,不过也算是十分完善了。只要学院继续秉承和发扬这种民主自由的理念,自然就会变得更臻于完美。”吴楚今晚的读吐都颇有水平,而在登岛之前他还远不至此。在乌托邦学院只一个月的修习,就使他改变了此多。

我连忙随声附和,说自己十分满意云云。校长对我们的赞词并无喜色,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把茶喝完我们才走。话匣子打开后,校长便似有说不尽的话,贯穿了这期间的十来分钟。更难得可贵的是,他永远能找到与我们聊得来的话题,不至于出现只有他一个人讲的窘境。

我细细地端详着校长,希望把他的身形、面容和体态描摹在脑海里。然而我并做不到,因为校长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了。清爽的短发,微微褶折的额头,整齐的五官,再怎么看都是副标准的中年人面容,甚至连他身上那洁净的西装也成为了凸显他平凡的衬托。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颗多么伟大,多么高尚的心灵就掩盖在这普通无奇的外表下呢。有的人因相貌堂堂而被记住,有的人因声音动听而被记住,还有些人因技压群芳而被记住;而有的人,因思想崇高而被永远铭记。

第十四章

“好好好,我说,我说行了吧?”我一边躲避着石蕊的鼠标热袭击,一边不住地求饶道。

石蕊终是停下了手,女孩子特有的淘气中搭上了几分胜利者的得意,左手虽然已放下,但仍然捏着鼠标垫,仿佛只要我的供词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随时再拍过来。

大司马杯竞赛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样,不过在这学院里,即便是日常也让我期待——学校生活本就应像这样,起码不该让人感到惧怕。

话说回来,女孩子也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起码石蕊算一个。我闲来无事跟她讲了个段子,她没听懂,追问我什么意思。我又不愿作答,于是就——“啪!”

听完我的解释,石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实际上这笑容更接近于了解内涵后的坏笑,心满意足不如说是一层掩饰。可是啊,石蕊在转回去之前,还要故作高冷地说一句:“一点都不好笑!”

与我以前学校的妹子们如出一辙,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正当此时,位置靠前门的胡海枫一声大喊:“水!有人找你!”“水”其实是“石蕊”往快里念的发音,我已不止一次听见班上同学这样喊石蕊了,后来我遂也这样称呼她了。石蕊听到后,脸上立刻换成疑惑的表情,但仍然起身缓步向前门走去。

对于其它班的人来找班上的同学,我在以前学校可谓早已司空见惯了,所以这件事本没能引起我的多大关注。然而少顷石蕊回来了,右手搂着一束玫瑰,脸上的笑容就跟她怀中的花儿一样灿烂。

这自然引得班上一阵惊呼。石蕊好不容易突破好事同学的重重封锁,刚回到座位又要直面我的连珠追问:“谁送你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哪个系的?”

石蕊只是腼腆地笑,并不吐一字。最后还是几个看上去知道来龙去脉的女同学回答了我的问题。几轮回答下来,我大致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信息:段梓首,不是,体育系篮球科。

今天并不是哪个国家或地区的情人节,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既然段梓首都已经光明正大地送玫瑰了,那他的意思也相当明显了。

让我惊异的是居然会有体育系的男生看上石蕊,石蕊是那种典型的偏矮的女生,长得没有什么亮点,我也想不到她有任何能够吸引一位体育系男生的优点。但在日常拿以前学校作比较之后,我瞬间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件事在班上掀起的波浪终于在上课铃的余音中平息了。刚走上讲台的化学老师瞥了一眼石蕊座位旁的花束,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今天是情人节吗?

午饭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首先看到的是一幅怪景。

茶几上横着斜着搁着几个咖啡罐,成礼仁烂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右手也握着一个不知空满的咖啡罐;袁森和雷信永则分坐在成礼仁左右,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成礼仁肩上,似是要扶起他,又似要按住他。

成礼仁眼下的形象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他永远挺直的腰板跨了,整个人深深镶进了沙发里,洁白的衬衫皱了,西装外套沾了咖啡渍;让我直接断定他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的是,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那种代表着自信与坚定的光芒消失了,光芒消失后却也不显出哀伤与颓唐,唯一可见得的便是空洞的黑暗而已——就像我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前那样。

我和吴楚的归来得到了袁森和雷信永的注意,成礼仁则犹若未闻。“你们回来的正好,先帮我们夺下他手里的咖啡罐。”雷信永向我们招手。

雷信永话音刚落,木头一样的成礼仁却有了动作,高举右手意图躲避我们的夺取。然而寡不敌众,袁森和雷信永一人钳制住他一条手臂,吴楚一夺便将咖啡罐抢到手了。

成礼仁含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然后一口咖啡突然喷出来,再接下来便咳嗽不止,表情十分痛苦。袁森和雷信永赶紧扶他去卫生间。我和吴楚对视一秒,决定先把狼藉的客厅收拾一下。

待两人等成礼仁吐完,送他回房间休息后,我们才有机会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袁森只说一句“成礼仁喜欢的女生被人表白了”,我立即就联想到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

难道说,成礼仁也喜欢石蕊?

雷信永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表白人是篮球系有名的段梓首,而且据说对方反应挺好,成礼仁压力不小。”

“我知道,那个女生就在我们班。”我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我前桌。”

“哦,这太好了,”雷信永握住我的手,“莫中,你一定要帮帮成礼仁,帮他……”他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是没想好还是不好意思说。

我连连摆手:“我恐怕我不太会做这种事情……”

袁森也发话了:“这种事让别人干预确实不太好。”

至于吴楚,他听得一头雾水。

之后的对话颇为尴尬,大家都无话可说,却又不想让对话无果而终,于是沉默中夹杂着零碎的几句话便成为了常态。事实上这场对话拖再久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因为这是成礼仁自己的事,终究只能由他自己解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回到房间,心头因成礼仁事件产生的沉重感片刻后使烟消云散——人最关心的始终还是自己。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点开《诗经》,而另一边吴楚已经满嘴诗文了。

下午回到STU班点开《九章》后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右上角的好友申请数是99+。我点开来看,申请消息句式不一,有的语气谦恭有的态度不屑,有的是陈述句有的是疑问句,但翻译过来都是同一句话:我要跟你切磋一下。

我本欲关闭通知窗口,但习惯性的滚轮让我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申请。对方ID是“你若成风”,申请消息只有简短两字:君爽。

呼吸骤然加速,我点下了“同意”授钮。这是我唯一一个同意的申请,至于其它的,先让他们在列表里躺着吧。同意之后还没完,我思索着怎样打个招呼最为妥当。

“没想到君爽姐也玩九章”?——不行,太无脑,再说这学院里有几个人不玩《九章》;“来战一局吗?”——也不行,太鲁莽,哪有人一加妹子就邀请对战的。搜索枯肠不得之,我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扫到任君爽ID下的“离线”二字,随即又苦笑着摇摇头。既然人家都不在线,那我打招呼于什么呢?

再回到主界面时,我已没了初始时的兴致。随意地翻阅了下游戏公告,我便退出了《九章》。

近一个月的课程终于让我就悉了各基础科老师。语言文学老师老侯人如其科,是个温和恭谦的中年绅士。最让我钦佩他的一点是他的语言艺术,老侯(我们都这么叫他)在所有场合下用词锻句都是那么文艺,富有意蕴。无论是开说笑还是做责备,他也从不使用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词句,却又能让每个人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数学老师姓迟,反应就跟他的姓一样迟钝——当然,不能就此否定他教授数学的能力。我听班上同学及其它老师说,他的思维比谁都快,之所以表现出反应迟钝,大概是因为身体跟不上思维罢——于是他在课上时常会陷入“沉思”,甚至有时会脱离正常的课堂轨迹,但母需质疑他所教授的内容的准确性。

音乐老师傅琴算是除康师傅外我最熟悉的一个老师了,因为在上次考试前后我曾多次找她问问题。事实上,傅琴才刚从这学院毕业几年,与我的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因此跟我也比较聊得来。而依我几次找她的经历来看,她的性格就与石蕊差不多。

人们都说文科老师吹水能力强,我觉得教历史的方老师完全符合这一点。说实话,方老师一节课下来,讲题外话花去的时间比讲课的时间还要长的多。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本来乌托邦学院的课堂也不是仅为教学而设计的。

还有物理、化学、体育、信息技术、社会学、经济学等诸多其它科目的老师,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摸清各种老师习性的好处是可以在适宜的时机做点别的事——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唯一的不妥之处是不尊重老师罢了。在“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的主调下,你理论上可以在课堂做任何事情——当然,实际上,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你最好还是到教室以外的地方做别的事。

现在,讲台上,傅琴左手托着一袋瓜子,右手则操作鼠标给我们放映幻灯片——她总是这样,虽然说她一节课也不见得嗑几次瓜子。而我则右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显示屏。在一个月的疯狂自习后我已经赶上了目前教授的进度,因此我上音乐课也不像从前那样全神贯注了。

石蕊的同桌在偷偷刷看好友动态,胡海枫一边听课一边往嘴里塞着蚕豆。——课上的一切都和在以前学校时差不多,只不过更加舒心。

转眼到了傍晚,七十三号甜品店内,送走仅剩的一位客人,我终于得以坐下来偷会儿懒。

偷懒不过半分钟,玻璃门前又出现了两个人影。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跨出一步准备拉门把,可还是晚了。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女生。我在说“欢迎”的同时,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是任君爽。

任君爽显然也认出了我:“莫中?!你真的在这里干活啊?”

废话,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腹诽道。

“两位随便坐,”我很快就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并掏出笔和记录本,“想要吃点什么?”

两人点餐前后共花了五分多钟,大部分时耗都出自任君爽的同学——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如此削瘦的女孩子却是个吃货。

递完单之后我又恢复了无聊的状态,这时任君爽却主动与我攀谈起来:“上次吃完这里的外卖后静子喜欢的不得了,便拉着我来这里了。”她这番话算是解释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哪里,明明是你先提议来的!”被称为静子的女生立即反驳,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了。

上了餐之后,静子即刻展现出狼吞虎咽之势,而任君爽只是轻抿着奶茶,微笑着注视着静子,如同一幅隽美的画。突然这幅画动了起来,任君爽转向我,对我也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的意义我参不透。

尴尬感接踵而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恰好此时又有客人来,我于是也回以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然后大步开门去了。

“结帐!”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静子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同时将她的身份卡伸给我。

“好的。”我迅速走过去接过卡,麻利地在柜台机处完成扣费,随后连同小票一起递还给静子。“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在两人即将行出店门时,我忽然又叫住了任君爽:“君爽姐!”

“怎么了?”

“那个‘你若成风’……是你吗?”

“嗯,是我。”

“那……有空来打一局?”

目送她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的思维总算再次重建了起来。刚才的对白完全在设计之外,但是我不知为何头脑一热就脱口而出了。唉,我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上午,似乎是同一时刻,胡海枫又回头喊了一声:“水!有人找……”没等他喊完,从走廊就传来了另一把熟悉但疲惫的声音:“石蕊!我喜欢你!”

班上又是一阵哄动。听到这把声音,我即刻有了种预感,并第一时间奔出教室——是成礼仁,果然是他。成礼仁已经恢复了往日整洁的装束,但那种自信飞扬的神采似乎是怎么也再达不到的了。他在几个同学的陪伴下,来到STU班外的走廊,喊出了那句话。

袁森几乎紧接着我冲出教室,不由分说拉住了成礼仁:“成礼仁你先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大概他为了凑足十三个字面强行将“冷静”重复了几遍。我实然觉得袁森讲句话也是蛮不容易的。

班内外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石蕊还没有出来。成礼仁于是又喊了一遍,袁森没能劝止住他。

不对,总感觉这事要糟。我向班内瞅了一眼,石蕊站在座位上欲走未走,正在跟几个女生紧张地不知道聊着什么,而且看上去估计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太尴尬了。我为这尴尬的场面尴尬,更为成礼仁尴尬——尽管这实际上不关我事,我还是想找个洞钻进去。又出于对舍友的关心,我最终还是没有化身蚯蚓,而是站在原地观察事态发展。

快十分钟过去了,成礼仁见石蕊还是没有出来,便准备喊第三遍,不过这一次他没能成功。成礼仁刚喊完石蕊的名字,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他。袁森及众人赶紧扶起他。

敢情成礼仁的身体还没回复,就强撑着过来表白了——虽然我也很难想象,暴饮咖啡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事已至此,估计也是没什么戏了。

最终,成礼仁的同学不顾成礼仁死命摇头将他拖回去了,而石蕊是由始至终都没出来过。戏再难堪,终也是落幕了。

不行,太唐突也太窝囊了。待尴尬逐渐消退,大脑恢复正常时,我不禁皱眉并摇头。成礼仁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了。他这么一喊,换作哪个妹子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他。

实在很难想象向来沉稳的成礼仁却会做出如此草率的举动,兴许是因为他受的刺激太大了罢。我想起我情绪激动时,也时而做出悖于平常的表现——大概,我们还只是少年啊。

这件事还没完。中午放学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准备开门时门却自己开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立在门后。

两个人都颇为高大,起码都高我一个头。前面的那个瞟了我们一眼,然后很不客气地说:“借过。”语毕也不等我们让到一边,径直就把我和吴楚撞开了。我被这么一撞,一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喂,你们……”未等吴楚把话说完,那两个人就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消失了。必须说,无缘无故被这么一撞,是人都会有些火气,然而多年的修养告诫我要隐忍,不要被这件小事搅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吴楚也只是抱怨几句罢了。

这两天的某些情景真是出奇的一致:我又看到成礼仁插在沙发里,袁森和雷信永分坐左右;三人皆正襟危坐,所不同的是袁森神情冷峻,成礼仁面无人色,雷信永怒形于色。

我和吴楚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雷信永的嘴中挖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段梓首很快就听说了成礼仁表白的事,遂与朋友王亦云来南开轩找成礼仁,说是要以“男人的方式”来分出谁更有资格追求石蕊。而这所谓的“男人的方式”就是打篮球。

我听着直翻白眼。恋爱自由可不是一场篮球赛就可以剥夺的,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比试对成礼仁不利。成礼仁是什么人?文质彬彬的主持人,虽然生得高大,体质却与文学系的文弱书生差不多;段梓首又是什么人?我之前虽未见过他,但却早己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中获悉了他的大名:王亦云段梓首,学院篮球科的领衔人物。如此荒谬的要求,若是我一定想都不用想便予以拒绝,然而雷信永却告诉我成礼仁应答了——应该说,段梓首根本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那就别去啊,这摆明着就是欺负成礼仁不会打球。”吴楚听完也是义愤填膺。

成礼仁的面容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我猜想这是他仅有的回应方式,可惜我读不出他意图传达的信息。

在场面陷入尴尬的沉默前我便回了房间,反正我的话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好友申请处又添了个气泡。我点开一看,申请者的ID格外醒目,是不死司马。

思量片刻后,我点下了“同意”按钮。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来战。”

“好。”我敲击键盘回复。

不死司马旋即邀请我加入一局游戏——以上一切皆在一息之内完成,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估计他为此酝酿已久。不出一分钟,一场对决便已开始。

单挑其实十分无聊,特别是对于《九章》这种讲究团队协作的多人游戏来说。因此起初我也没怎么上心,直到不死司马从山地上使几发“抛物线”轰炸把我秒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就“九章第一人”的称号吗,我拱手相让就是了。但是他却特别自傲地来了一句:不过如此。

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回复:“三局两胜。”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一局游戏,可能连大司马杯决赛当晚都没有这么认真。不死司马固然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劲便击杀了他,再一次也如是。我感觉就和我与陈学宽那一战差不多。

“伏局。”不死司马态度转变的很明显,我忽又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这一战以后,这个“全岛九章第一人”的名次我算是坐实了,且这次是实至名归。我还不知道在我们对战期间有关这件事的新闻已经飞遍整个学院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这出与不死司马的游戏,“你若成风”就发来消息:“在吗?”

我呼吸骤停,方才得以休息的心脏立刻又恢复到过载状态。“在,来战吗?”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

“不,谁打得过你这个九章第一人啊。”“你若成风”回复道,“来带我一局吧。”

收到这条消息,我有些忐忑的心情随即又释然了。原本我还担心与妹子对战会有些尴尬,但换作组队则完全没有问题。想着,我欣然同意了任君爽发来的邀请。

进入游戏之后我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固然对方队伍都是随机匹配的玩家,也没有什么远近闻名的厉害角色,可我却死活带不起节奏来。事实上,我表现地十分糟糕,这也许直接导致了我方的最终失败。说句公道话,我觉得我的发挥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大概除了任君爽呼救时我总是第一个赶到的以外。

“抱歉,玩崩了。”我主动自责道,试图以这种方式减缓尴尬。

任君爽回复:“没关系,谢谢。”然后没等我作出反应便下了线。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纠结,退出《九章》了事。

课间陈学宽进行了一次座位调配,我花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弄清的位置关系又重归于零。我的新同桌不是别人,正是武田西北;石蕊坐在我的右边,中间隔着条过道。可能是因为跟她玩久了,也可能是出于成礼仁的缘故,我不想离她太远。这次调位,我算是相当满意了。

将座位收拾好,电脑也登陆了自己的帐号,我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落座了。“那个莫丑,问你个问题。”几乎就在我坐定的一瞬间,石蕊转过来问道。“莫丑”是她对我的称呼。

我没有看向她,但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表示在听。“成礼仁是你舍友,对吧?”

“嗯。”我依旧没有转向。

“那……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谢谢。”

我终于扭头,看到一个枕头般大小的Kitty猫玩偶拿在石蕊手上。对这个Kitty猫我有印象,是成礼仁上午表白时准备送给石蕊的,当然最终他没能亲手送出,就托付给袁森代送了。依我半天来的观察,石蕊应该是拿着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在一旁没动过了。

同时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道成礼仁的事怕是要凉了呀。从石蕊对待段梓首和成礼仁的礼物的态度中,我已大致猜出她在两人之间的取向了。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可怜我表面还要作出无所谓状。“好吧,”我从石蕊手中接过kitty猫,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没什么话要传达给他吗?”

石蕊闻言愣了下,然后勉勉强强吐出半句话:“哪……那就……他……很优秀……但……嗯……就是……对不起……”

果然是发卡吗,我腹里苦笑。转回头去的同时,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被石蕊注意到了。她盯了我好一会儿,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踌躇着,犹豫着,我端着Kitty猫踱进了成礼仁和袁森的房间。大抵是出于担心成礼仁经受不住打击,又大抵是因为我这人本身就有轻度拖延症,我一直等到次日中午才把Kitty猫送回给成礼仁。

时间尚早,南开轩里只有我与他二人,事实上这也是我刻意制造的。我放学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支开吴楚,饭也不吃就跑回南开轩,就是为了这个单独面对成礼仁的机会。我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说袁森他们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在踱向成礼仁房间的路途上,我思考了不下百种委婉的说辞;然而在我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暴露在成礼仁视线中的kitty猫使一切试图掩饰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我只好开门见山:“那个……石蕊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好的,谢谢。”成礼仁平静地接过Kitty猫,将之放在书桌的一角。

“那……没事我先走了。”我的尴尬癌再次发作,身体已经开始向门偏转。只等成礼仁一声回应,我立刻就可以逃离这里。

 然而成礼仁没打算就这样放我走。“等等,愿意听我讲一下我的故事吗?”成礼仁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拒绝,于是只好强忍着尴尬与不情愿点头。“坐。”成礼仁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估计要讲的内容不短。

于是成礼仁便把他与石蕊的故事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娓娓道来。其实并说不上是什么故事,大体上就是当他与石蕊的片断而己。然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有心无心地听着,时不时还打量一下房间内的陈设。我观察到,往日的成礼仁差不多已经回来了,虽然他眼里仍难觅自信的光采,但那种泰然自若的镇定则是一分不差。

“段梓首那家伙,根本就不了解石蕊。石蕊最喜欢什么,我可是了然于胸的。”成礼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放在一旁的Kitty猫。他全程都用着主持人做演播时的语调,这让我听地颇为难受,哪有人讲自己往事跟念稿子一样的。不过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来,似乎石蕊总是用来打我的鼠标垫上,印着的也是Kitty猫。

到这时,我总算是有点可以理解成礼仁对石蕊的感情了。

“那,段梓首约你的篮球对决你去吗?”我思量了许久,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成礼仁笑了,点点头:“去。”

我犹豫再三,把到嘴边的“为什么呢?”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成礼仁又笑了一下,这种意味不明的浅笑在他自叙往事的过程中我已经看见了不下十次:“抱歉,我不希望到时有其它人在场。我想独自面对。”

“我理解,我理解。”我慌忙说。

谈话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恰好此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估计是黄宇或吴楚回来了,成礼仁也无意再讲,我便顺势起身:“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谢谢你的聆听,”成礼仁礼貌地作别,“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回以一笑,随后快步离开了成礼仁的房间。

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本抱着复仇的打算而来的不死司马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好友——是人际关系意义上的好友,尽管我和他至今素未谋面。自那一战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既不是初见时的不屑,也并非盲目地恭维崇拜,而是朋友间的平等尊重,有时他甚至还会开开玩笑。

那局游戏以后他时常向我发来邀请,有时是组团有时是对战,我无一不欣然接受。九章第一人的名次在我与他之间轮替,但我们都已不再在意它了。

对了,其实不死司马在那之后就改ID了,他的新ID是“和平司马”。

下午我到七十三号甜品店上工时,马叔告诉我试用期结束了,我被正式录用为他的店员,为此我要签署一份劳动合同。我细细地阅读了合同条文,觉得其条理清晰也很合理,没有什么可供双方钻漏洞的地方,唯一让我感到略为奇怪的是合同后附的一张个人信息表,其中详尽如住址等条目都赫然在列。当然,我对马叔还是比较放心的,遂按要求签署填写不题。

这一切完成后,我的工资由十四乌托普每时上涨到了十七乌托普每时。这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因为我在交完房租水电后又复穷困矣。

几天时间转眼间便过去。陈学宽再一次站上讲台,宣读了最新一届班长会议的决议内容:下周三举行考试,考试科目是主科电竞、语言文学和社会学。

距离上次考试不过两周,我算是明白这学院的“不定期考试”是言之凿凿的了。武田西北告诉我这不算什么,他们曾经试过五天之内考了四次试。不过没有关系,经历过上次考试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直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主科的考试异常麻烦,除了笔试和实战操作之外,还有诸如竞技知识考核、教学能力测试等奇奇怪怪的附加测验,考完这一切几乎用去了整个上午。语言文学的考试则让我眼前一亮,它分为客观题和主观题两部分,像文学知识,诗词填空之类就属于客观题,而所有的鉴赏、品析类题目则在主观题的范畴内。主观题并不打分,而是从深度、新意等多个方面综合评定,其结果更多地起一个反馈作用而非考核作用。

下午的社会学考试相对而言则要正常的多,我不出半小时就做完了所有题目。百无聊赖环视全班之时,我突然发现石蕊的座位空着。

“打扰一下,请问石蕊去哪了?”我问石蕊同桌道。在考试中这样做是允许的。

“不知道,她整个下午都没来。”石蕊同桌一边往嘴里塞蚕豆一边含糊地说。

我当下就有了某种预感。“谢谢。”我飞快地说完,飞快地点下电脑屏幕上的“交卷”按钮, 然后飞快地跑出教室。我一路狂奔,从光电楼跑过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跑到田径场,最后到达篮球场。偌大的篮球场鲜有人迹,除了最角落的一个场有几点人影。

我放慢脚步向那个场走去,步履比行路难还要艰难,心率先骤升再骤降——事实上我也跑不动了。我来晚了,比赛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早已扬长而去,而且很有可能与石蕊一起。场上只余下失败者一人,孤独地坐在场边的石凳上。

成礼仁穿着一件白衬衫,俯身盯着地面出神。我从他半湿的衬衫推断出他确实拼搏过,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我思量了很久是否要去与他谈一谈,然而未及我思量出结果,又一个人进入了视线之中。

这人我见过,在之前的决赛晚会上,她与成礼仁一同担任主持工作,长相自然就不必言说了,起码不在石蕊之下。她在成礼仁身边坐下,开始与他交流。我看着成礼仁从俯身渐渐坐直,从低头渐渐看向对方;最后两人大声地谈笑起来,一同站起身,略有些拘谨地并肩向场外走去。

成礼仁的感情,终也是有了归属。那我的呢?我不经意地眺了下远方。

第十三章

我来到STU队的场地时,每一名在场队员,包括康师傅,以及陆续归来的寻找我的队员都关切地向我问候。我表面强颜欢笑,内心则越发愧窘。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被迅速带到武秀荣的电脑前,椅子都已经为我拉开了。我用最后一分半钟的时间听队员们讲战场上的情况——其实不用他们讲我自己心里也大致有数——心中同时也飞快地思考可能的打法。在暂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血液再次翻腾起来。

暂停前武秀荣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他被ID为“博文司马”的敌人追杀着,血量大约只剩五分之一,而对方几乎还是满血状态。我已想好对策,一转向躲进山区,只管往高地方向点。利用高度差,对方的“直线”射击并不能很好地命中我。等到富尔顿弹头的CD结束,我立即搭配“抛物线”将之使出,成功甩脱博文司马。

在我离已方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博文司马忽然从旁边的山区窜出,一发“直线”几乎正中我,直将我置于濒死状态。所幸袁森恰好赶来,有他拖住博文司马,我终于得以有惊无险地返回基地。

我打开了属性面板。武秀荣的加点主要集中于攻击和防御,估计是与他主攻城的定位有关。我重置了他的点数,按照我的习惯升攻击和速度。等到我再次离开基地时,武秀荣的角色已经全然是另一个角色了。

袁森与博文司马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我刚出基地,博文司马就跑开了。袁森并没有去追,不过我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重新加点后的武秀荣速度居全场之首,不出两息我就追上了他。博文司马大约是没反应过来我的变化,我在他措手不及间点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血。毕竟是排名第一的战队的队员,博文司马很快就开了“圆”护盾,并用一种“正弦”轨迹搭载弹头阻碍我的前进。这种轨迹我只在淘汰赛的对决里见过,似乎是一种挺高级的函数,如果不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人一般都不会用,当然也包括我。正弦函数呈波浪形返往前行,在xOy平面内施放可以覆盖大片面积,这让我的走位也失去了意义。一句话,我被他的“正弦”攻击难住了。

ID为“风骚司马”的敌人忽然从上方的视野范围外冒了出来。原来博文司马在不断退却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把我往外引,不觉间我俩已逼近地图中央。我掉头就走,刚转身就看到袁森——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我再次回身,与袁森一起正面迎敌。风骚司马人如其名,连平时前进都要按“S”形来走,但他意识却比博文司马强,我原想也趁其不熟悉我的战术冲上去一顿狂A,不想刚迈一步就吃了他一发“正弦”攻击。这对防御薄弱的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袁森的情况则要稳得多,当然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他处于满血状态,而博文司马的生命值已经被我磨到了三分之一。两人几轮交手,各有损伤,残血的博文司马显然不愿再战,却奔正战地火热朝天的我而来。我心里冷笑一声,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奔到他面前,两下便解决掉了他。

完成首杀,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枚弹头在我旁边炸开,把我也送回了基地。死亡讯息显示是风骚司马击杀了我——这倒不是我大意了,而是对方的反应就是这么迅捷。起码我也带走了对面一个人,这波不亏。

我原本还指望袁森帮我报仇雪恨,结果迁没等我重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他的阵亡讯息。敢情袁森也不是从不失误的,又或者说,他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袁森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战力不低于不死司马。”他说的不无道理,往往表面上越悠闲越不紧不慢的人能力越高。大概由于过于投入,我一时忘却了头上还戴着耳机,以致于袁森说话时我惊得身躯微颤。

我的加入似乎没有对战局造成多大影响——也就是说,并没能帮STU队取得突破,也不致让司马队占得上风。这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是件坏事。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局的时间是过分长了,其余战队的比赛皆已结束,全场仅剩我们这两支决赛队伍还在耗着。

又一次重生后,我加完点补足弹头,试图从山路上突破到对面基地。路途还未走到一半,画面上方忽然显示讯息:太白金星重生了!

短暂的懵逼过后我终是想起来了,太白金星被击杀后过三十分钟就会重生,只不过平时的游戏很少有达到如此之久的时长。太白金星每一次重生都会比上次有所增强,自然奖励也愈加丰厚。这对当前僵持不下的战局来说无疑是个极佳的突破点,对于离高地神坛最近的我而言更是恰到好处的机会。

到了中央神坛后,我并不急着攻击太白金星——本来我只身一人也打不过他——而是躲进了附近的草丛里。不出两息,一名ID为“独孤司马”的敌人出现,待其移动到射程之内,我立刻释放就绪已久的“抛物线”轰击,一举削掉对方半条血。独孤司马几乎是下一瞬就向草丛返还了一记“直线”攻击,我何我已从后方离开草丛。我原想从另一面绕回神坛高地,奈何更多的敌人已经到来,只好作罢。

激烈的争夺随即开始。双方队员陆续出现,我也装作刚来到的样子加入混战,但我并不攻击太白金星,而是不定时地向敌方队员放冷箭。这波偷袭颇有成效,起码我击杀了已经被我打掉一半生命的独孤司马。像我一样发扬百团大战精神的还有敌方的风骚司马,刘坚和胡海枫就败在了他手下。我一边走位,一边不时偷袭,总算在这场混战中苟全性命。

过了挺久,太白金星的血条才即将告罄,我于此时向他发动了搭载轻型弹头的“直线”打击,不想太白金星应击倒地。这种抢杀的路数我以前玩《League of Legends》时经常用到,但效果甚微,不想在这时却成功了一把,

突然多出的MIDAS弹头和大量现金已经容不得我惊愕了。我立即用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同时开启“圆”护盾,往敌方基地方向死命前进,然而不出五步,我还是遭集火而死了。

看来拿到MIDAS弹头的人会秒毙是个魔咒,逃不掉的。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可以花掉去杀太白金星所获得的巨额现金——其结果,自然是全部用在速度的加点上的。加完点后的我速度已经快到了令人害怕的境界,我自信战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

静无声息的耳机一瞬间热闹起来,队友们七嘴八舌地为我出谋划策,麦茵蕾建议我走下路,胡海枫让我从中路冲过去。除袁森外每人都有一条建议,可惜武秀荣不在,他若在场频道里就只有他的声音了。我回复说:“你们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自己上。”说完便本着一股愣头青的冲劲冲出了基地。

事实上,我并没有给他们留足前去吸引敌人的时间,但也无关紧要了。我仍然走山路过去,敌人也不傻,留了两名队员把关,只是都被我以占绝对优势的速度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在我已深入敌方腹地,准备下山进而冲入敌营引爆弹头时,最后一名敌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的ID是不死司马。

不死司马操着那让我头疼的“正弦”函数,将下山的路尽数封锁。我若要硬冲,势必会换上至少一发弹头,而此刻的我防御与对方的攻击之差己相当悬殊,哪怕满血也承受不起一颗弹头的正中伤害。不死司马见我不敢过来,转而换用“抛物线”攻击我,我只好先退避。

可退避也不是办法,我退后,不死司马便追上来,可谓步步紧逼。正当此时,先前被我甩在身后的流浪司马和博文司马也赶到现场。场面愈发不利,我决定孤注一掷。

我假意试图实破他们的封领,实际上却绕到了北部悬崖——那里是这层山地上最接近敌方基地的地点。我选定MIDAS弹头用“勾股”函教对准敌营方向,尽魔力所限将射程调到最大。电光石火间,弹头已发射出手。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来自三个敌人的扫射便将我秒掉了。还好弹头已发射出手,我正想松口气,忽而又从已经灰白的画面中看到MIDAS弹头触到山体,在半途上爆掉了。结果虽然博文司马和不死司马陨命,流浪司马濒死,但之于敌方基地,仅仅是外沿的防御塔轻微受损罢了。

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坑我的又是那弹头触障的智障设定——但这不能尽怪我,本来我在屡次触壁后已经很注意轨迹与周围环境之间的距离了,奈何这MIDAS弹头实在太大,以至于我平时预留的距离完全不够用。

无论如何,MIDAS弹头已经爆掉了,而应有的效果却没起到。STU队的士气似乎也随着它一并湮灭了,虽然其在弹头爆炸后甚至还取得了一段时间的上风,但终究还是不敌老牌冠军司马队,止步第二。

我摘掉耳机,长舒一口气,似是放松,又似叹息。松垮下来的腰一贴到椅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立刻返回湿冷的感觉,叫人便是放松也不能惬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大大的“Game Over”字样。后来听觉渐渐恢复了,我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成礼仁的声音:“……至此司马队已经是四届连冠,可谓铸造了乌托邦岛电竞界的一段传奇。”

“接下来我们还要恭喜莫中,STU队乃至整个乌托邦岛电竞界的新秀,取代了不死司马成为乌托邦岛《九章》第一人!”随之响起的掌声、喝彩声甚至比宣读司马队成功卫冕时的还要热烈。

我懵了一下,怎么突然就扯到我了?哦,我想起来了,MIDAS弹头爆炸时确乎是炸死了不死司马,但这只是个意外,怎么看都不能得出我的实力在他之上的结论。

队友们相继围过来向我表示祝贺,我则对他们阐述了我的疑虑。胡海枫笑着告诉我只要系统判定是我击杀了不死司马就可以了——炸死不死司马的是MIDAS弹头,而MIDAS弹头是我发射的,这样一说貌似也没毛病。

我从电脑前起身,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慢慢走向观众席。此时场上正在举行前八名战队的颁奖仪式,麦茵蕾已经代表我们队站在了亚军的位置上。我察觉到,大部分观众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颁奖台,更多的似乎落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司马队夺冠,对他们来说已是稀疏平常的事了;而《九章》第一人的易主才是能激起他们新奇感的事。

再说回来,STU队虽然惜败,但却打破了司马队引以为傲的不死传奇;何况STU队也取得了第二名的不俗战绩。这一战,虽败犹荣。

颁奖完毕,照理来说今晚的晚会应就此宣告结束的,可这时一名穿着夹克衫的小伙子走上了台——他的出场没有任何预兆和铺垫,却能使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小伙子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大方面对观众,随后便开始了他的讲话:“大家好,我是古什。”他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小型的麦克风。

满场惊呼。原来他就是古什,古伯的儿子,《九章》的主要开发者,出海航行的提议者之一。古什的传奇色彩远盛于在场的其它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学院的神话人物之一。我甚至听到附近女生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

主持人们配合着退到舞台一边,昭示着这是计划之中的安排而不是一场意外。“估计有看游戏公告的朋友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了。那么,晚会最后一项,手游《诗经》发布会,将由我为大家主持。”

掌声排山倒海。大屏幕上放映出了《诗经》的游戏海报,海报右下角用不大不小的字体写着“乌托邦学院计算机系&文学系联合制作”。我轻抬下巴,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确实与诗歌有关。

电竞科部分的观众席反应冷淡,倒是与文学有关学科的学生们情绪高涨。古什微笑着张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边做演示边解说:

“《诗经》是一款卡牌游戏,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对决的进行不单依赖于拥有的手牌,玩家对诗词的积累也可以对其造成可大可小的影响。”中央大屏幕转眼间已切到古什的手机画面。古什顿了几秒,决定随手创建一局人机对战。

“手牌分风、雅、颂三种,每张手牌都必须在念出牌面上指定的诗句后才能打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防御方则可以念不同的相关诗句以降低对手得分……一日看尽长安花……最先达到指定分数的玩家就能赢得游戏,如果同时达到,那就继续游戏直到分出胜负……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古什一边介绍一边游戏,话说完时,这局游戏也进行地差不多了,为了快速演示他设定的是最低难度的AI。

“接下来,谁想上台试试?”古什放下手机,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扫视全场。

话音刚落,观众席立即沸腾起来,无数学生前仆后继地涌向舞台。第一个冲到古什面前的高瘦身影我看着颇有些眼熟,这不是吴楚吗?

吴楚抢得了第一个试玩的机会,兴高采烈地点开一局普通的AI。“他们搞得我都想上去试一下了。”袁森突然的发话打破了这一带的沉默。

队友们旋即笑道:“你还是专心打屁股罢,袁十三!”

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被我推到嘴边:“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袁十三啊?”

“因为他一句话只有十三个字啊!”众人齐声笑答。

原来原因这么简单吗。我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