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考试期长,乌托邦学院的假期却并不长,一共只有五个星期左右——当然,于我而言,也算相当长了。我基本是在图书馆打发的假期时光,唯一的期盼便是每周六的义务劳动。

桃源社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与我交往地更频繁了。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向我“汇报”一些事情,之如上学期末新登岛的人叫吴建道,他在桃源社的成员第一次找他时就同意了入社云云。让我惊讶的是,关门甚至几度登门南开轩来拜访我。

一句话说,是桃源社有些急了。毕竟我和吴楚登岛已经有好几个月,却迟迟未入社,估计桃源社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目标。即便他们如此煞费苦心,我和吴楚仍一如既往不为所动;在生出回家的念头之前,我还是暂且不跟他们站同一条船上为好。

如是周复一周,这略显短促的假期也要到尾声了。我揣着一颗迫切的心,等待着开学之日的到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电竞教师,我姓冯,同时也兼任STU队的新教练。”

不同于康师傅平缓的语气,新老师说话急促而生硬,加之像铁板一样没有表情的面庞,实在难以让人打出太高的第一印象分。

班上随即开始窃窃私语,“跟康师傅比不了。”我对武田西北说。

“我不喜欢我在说话时有别人在讲,”铁板开口了,“我的课程会比较严格,我的课堂上不允许有人玩游戏;只有我说了下课才能下课。如果觉得不能忍受的话,可以不上我的课,但请离开教室。”

语音未落,只听清脆的一声“啪”,武秀荣拍案而起,外衣掀起一阵风,伴随着他刮出教室门。他起头之后,很快又有七八个人陆续效仿。

一股久违的感觉袭上心头,这股感觉却是在我以前学校里听领导讲话的“白色恐怖”——就是那种杂糅了恐惧、不满、愤怒、紧张等诸多负面情绪,敢怒不敢言的感觉。我原以为这种感觉在进入了乌托邦学院以后就彻底绝迹了,想不到新学期第一天就遭了这么一出。

这几个人离开以后,班内霎时安静下来。仍在座的人虽然没有采取激烈的抗争方式,但都在愤怒地颤抖着。无疑,大家都不喜欢这个新老师。

开学第一课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中开始了。铁板对此似乎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讲起了课,相比起来,他讲课的口吻可能稍微缓和一点。但没过多久我又听到了一句曾经十分熟悉的话:“做笔记。”

开玩笑,自从进入了这学院,我就没做过笔记。乌托邦学院的课堂对我而言,实在是浅显易懂到无需做笔记的地步,遇到非记不可的也可直接共享别人笔记解决。做笔记似乎已是深埋在记忆中的事了。

然而我略略瞥了一眼铁板所讲的内容,课本上完全不见可,共享的笔记也没有,看来这次不亲自动手不行了。我轻叹了口气,第一次点下功能栏上的“添加笔记”选项。

“以后关于笔记我不再提醒,你们自行挑重点记录。”铁板说完继续讲起了这节氛围死寂的课。第一节课他也倒算守时,铃声响起就离开了教室,他后脚刚抬高教室门,立刻就有人查出了他的姓名:冯武。

STU班这时才从死寂中解脱出来,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同学们不再抑制对冯武的不满,沸沸扬扬地议论开来,不少人直接破口大骂,我听那措辞,真可谓是个粗口成章。我突然有些惊惶,我可从来没见过我的同学如此这般。

还好,随着课程的渐渐推进,众人发现其余科的老师并没有更换,这使得第一课燃起的怒火渐渐平息了。

然而第二天,当冯武重新出现在讲台上时,曾经的一切,所有的不快、不满与愤怒,又重新泉涌般升起了。这次离开教室的人比上次多出了好几个,等到下课,我们才意识到此举的正确性:冯武拖了将近十分钟的堂。

不用多说,学生向对此怨声连载。在众多的不满中,有一把微弱的声音仍为冯武辩护,认为他是新来的老师,可能暂时不了解学院的规定。然而时间长了,冯武仍然没有改变,这下便是给他辩护的也没有了,全班已经统一站在了反对他的阵线。

周五晚,陈学宽开完班长会议,并回班简单地通告了下会议内容后,又对STU班的座位进行了调配。我的位置被移到了中间,周围八个方位全是生人,唯一的好处是同桌是个妹子,但我对她相貌的评价并不是很高。

现在,STU班的学生们在日常闲谈中又多了一个话题:垢病冯武。

“你说,这算哪门子老师?这算什么灵魂工程师?”武秀荣一边嚷嚷,一边跟着拍桌。他身旁聚集了一大群人。

“学院不管管这样的教学工作者?难道我们定下的校规是摆设?”

“学校不管我们管!咱告到学生会哪里去!学生会也不行就告校长!”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再观察观察,若情况实在不行再向上级检举。”袁森等于是代表学生会表明了态度。他是个温和派。

“不用等了,就是现在!”

若是放在我以前的学校,上述情景简直匪夷所思。我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批判会,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毫不夸张地说,冯武的出现使STU班分裂成了两派激进派与温和派。激进派逢冯武必反,基本上就是上课前离席出走的那十几号人,现在整天策划着将反抗由言论层面上升到行动层面;温和派并非不反对冯武,只是态度较为缓和。硬要归到一派的话,我应该隶属于后者。

班级上的分裂现象也波及到了战队。每次集训只要冯武莅临指导,属于激进派的武秀荣和胡海枫都不参加。而冯武几乎每次集训都会出场,因此武、胡二人,已经一周没来参加集训了。

这当然是件坏事。若长期这样下去,STU班将团结不再,STU队也不会再攀到全院第二名的高峰了。

第一周过去,激进派们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一篇名为《论顽固分子》的文章发表在了学院论坛上,署名是“神秘观察者”——依文笔看来应该是胡海枫写的。文章将矛头直指冯武,生动详尽地用笔墨还原了他的斑斑劣迹,淋漓尽致地抒发了STU班广大学生对冯武的痛恨之情……好吧我编不下去了。就评论看来,影响不小,我估摸着不到一天,整个学院都将知晓这件事。

文章发表次日,激进派们头一遭没有在上冯武的课前离开教室,就在位置上坐等冯武的表现。上课铃响,只见冯武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然在讲台上站定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不喜欢我,没关系你们可以不上我的课,但不要影响其它同学……”

未等他说完,又听得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雄浑和响亮的拍桌声,激进派十几号人齐刷刷起立,离场。冯武看说话的对象走了,便也中止了话语,转而讲起了正课。

眼看第一步行动对冯武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激进派们多少有些气馁,但更多的是气得跳脚。每晚的冯武批判会,已经演变了反抗冯武讨论会。这天晚上,我看见激进派与温和派难得聚在一起共同开会,便也靠过去凑个热闹。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们必须马上请求学生会处理冯武。”一名激进派分子说道,仿佛本班已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学生会的态度与之前保持一致。”袁森语气平淡。

“我看,还是上报给校长更快一些。”武秀荣难得冷静地说了一句话。

“同意,绝对不能姑息冯武这样的阶级敌人。”

嘿,连阶级的概念都搬出来了。我不知该哭还是笑,忍不住道:“用不着搞得那么大吧,冯武这老师也许还没想象中那么糟。”

武田西北陪笑了一声:“呵呵。”

与会众人没有反应,大概这种与大体思潮相悖的话他们会直接选择性忽略。

会议常常无果而终,不过今晚他们倒是在下一步采取的行动上达成了一致——再发表一篇声讨冯武的帖文,这大概也是他们当下唯一能做的了。

在乌托邦岛上,雨天其实是十分稀有的,即便进入盛夏,雨水也不见得有明显增多,似乎乌托邦岛处在一个任何气旋都不会掠过的位置。当然晴天也并非不好,只是仲夏燥热的天气让人颇有些生惧。这天晚上,兴许是老天怜悯这学院精巧的避雨道设计,使其不至于荒废,雨瓢泼般地下了起来。

大雨在岛上算得上是奇观了,但我此刻并没有心情去观赏,甚至无暇为之感到愉悦,因为我正在与不死司马紧张刺激地组团对战中。可能由于冯武的影响,我感觉我的发挥明显比不上从前了,这也许亦是我方失败的原因之一。

按照惯例,不死司马每次与我对战,决不会是仅仅玩局游戏那么简单。他通常会在战罢后跟我说几句话,而有时他说的话的意义远超过一局游戏。且看他发来一句:“有兴趣加入辰月社吗?”

我先不置可否,回复:“说来听听。”

“我们社电竞部正在筹划开设一个新的分部,我见前想后,觉得只有你是部长的不二人选。是有薪酬的。”

“容我先考虑考虑。”我们的聊天也总是简短明了。

退出《九章》,从袁森的房间退出来,我方有兴致去阳台上看看雨。由于我和吴楚在南开轩里都没有电脑,我一般都借用袁森的电脑玩《九章》。袁森拥有与他的名望相符的气度,加之他经常晚归,因此他爽快地告诉了我启动密码——甚至这也是十三个字符。

舍友们不久都听说了冯武的事,纷纷对此表示同情与支持,雷信永还表示可以叫人去“教训”一下冯武。对于这过分的好意我自然是坚决谢绝的。

一想到冯武,各种各样的思绪顿时不可抑制地泉涌而出,淹没了雨声,也淹没了我看雨的心情。我摇摇头,还没看两分钟雨,又进入到屋内去了。

登陆学院论坛,我看到“神秘观察者”又发表了新文章——《仍然缺席的正义》,还被管理员置顶了。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这次作者将笔尖转向了学生会,指责他们对冯武的违规行为无动于衷,使STU班的学生群众生活在遭压迫的水深火热之中……但必须说,这一篇的效果比第一篇好的多,冯武俨然已成为学院的焦点话题。

但那又如何呢,无论事态怎么发展,那也不是我所能左右的。我只不过是这场反抗运动的一个见证者罢了。

第二天,我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踏进教室,我察觉到似乎有许多目光聚焦着我——是那种不善的目光,只有这种目光才如此锐利。不过我并不以为意,因为我自忖没有做错什么。

当我穿行在座位的间道之中时,近处的人又纷纷收回目光,不过更像是在回避我。包括同桌妹子也是如此,我坐下之后她甚至往另一边靠了靠。

“为什么你们都躲着我啊?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我问同桌妹子道,按捺不住好奇与不安。

同桌妹子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然后小声嘀咕道:“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别说,我还真不清楚。下一瞬,我突然有了某种预感,立刻登陆学院论坛,找到了原因——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干的——一个ID为“九章第一人”的用户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失根的时代——从冯武事件看乌托邦学院》的长论文。虽然我得承认文中的许多观点都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即便给我包天的胆,我也不敢在学校论坛上发这么一篇玩意儿啊。

且说乌托邦学院的网络通行证实行严格的强制实名制,一个人想注册两个帐号几乎是不可行的。而我的帐号ID为“莫会知中”,也没有被人盗用的痕迹。我点开这个“九章第一人”的个人资料,一般人都会设置为私密的真实姓名那一栏里,这人却光明正大地展示出“莫中”两字。

毫无疑问,这是诬蔑,这是赤裸裸的诬蔑。对方一定是个分工明确的团队,不然就是一个文采与黑客能力兼备的天才。但是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扣到我头上?

不行,我必须立马发帖澄清这一切。然而当我满怀愤懑地敲完文稿后,“发表”按钮却显示不可用,原因是“您已被管理员封禁!”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幕后黑手。人家既然要冤枉我,那自然得做全套工作,确保滴水不漏。我先试图申诉,屡试屡败。更为严峻的是,在封禁状态下,帐号的线上功能几乎都用不了。我必须在线下寻求帮助。

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人没有比求自保时脑子还要转得快的时候了。我先试图让周围的人了解并相信我的处境,可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于是直接跑到量子楼找吴楚,让他替我发一篇澄清帖。吴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帖子发出来,貌似并没有多少人理会,不一会儿就沉到底部去了,而仅有的几条回复也无信服者。

吴楚的帮助并不足够,或者说,他的影响力并不够大。我需要一个有声望、有权威、关注人数多的人替我澄清,而这样的可能愿意提供帮助的人我只想到一个袁森。

在量子楼待不到十分钟,我又飞也似的奔回光电楼。没命跑动的代价是我在袁森面前喘了半天气才勉强说得出话来。

袁森听完了我的叙述,表示这忙他不能帮;不过,作为管理学院论坛的学生会中的一员,他提出可以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冒充我的帐号。对此,我惟有感激不尽。

不得不说,这个“九章第一人”的影响力比“神秘观察者”大多了,扩散地也快得多。一天下来,我感觉遇到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我,饭堂给我打菜的学生隐约面露凶光。“九章第一人”这个称号之前给我博得了太多关注,现在反而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学生们似乎将对冯武的仇恨统统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倍感压力重大,决心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晚上,袁森告诉我调查已经完成了,并发了一份调查报告给我,上面有详尽的诸如注册日期、操作记录等信息,甚至还追查到了最近的登陆地址。注册日期为昨天,诬陷行为确认无疑。

我正想进而让袁森帮我做个澄清,目光恰好扫到登陆地址;那个位于西北区的地址我并不陌生,因为我在一张名片上见过。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十七章

当得知期末考试安排时我吓了一跳:六月二十八号至七月二号,一连五天都在考试。其中主科的考试用去了整个第一天。

所幸经过两次考试的磨炼后,我基本已经克服了应试的心理障碍,因此除了吃惊之外,也没有什么焦虑心理了。

我摇摇头,清空乱成一团的思绪,回到座位准备晚修。坐定没几秒,武田西北就转身对我说道:“莫君,有件事要让君知晓一下。”

“请讲。”一个多月以来的同桌生活使我跟他对话时也像他一样彬彬有礼。

“昨天从海里来了个新人。”我正琢磨这话的意思,武田西北又补充道,“镇长已经将他领到总工程师家住下了。”

哦,我总算明白了,是又有外人登岛了。“是个学生吗?”我的意思是“是个学生年纪的人吗?”,但这话也不影响表达效果。

“嗯。”武田西北肯定地点点头。

“哦。”我也点点头,表示收到。桃源社能及时获得如斯隐秘的情报,要么是情报网络极度发达,要么是其成员已经渗透进领导高层了。

武田西北言讫回身,继续投入到复习当中去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告知我这件事。但我又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跟我说就这么句话,必定话里有话;不过这话里的玄机,此刻我并没有心思去揣摩。

考试的日子虽然长,但并不难过,眼看着这五天一天接一天逝去,我内心却无班上其它同学那样的兴奋,忧虑倒是逐日增长了起来。与岛内学生不同,放假后我无处可去,学院便是我的家。想到偌大的学院即将空旷下来,确实是不能不让人惆怅。

但话说回来,学院倒也不会完全空下来,桃源社的一众社员仍然会活跃在校园内,吴楚也会一直与我同在。最重要的是,每周六的义务劳动会依旧举行,这意味着我仍有可能见到任君爽。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自我安慰,我心中对于放假倒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科地理。即将开考前,康师傅出乎意料地走进教室,向我们宣布了一则应该算是坏事的消息——下学期起他不再做STU队的教练,接替人选待定。

这则消息无疑使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又沉重了几分,好在这考试题目实在是简单到了一种境界,因此这对我的发挥没有太大影响。大约十来分钟后我便完成了试题,闲寂地捕捉起了周围的声息。我可以听见时间在鼠标点击声与键盘敲击声的间寂中溜走,旋即就被不时作响的风声卷去了。

又流走了十余分钟,考场内陆续有人接前交卷起身离场,同时也提前进入假期。而我则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慢慢地变成独坐。等到夕阳西沉,夜纱轻覆,寒意袭心,我始决定离开;然未及动身,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浮现在门口。

武田西北返回STU班后,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这里本来也是他的座位——像我一样静默地环视着室内。我一下子变得不自在起来,两分钟后,我输掉了这场无声比赛。

“西北君,你回来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将全身的别扭倾泻一空。

武田西北轻轻一笑,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君是否对学院生活感到不舍?”

我想回答是,却又犹豫着迟迟没有说,武田西北于是略过了我的回合:“其实你不必担心,放假以后许多学生仍然会留在学院,学院的大部分建筑也会照常开放,我们岛外学生的生活基本上不受影响。”

“但是君没有想过你的亲人吗?”武田西北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君难道就舍得你的家乡吗?”

原来是来劝我入社的。我迅速作出了判断。尽管他的只言片语并不能煽起我心中丝毫的乡情。

按照说客的一般套路,武田西北接下来就应该晓吾以理,动吾以情了。然而他只是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便站起来走掉了。

假设被推翻,我一下子便懵了,不知道武田西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他这么一打揽,我独坐的心情也没有了,遂也短叹一声,离开了教室。

门重重地撞击在门框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响,这就是我假期的开始么。

南开轩并没有彻底空下来,袁森和雷信永表示他们假期里仍然会住在这里。这多少使我心里添了些欣慰。

当我第一次在早晨九点钟的日光中苏醒,我意识到假期生活是多么空闲,除却一日三餐和下午到马叔店里上工,我几乎无事可做。

不对,我好像有事做……今天是周六,我得参加义务劳动!想起这点,我立马吼醒吴楚,飞也似地奔去集结地点——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讲情义等吴楚了。耗掉半条命跑到学院议事厅前的小广场,我看到学生会干部和劳动众人都还在那里,气尚未松下来,而脚步已经不自觉放慢了。

汇入人群后,我被告知考虑到学院刚刚放假,今天的义务劳动延后到十点开始。“抱歉,我没有通知到位。”任君爽的笑容中充满了歉意。

“是我走得太早了,没有收到消息。”我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这个姑娘实在是善良的让人心疼。

“我说君爽,生日这天还不能让自己高兴点吗?”一旁的卢冠飞佯意要拍任君爽的肩膀,但手在大约还有两寸之遥处止住了。

我如闻雷鸣。今天是任君爽的生日?我首要反应是我应该给她送个礼物,至于具体为什么,我倒没有打算去想——仿佛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一样。问题是我手头上并没有适宜的物件,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之内一定要给她送上礼物。

吴楚终于姗姗来迟,他倒也不是最后一个到场的。等到十点整,学生会的干部们始如约带领我们出工。

这次的义务劳动我做地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上心,满脑子都盘旋着给任君爽送礼物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完上午,在前往饭堂的路上,我遥遥地望见了一家精品店,当下窃喜礼物有着落了。理性随即提醒我还有旁人在场,若此刻就付诸行动的话,异样的眼光不好说,在场众人的一番起哄是免不了的。

踌躇着,犹豫着,我路过了那家店,终没有勇气踏足其中。于是另一个念头不久后又冉冉浮现:现在回头去买,就我个借口说上厕所,没人会注意到的……可我天性的谨慎,或直截了当说是怯弱,始终束缚着我的双腿,还时不时地说“收起你大胆的想法……”

我在纠结中踱到了饭堂。唉,管它呢,先吃饱饭再说。

整个下午,这个念头仍然盘踞在我心底,并且越来越强烈。我有些厌烦,意图摆脱,奈何挥之不去。

转眼又适日西斜,本次的义务劳动,又散场了。众人一哄而散,渐渐远去在各个方向。我目视着任君爽的背影渐渐变小,视界也随天色越来越黑。

果然,自己始终是个怯弱的人。最后接触任君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可我甚至还没有从纠结中解脱出来。

仰天长叹一声,我摇摇头,缓步迈向饭堂。还是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好吧,不然哪有时间理别人呢?

不知花了多久挪到饭堂,我并没有什么胃口用餐——这时候吃饭只是一项任务而已。随意地排在一条队伍后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我分明看到角落里的一张大桌格外耀眼——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能给我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是任君爽,她和几个人正在开生日会!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任君爽灿烂的微笑。所有己化成死灰的念头,一瞬间又剧烈燃烧起来。我没有再迟疑,转身就跑。我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了!

我刚奔出饭堂,路灯便骤然亮起,如同神谕,彻底驱散了心中尚存的犹豫;我变得更加坚定,脚步也随之愈大步流星。谁说怯弱的人就不能勇敢一回呢?

早上的那家精品店看起来远不至打烊的时辰。店主专心致志地低头摁着手机,短期内都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让我自己挑着看。我在店内匆匆转了两三圈,一番不剧不缓的思想斗争后选中了一款售价二十一乌托普的水晶球——就是那种球内绘有卡通人物,还能发光的小玩意,虽然说我买的这号尺寸已相当不小。

结帐时店主问我要不要包装,我思忖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便也无所谓包装了。店主打出价码,我在交易机上刷卡、输入密码,整个过程中店主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小心翼翼地提着“礼物”走出精品店,我又欲撒腿就跑,却恐摔了水晶球,转念又想到气喘吁吁地给别人送礼物似乎有失体面,最终决定改为快步走。

终于回到饭堂时,瞥见任君爽的生日会仍未散场,我最大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马上我又想到,径直上门送达也是不太妥当的,应该伪装成恰好过路然后“无意中发现”的样子。于是我就先打了一盘饭,“四处游荡”中靠近了那个角落,再行进几步,“偶然间转头”,“发现”了这场生日会。——后来我才认识到这一切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压根没人会刻意留心我。

“发现”之后,我脸上即刻显出“惊奇”的表情,于是就近在一张饭桌上放下餐盘,从纸袋中掏出水晶球,“信步”凑近了如火如荼的派对。

离得近了,我基本认清了参加生日会的其余人,大部分都是学生会的成员,卢冠飞正在切蛋糕;中间那个最眼熟的,赫然是袁森,他的在场让我顿感轻松不少。龙正涛第一个注意到我,他说:“哟,这位不是《九章》第一人么?哪阵风把您吹来啦?”

我极力掩盖心中的风起云涌:“听闻今天是君爽姐生日,平时承蒙关照,特来谨贺生日。”这段话我酝酿已久,或许是酿的久过头了,语言中都泛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除了任君爽顿时都笑起来,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他们的笑点何在。还好勇气暂时压制住了我的尴尬癌,不然我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落荒而逃了。

可能是鉴于我“九章第一人”的身份,在座众人都对我表示欢迎,纷纷邀请我就坐。我却仍然站着,向任君爽送出了礼物:“君爽姐,生日快乐。”

“谢谢!”任君爽脸上写满了惊喜,让我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还盛情邀请我吃蛋糕,我只是固辞不受。

我盛满了幸福感,从派对中离开。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有成就感过,步伐从来没有如此稳健过。莫中,你今天终于挣脱怯弱的束缚,突破腼腆的封锁,有点像个男子汉了!

我自得着,自我陶醉着,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第十六章

进入六月以后,期末也可以计日而待了。然而学院里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相反,可能还因为即将到来的社团文化周而显得更为欢娱。

桃源社作为乌托邦学院里数一数二的大社团,我估摸着肯定要在社团文化周里大有作为。这不,关门师兄又亲自上门来找我了。

“给。”关门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小红本,封面有三个烫金大字“邀请函”。——其色调大致如此,然它的设计其实颇为精美,从精心的装裱和隽美的字体都可以看出。“到时候一定请赏脸光临啊。”关门拍了拍我的肩膀,罕见地没多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我瞄了一眼他手中厚厚一沓的邀请函,估计他八成是太忙了,否则绝对会跟我多扯皮几句。

目送关门远去之后,我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桃源社的邀请函上。可以说,这本不过巴掌大小的东西成功将朴实与华贵这对对立的品质和谐地集于一身。邀请函的用料、纸质都不罕见,但其匠心独运的设计,精益求精的做工,却能让这普通的纸张焕发出雍华的气息。

翻过封面,邀请函的正文并没有多少字,大意就是本社将在社团文化周举办活动,地点在学院西北区哪里哪里,期待各位光临云云。字似乎是社长陶潜手书然后复印的,就凭我对他写过的四个字印象来看。我打量这份邀请函大概花了十来分钟,而其中大部分都花在了观察邀请函本身上。

都说以小见大,通过这份小小的邀请函,桃源社的阔气可见一斑。我开始有点相信桃源社是全院最大的社团之一了。事实上,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收到桃源社的邀请函,虽说他们不邀请我我也打算去的。

“来战?”我刚登入《九章》,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虽然他已改ID为“和平司马”,但出于习惯我还是这样称呼他。

“来。”我回应,俯仰之间,一局新游戏已创立。

不死司马这一局打得显然很不走心,操作失误频出不断。因此,我不费多大劲儿就击败了他,同时也揣测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果不其然,游戏刚结束,他立刻又问我:“社团文化周有活动吗?”

“有。”我轻敲两下键盘。

不死司马沉默了一会,发来:“那有时间来辰月社参加活动吗?”

“有。”我的答复一如既往的一字千金。

“好,我们社团的活动地点在学院东北区,恭候你的光临。”

“再来一局?这次来认真的。”

“不,”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于不死司马的回复,他又补上一句“为什么不试试《诗经》呢?”

“行啊,来啊。”

学院里两个《九章》最顶尖的人竟然跑去玩《诗经》,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可笑。而事实是,《诗经》现在是比《九章》还要火的游戏,不死司马提议要玩也不足为奇。

或许我也可以邀请任君爽对决《诗经》?打开游戏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最后一排桌子,摆完今天上午就可以收工了。”卢冠飞说完,自己率先抬起两张木桌。

我们答应着,纷纷也去将木桌搬到平静湖旁。这里已经整齐地摆放了四排桌子。

今天是六月五号,又一个义务劳动日。桃源社说是邀请我参与活动,可现在反倒要我先帮他们布置会场——好吧,其实是学生会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再说干活的人大多数也是桃源社的社员。

随着最后一排桌子摆放到位,众人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截至现在,我们已经为桃源社布置了三处会场,搭建了一个舞台,而摆放的桌椅已不计其数。光是从场地这一点,就足以预见其活动之盛大了。

“这是桃源社给各位的小礼物。”任君爽带着甜甜的微笑,给疲惫不堪的我们各送上一瓶饮料。这饮料可非同一般,是学院乃至整个乌托邦岛里最昂贵的饮品,单价为十五乌托普,学生们送外号“神仙水”。给我们这几十号人人手送上一瓶神仙水,估计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吧,然而桃源社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拿了出来。

小憩过后,我们便启程前往饭堂用餐。只有这期间,才是参加义务劳动的学生谈笑达到鼎盛的时候,才是我最有机会与任君爽搭话的时候。

“君爽姐最近不怎么玩《九章》了呀?”行到一个拐角处,我鼓起勇气,走到了任君爽旁边。

“哦,最近要忙社团文化周的事情,可能没有多少时间能坐在电脑前了。”任君爽作出一副充满歉意的样子。她就是这样的与人为善。

“那,为什么不玩玩《诗经》呢?只要有空闲,随时随地都可以玩。”

“《诗经》我当然有在玩啊,这个游戏的策划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呢。”

“君爽姐这么厉害的吗?那我加你好友,有空切磋可好?”

“可以啊,我也很期待莫同学这个《九章》第一人在《诗经》中的表现呢。”

目的达成。我随口客套了几句作为道别语,便辞了任君爽,悄无声息地混回学生群之中了。这次对话完全按照预先的计划进行,使我不禁心花怒放,虽然说对话本身只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西北区的食堂设计独具一格,然规模并不及南区食堂大,加之我们去时已晚,因此空位已经不剩多少了。我有幸抢到最后一个空位,回头却看到任君爽端着餐盘在这边寻找位置。我心中仍然铭记着那次让座之恩,遂毅然站起来道:“君爽姐,你坐这儿吧。”

“好啊,谢谢。”任君爽欣然应允,让我莫名地有了种成就感。然而,就在她准备走到我旁边时,如同神使鬼差,不小心滑了一下。

我愣了千分之一秒,立即伸手去扶她。可能由于我的搀扶,也可能任君爽本身就能恢复平衡,也有可能两者皆有之——总之任君爽站稳了。唯一的问题只是我们的衣服上都沾了点菜汁。

“谢谢。”任君爽再次向我致谢,“我给你张手帕擦一下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霎时间我竟忘了致谢:“哦……好啊。”

任君爽放下餐盘,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手帕递给我。我机械地接过手帕,简单地在沾污处拭了拭,就将手帕递还了任君爽:“谢谢。”

这一切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们都没有说什么。

我四处张望,决定在一处栏杆旁解决我的午饭。将餐盘往栏杆上一架,高度倒也恰合适。对了,下次再遇着校长,我一定要向他反映一下饭堂容量太小的问题。

社团文化周在睡梦中无声地开始了。一早醒来,照常刷牙洗脸,直到下到一楼我都不曾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然公寓区里异常醒目的电子宣传板放映着某个社团的宣传视频,粗暴而又隐晦地提醒我这是社团文化周的第一天。

在南区公寓区到南区食堂间不到五百米的公路上,我几乎可以遍阅学院内所有社团的宣传海报——其实几天前就已经陆续有张贴了,似乎只在昨天一夜之间,这条路上的灯柱都无一幸存了。

饭堂内的情景也差不多,几个宣传栏全部都被张贴满了。我跟往常一样站在了肠粉的窗口前,但是刷卡器上打出的售价却是四乌托普。

若是在以前学校,撞见这样的小便宜,我肯定抱在打饭大叔反应过来之前把卡刷了。在乌托邦学院待久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这种开明环境的熏陶,人变得老实了,我在这一瞬间竟犹豫了起来。

面对打饭小哥愈加不耐烦的目光,我只好讪讪地问道:“额,不是五块吗?”

“各大社团把食堂承包了,这周食堂内所有东西一律八折。”打饭小哥面无表情。

“哦。”我忙点头,迅速完成打卡,端着餐盘逃离了这里。

看来这学院各社团的财大气粗,远超我的想象。这样一来,我又对它们的活动更加好奇与期待了。回到STU班,我又被告知下午不上课,自由参加活动,整周都如是。啊,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惬意的事情吗。

吃过午饭,我和吴楚三过南开轩而不入,去超市买了点零食之后径直投桃源社的会场而去。桃源社的会场设在学院西北区,直接霸占了学院有名的“一湖一塔”景区。换作别的社团,可未必有胆量和实力这么做。

我和吴楚到达时太阳正当空,地上万物的影子长度达到了一天中的最小值,而桃源社的活动在下午两点才正式开始。我们始觉得有点酷热难耐,要不是有个妹子来迎接,我和吴楚可能就折返南开轩了。

“欢迎来到桃源社的会场,两位请这边坐。”妹子接我们引向遮阳伞下的座位,直到这时我们才认出眼前的妹子正是我们上次去桃源社时的前台妹子。

“哟,这不是莫兄和吴兄吗?”未见其人先辨其声,我轻转过头,果然是关门。

虽然离活动开始还有莫约两个小时,但诸如陶潜、武田西北和关门等的桃源社骨干已经就位了。其实我觉得有关门在就够了。

“晴雨,让我招呼他们就好了。”关门柔声对晴雨说完,面对我们时即刻又恢复了以往的大大咧咧:“来,喝点冰水消消暑。”话音刚落,两杯加冰水便呈现在我俩面前。

还来不及道谢,武田西北的声音已经抢在了我们前面:“是莫君和吴君来了么?两位来得可真早啊。”

越来越多的桃源社社员凑近了我们。我和吴楚跟他们都未尽熟络,而他们却皆己认识我俩。有如此多的人共话闲暇,这两个小时倒也不显得冗长。

离活动开始还有十来分钟,众桃源社员也名自归岗。我原以为可以就此闲下来,不想后排又传来了熟悉的女声:“莫中?”

声音的主人是许莲月,我的队友。和她一起的是我的音乐教师,总是拿着薯片的傅琴。班上有传言说她俩是闺蜜,现在一看八九不离十都是的了。

“你们也来参加桃源社的活动?真是太巧了。”我在这一刹那继承了校长糟糕的开场白功底。

“是啊。”许莲月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真心好看,就是脸上的青春痘有点多。傅琴则一言不发,视线一直聚焦在……我手里的薯片上?

我立刻会意,毫不吝惜地将薯片送出去:“老师,您吃。”

傅琴从我那袋中抓了一大把,完后又把她手里那包送了过来:“等价交换。”

我哑然失笑。这个傅琴,有时候倒也挺有趣。

周围观众手表的“滴”声响成一片,标志着两点已经到来。我们面前,上个周六我还参与搭建过的舞台现已被布置地尽善尽美,一个人在音乐的环绕下徐徐登台——也是在这一刻,会场瞬息安静下来,昭示着活动首先的表演已经开始。

宣传单被派到每一位观众的手上。正在上演的是桃源社歌舞班自行编排的舞剧《新桃花源记》,顾名思义,其改编自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而其“新”之处则在于改编后的剧情。与武陵人误入桃花源不同,《新桃花源记》的主角自动便在桃花源长大,成年后不顾乡里劝阻离开了桃花源。经历过了尘世的风风雨雨,他想要回归故乡,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桃花源了。故事在主人公晚年弥留之际的悔恨中结束。

瞬间领会了这部剧想传达的主旨,我不禁深吸了一口这燥热的空气。桃源社的胆子也真肥,竟敢公然上演这样一部剧。但我又转念一想,他们也确实该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

必须说,主演的歌舞班班长舞技还是相当了得的,剧本身的编舞、配乐也不错。然而大概我天生没有欣赏舞剧的细胞,也可能因为舞剧情节的涵义扰乱了我的思绪,我始终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我发现舞台周围聚拢了不少人——后来我才了解到,这场剧的座位其实是要买票的,只是收到桃源社邀请函的人可以免票。看来这些社团也非财大气粗得没有道理,人家在营销策略上堪比某些大公司大企业。

“这部剧不如改名为《桃源梦》。”这是吴楚在整剧期间唯一跟我说过的话。其余时间,我看他都是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进去。

舞剧落幕,安静的氛围立刻被掌声拍散。我被迫取消捂嘴的动作,打着哈欠鼓完了掌。

《新桃花源记》仅仅是桃源社活动的第一项,真正的活动其实才正式开始。我一下子找回了以前学校游园会时的感觉,不过这次的规模更加盛大,场面更加荣华。

我瞥见关门又要朝我走来,赶忙扯了扯吴楚的衣袖:“我们走吧。”

既然收了人家的邀请函,我们也不好看完剧就走,遂在桃源社会场内四处转悠。乌托邦学院的游园会继承了“参与游戏得印章、收集印章兑奖品”的传统模式,但游戏数目,玩法种类则要多上许多。游戏显然比舞剧有意思许多,我很快就沉浸在了其中,并于此消耗了一个下午。

这周期间,晚修也是没有的——当然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回教室自习。晚餐结束后,我和吴楚又来到了游园会会场,不过我们这次我们去的是学院东北区,辰月社会场所在的片区。

乌托邦学院中能够当之无愧被冠以“大”字头衔的社团,惟桃源社、辰月社和学生会而已,上述三个社团无一不有着若干下属部门,涵盖各行各业各方各面。桃源社且无需多说;辰月社起初只是个天文社,后来逐渐扩展了棋牌、音乐、魔术等分部,时至今日,以天文和电竞两个部门最为闻名;学生会虽然是个管理机构,但其下的文娱部、宣传部、信息部等部门在吸纳了一大批人才之后,也慢慢有了些社团的性质。这三大社团,分别占据了学院的三个片区,若只从这点上看,还颇具“三足鼎立”之势。

公寓区的小广场上也搭建了一个舞台,与桃源社整洁雅致的舞台不同,辰月社的舞台粗犷而豪放,漆黑的电线如蟒蛇一样自台下蜿蜒而上,上台后又骤然分岔,在几台计算机和舞台中央的大荧幕处终止。这里是辰月社电竞部的会场。

“连胜四场!还有哪位高玩或勇士想来挑战这位擂主?”一位戴着墨绿色眼镜的小伙子拿着麦克风说道,看样子应该是会场的主持人。

“九章第一人莫中,就决定是你了!”主持人一个转身,悬在空中的手指向了我。

我被主持人这突然的一手惊了惊,不知道他如何一眼就认出了我。但他这么一嗓子加上这一指,又使得在场的人全部看向了我,我想拒绝也不行——“九章第一人”这称号可冠在前面呢。

好吧,那我就上台试试。吴楚在我背上鼓励性地拍了两下,在人群的欢呼与簇拥中我信步登台,坐在了擂主正对面的电脑前。当我登陆了自己帐号,“STU_莫中”的ID显示在荧幕上时,台下的喝彩声更是一浪接一浪地涌来。

原来当下我在学院的人气那么高吗。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虑,但毫无疑问目前我并没有的闲暇考虑这个,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自然,这是一局并不艰难的游戏。擂主固然在《九章》颇有造诣,然而也达不到不死司马的水平,十分钟不到我击败了他。

短暂的掌声与喝彩之后,台下有人喊了句什么,随后连锁反应一般,喊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观众们喊成了一片:“不死司马上!”

“各位观众抱歉,我有主持工作在身,恐怕不能上台攻擂。”主持人说道,原来他就是不死司马。且如是看来,他的新ID似乎没能被大众接纳。

我细细打量着这个与我不打不相识的人。不死司马甚至没有我高,全靠他那幅科技感十足的眼镜,才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出众。个头虽矮,不死司马身材倒比较壮实。他稳稳地立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就像……一块铁砧?

在我观察不死司马期间,观众的呼声也越来越大,不死司马开始有些推辞不住。我用余光看见我的电脑桌旁有一个麦克风,当即抓起来说:“各位观众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不能站擂……谁有兴趣就上来站吧。”

匆匆说完这几句,我退出账号,从后方逃下舞台,吴楚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等等。”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不死司马。我停步回身,看见他拿着几张卡片赶了过来。

“这是攻播成功的奖励,可以去兑换奖品什么的。”从不死司马手中接过卡片,我数了数,一共六张,每张都在两面盖上了辰月社的社章。

不死司马略有点腼腆地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头转了一百三十五度看着我:“我叫李和平,你叫莫中没错吧?”

我点点头,正打算再说点什么,他却已起步走远了。

吴楚仰起头:“莫中,你看那里。”

我便也抬头,目光一下子就被一幢楼张灯结彩的天台吸引了。那楼楼顶不仅灯火通明,人影也颇不少,估计也是辰月社的一处会场。

“辰月社天文部观星活动,六月七日至六月十一日晚七点半至十岁半……”吴楚走近一份张贴着的海报,念出了有关的讯息。

“想看的话就去看吧。”我走上去拍了拍吴楚的肩。

前来观星的人并不少,公寓内电梯门前排起了队伍。我们等了大约五分钟才得以上楼,电梯门洞开后,主要所见得的仍然是密集的人群。

辰月社对天台的装饰是费了心思的。地面铺上了深蓝色的壁纸,柜台贴上了云朵贴张,电灯被装饰成五角星的形状,使人产生一种仿佛已然置身于夜空的感觉,如果人能少一点,这种效果无疑会更加真实与强烈。

一侧的栏杆旁架设了几台天文望远镜。楼顶虽然人多,但大多只是来仰望星空,或俯眺大地,鲜有用望远镜者。这并非毫无缘由,使用一次天文望远镜需要三个辰月社的章印,或缴纳三乌托普,然后换得半个小时的使用时间,——这就是辰月社的营销手段所在了。

我手里有六个章印,足以兑换两次使用次数,但我只花了三个,因为我想留着看看辰月社的纪念品。

我把三个章印递给一位社员后,她将我引向一台望远镜,简单地调试了一下它,并告诉我如何操作。我只是点头,等社员走了,马上招呼吴楚道:“不来看看吗,吴楚?”

吴楚便挤过来,用天文望远镜看了只两眼,又还给我道:“我不看了,谢谢。”

“啊?这么快?”

“呃……因为望远镜的视野太小,我不喜欢在小视野中看东西……特别是星空……”

此刻我已将望远镜调整到自认为最合适的倍数,开始在苍穹中遨游起来。然而我识得的星星并不多,充其量也只识得几个北斗七星,几个南十字星什么的。

“星空这种东西……我觉得还是直接仰望更好,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肉眼所见更开阔,是吧?”

“有啊,比如胸怀和心境。”我本该专心致志地观星,此刻却打起了岔。

吴楚一时无言以对,索性“呵呵”了一声。

尔后,他又继续讲了起来:“星空如此广袤无垠,若只用望远镜那点视野来看,是有点太憋屈了。惟有用肉眼直面夜空,才能感受到它的深邃、黑暗……”

“幻想。”我也不知为何,但我就是想说这个词。

吴楚大概说不下去了,便停止了他那讲到一半的说辞。但我明白,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确实对星空有着别样的感触。那是一种糅合了喜爱、向往、敬畏、陶醉、迷茫以及更多无以言表的情感的复杂感受,即便文采斐然如他,恐怕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能吴楚对于这种广阔、幽暗而又深邃的景象,都有着类似的情感体验吧?我记得在我们初登岛的那天晚上,在飘浮不定的救生艇上,吴楚也是以类似的神情凝望着海面。想着,我的思绪也同视线一道,逐渐迷失在这浩瀚无穷的星空里了。

吴楚跟着我逛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就不跟我混了。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但几个估计是他们班的人缠住了他,而且其中还有妹子。我充分理解吴楚的处境,遂任他随他的同学走了。

反观我自身,除了陈学宽和武田西北稍微熟悉一点外,我跟STU班上其它人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且前两者也远达不到吴楚的地位。因此,没有吴楚,我只好孤身一人参与这游园会。

为什么不去学生会的会场看看呢?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正站在饭堂的大门口。我一个住在南区的人,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跑去东北和西北区呢?

尽管没想明白具体缘由,我仍然在第一时间动身了。大约是冥冥之中有某种预感在驱使着我——去这一趟不会亏。

学生会的会场设在办公楼区,俨然一副师生融合的架势,我之前之所以不来,就是因为被这种架势吓住了。再说我也不认识学生会里几个人——等等,袁森不就是一个吗?

走近会场,我看到的依旧是大批大批的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些成群结队的女生似乎并不参与活动,各抱花束,东张西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出现了!”突然一个女生兴奋地大叫,手指会场的某个柜台,其余女生立刻跟着沸腾起来,恨不得化身蒸汽直达她所指的展台。

我也向那边望去,出现的人是龙正涛。哦,原来是来见男神的呀。想明白了这点,先前的那点好奇顿时烟消云散,我转而继续寻找袁森。

目光扫过好几遍会场,我并觅不到袁森的半点踪影,他会去了哪呢?理论上,社团搞活动,全体社员都必须参与,我想袁森不会是一个特例。

办公楼门前有一张格外高大的桌子,上面罩着直垂到地的深紫色桌布。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意义不明的桌子,忽而上前一把扯掉了桌布。

遮蔽物撤去,其下的两人暴露无遗:一个是古什,另一个正是袁森。好家伙,这张桌子下电脑沙发风扇配套齐全,两人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敲击键盘。当然,他们被我这一手吓得不轻,古什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嘿,袁森。”我若无其事地向袁森打招呼。

“袁十三,这是你同学?”古什瞪了一眼袁森。

“先把桌布盖上去进来我们再说。”袁森显然很慌张,十三个字的黄金法则却没有打破。

我手忙脚乱地把桌布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然后钻进了这小小的消遣空间——他们的紧张也感染了我,让我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那群女生有没有看到你?”古什问。

“没有,她们都围着主席去了。”

“那就好,真是为难龙主席了。”

“到底发全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儿?”

古什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可乐,随后便开始了解释。其实也不难想到,他们仨,袁森、古什、龙正涛,都是学院里的偶像人物,每次公开露面都将引起一大波粉丝的追捧,使得他们苦不堪言。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三人就于此搭建了一个隐身之处,并约定每人轮流出去应付一小时。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古什说完,反问我道。

“我来找袁森……逛游园会。”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这事已经吹了。

“我很抱歉我现在确实不能出去。”袁森说。

“好吧。”我悻悻退出了桌底。

罢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我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会场,视线落到某个点时,我顿生一种格外养眼格外耀人的感觉,甚至照亮了我有些低迷的心情。那里是任君爽主持的会场。

我仿佛被注入了肾上腺素,全身上下一瞬间又充满了活力。信步走到任君爽所在的柜台前,我假装打量着台上的展品,不自觉间走近任君爽打了声招呼:“君爽姐。”

任君爽仍旧扭头与另一个人交谈着,似乎没听到我的话。我有些尴尬,待她聊完后,提高分贝又打了一遍招呼:“君爽姐,你在这儿啊。”

“莫同学?欢迎光临学生会会场,这里是文娱部分会场哦。”任君爽热情洋溢,“你要玩什么游戏吗?”

游戏?我一下子傻了,原本我只是想来搭讪的,可没打算玩什么游戏。不过既然君爽姐开口了,那我不玩也得玩。

“那请问……有些什么游戏呢?”我问。

“嗯……有很多,比如诗词竞赛、‘浓墨飞扬’、故事接龙……等等。”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腹议道不愧是学生会文娱部,这些能算是游戏吗?但事已至此,怎么也不能临阵退缩,我咬咬牙选择了“浓墨飞扬”——写毛笔字。

任君爽呈上文房四宝时我又有点后悔,因为我并没有练过毛笔书法,最多自己摸索着玩过几次毛笔——不过管它呢,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了。

写什么呢?我搜索枯肠,绞尽脑汁,试图找到一句尽可能“高级”的诗句。任君爽也很通人情,在我献丑全程中都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终于,在重书了三遍后,我完成了我的作品,收笔后重新审视,一时还十分自满。

“写好了,君爽姐。”小心地捧起宣纸,我呼叫任君爽道。

“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任君爽接过我的作品,念出了上面的诗句,“是白居易的《和春深二十首》中的第十六首,莫同学真是饱读诗书呢。”

“哪有,哪有。”表面上陪笑着,我心里也在苦笑:我是只知道那句诗而已……

“莫同学写得不错嘛,这是你的奖励,拿好~”任君爽递过来两个学生会的章印。由于任君爽心善如此,我无法判断她的评价是否发自真心。

接过章印的一刹那,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萌生在我的脑海里。“君爽姐,我能与你合影吗?”

“可以啊。”任君爽一口答应,笑容一如既往地动人。

我掏出手机,将相机切换到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的任君爽倒没有什么,反倒是我有些拘谨地保持了些距离。摁下快门,便定格住了这最美的风景。

第十五章

自那天以后,成礼仁重新焕发了生机,其程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最显著也最令人欣喜的变化是,他身上不再只穿着西装和衬衫了,各式各样的服装开始进入他的衣橱;同时我也惊喜地听到,成礼仁开始使用本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的原音也是极好听的,我觉得凭这把声音成礼仁做配音演员也不是问题。

一句话,成礼仁正在变成一个正常人,但却是令人欣喜的转变。而致使这个转变发生的,无疑就是石蕊事件了。

我作为一名旁观者,目睹或旁听了几乎整件事的发展,但除了那天听成礼仁讲述他与石蕊的故事外,似乎也没能对这件事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怎么说都好,这件事总归是有了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特别是对成礼仁而言。私下说,我认为最终跟成礼仁在一起的妹子比石蕊优秀太多了,无论从哪方面上看都如是。

是的,成礼仁脱单了。他也一举成为南开轩里首个脱单的人,在我、吴楚、黄宇和雷信永面前绝尘而去。至于袁森,仰慕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只不过是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罢了。

这天晚上,我刚踏进STU班,武秀荣就大大咧咧地过来拍我的肩,说袁森让他转告我校长要见我。我起初只当他在开玩笑,直到周围的每个人都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校长会在每个外来的人登岛一个月后邀请他们到办公室里作客。既然如此,那去一趟也无妨。

我在走向办公楼的路上恰好遇见吴楚,他表示他也是刚接到校长要见他的通知。两个各怀有一丝疑虑的人,碰上之后疑虑却完全消除了。这下我们走向办公楼的脚步也加快不少。

如果不是校长要见我们,我也许再不会踏入这办公楼。办公楼里并不冷清,也全无那种肃然的氛围,到处都可见学生的踪影。我和吴楚根据古伯领我们来时的记忆,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校长室。校长室的门大敞着,校长正面门口正襟危坐,一副已然久候的样子。尽管如此,我和吴楚仍然先礼节性地当着他的面敲了敲门。

“进来随便坐,不过我们并不会坐太久。”校长说道。我刚张开口欲说“校长好”,他立即抢先打断道:“问好就免了,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两位是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吧?”

我和吴楚同时点头:“是。”

“好,”校长站起身,“我先带你们游历一下校园,话我们路上再慢慢讲。”

就这样,我们进来还不及半分钟,校长就要领着我们往外跑了。我和吴楚略有些茫然地跟着,但心里并无怯意。必须承认,我们现在对校长,也就是镇长的看法和态度,较之初登岛时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当时的不满和愤懑已经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意。

“我们先去看一下校史馆。”校长语毕的同时恰好停住脚步,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停下的地方正是一个房间的门口,书看隶体大字“枝史馆”的牌匾正悬其上。

校史馆的内部装潢并不能给人多少古朴的感觉,相反其内无处都不洋溢着时代感。我简要地浏览了一下墙上的文字,发现原来这学院也只有二十几年历史而已。“学院自建院之日起就秉承‘民主建校、学生治校’的理念,运行到现在,成效良好。历版校规,皆由学生会主持制定,这里都有存稿。”

一个玻璃橱里陈列着历版校规,我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最初版的校规就意图与常规的校规划清界限,只惜革命尚未完成,其中仍然残存不少后者的影子;然后从第二版开始,不合理的规定渐渐少了,有些规定则被改订地更加人性化。直到目前版本也就是第七版校规,校规条例仍然篇幅不短,但相比第一版已经精简太多了。

吴楚在另一侧端详着壁上的文字。我凑过去看,这里记载的是学院里各建筑的更名记录,像作为语言文学科教学楼之一的文萱楼起初的名字叫“荟墨楼”,之后两度更名为“拾忆楼”、“檀渊楼”,再到今日的“文萱楼”。当然记录在案的还有各奖项、竞赛的更名历程,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校史馆中央的屏风,上面以时间轴的形式记载了建校以来的每件大事。时间轴的末端有一行新加上的字:“四月三十三日,龙正涛出任第十二届学生会会长。”

校史馆的右半部分是个小型的展览厅,其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历史文物,诸如乌托邦学院仅发行了两年的纸质课本。

吴楚看到这里,不禁颇有感触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呢?”

“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是我毕生的理想。”校长独自凝视着屏风,胸中似翻涌着无限深情。

校长一带,就把我们带到了理想塔。他也可真闲,光是在前往理想塔的路上就耗去了半小时。途中他很少与我们交谈,这应该不是他生性少言寡语的缘故,而是一时半会他实在是找不到话题。

终于抵达理想塔,校长也依然没有停下,径直按开电梯门。待我和吴楚走进去后又直接按下了顶层的按钮。“理想塔要一层层爬楼梯上,才能体会到它的蕴意。其实我并不介意与你们一同爬楼梯上,只是出于时间考虑还是算了吧。”校长自顾自笑,自言自语。

很快我们就在塔顶的亭子里就坐。“上有明月,下有清风,若是再多一样酒,那便是良宵美景了呀。”校长颇有诗兴地说。实际上,今晚的月亮仅是上弦月的细细银牙而已。

以一句在我听来相当糟糕的开场白起头之后,校长终于又谈回了正题:“你们应该都知道,乌托邦岛上有着理想塔和梦想塔两座塔。”

我和吴楚点头。我猜想他接下来估计就要问我们的人生规划与目标了,然校长实际问的问题比这还要深奥些。

“那你们可以谈下自己是怎么看待理想和梦想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之前那点错误的假设以及相应对的回答完全作废。诚然,我确信这不会是什么试探或者考较,但毕竟对方是这样的身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所以紧张感是在所难免的。

“嗯……梦想比理想更宏大些……更久远些……大概就这样吧。”我随想随说。

吴楚此时却难得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我说完后许久,他才徐徐开口道:“顾名思义,‘梦想’,梦寐以求的念想。之所以梦寐以求,是因为自身短时间内还不具备实现它的能力,是一种憧憬、愿望。而之于‘理想’,则是理性的念想,是基于自身实际和现实环境提出的合理的构想,有时可以表现为一种目标或方向。”

我几乎就要鼓起掌来,几度差点误以为吴楚是学语言文学的。校长也用颇为赞许的眼光看了吴楚一眼:“不错,你们的见地都有道理。事实上,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对理想和梦想的定义也都不尽相同,我也就不多说了。——之所以问你们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而己。”

气氛略微放轻松了些,校长继续说道:“本来乌托邦岛上是只有理想塔一座高塔的,后来有一天古伯突然找到我说,这样不行,还应该有一座梦想塔。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增修梦想塔的方案。并且古伯坚持认为,梦想是比理想要崇高的,这也是梦想塔比理想塔高一层的原因。”

听着,我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远处的梦想塔上。夜幕下的梦想塔流光溢移,我凝视着变幻的氖光氙灯出神,一时仿佛感受到了塔名般的如梦如幻。

“人活着不是不能没有梦想,但是最好还是要有的,哪怕永远也实现不了,有梦想总归也是好的。”校长加入了眺望梦想塔的行列。

“您觉得什么样的梦想比较伟大呢?”吴楚似乎来了兴致。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梦想越早确立越好。不要等到完成某件事或过了某个阶段后才开始确立梦想,因为人是会成长的,人在每个阶段的思想观念都不同,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而渐趋于理性和现实,确立的梦想也愈接近理想。唯有最初的梦想,是那样无所顾虑,纯真而伟大。”

“引用古伯的一句话,‘如果你有梦想,请不忘初心。’”

停顿于此,校长看上去仍意犹未尽,然再没有说出什么。

乌托邦学院里似乎确是十分重视梦想的教育,当然,这并非就意味着不重视理想的教育,只是说,更为推崇前者。几乎每位老师都在吹水时提及过理想与梦想,而学生们也几乎个个都胸怀大志,志存高远。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学院的风气自然也是积极向上的。

我和吴楚已经做好受教育的准备了。可我又一次猜错了,校长真的只是单纯的即兴谈天而已。

“以上仅是个人看法,你们听听就好。”校长说。

又花了半小时回到校长办公室,我估摸着一节晚修已经过去了。不过没有关系,本来我今天晚上也不打算上晚修了。“原本想带你们在整个学院走一圈的,考虑到时间关系,还是作罢。”校长亲自为我们沏着茶。

我很想回一句“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主要原因是我懒得再走了。

“现在我有个问题,”将香气氤氲的两杯茶推到我俩面前,校长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这个问题你们兴许在入学时就已经接触过了。它就是,没有用过的知识,究竟算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这是个颇具深度的问题,所幸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我想在开口之前先抿一口茶,然而当我将茶杯凑到唇边时才发觉茶水烫得根本难以入口,只好又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我觉得是。我不否认知识越多越好,但这也并非意味着应该不加选择地大量接受各方各面的知识。与其花时间学习我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不如将这些时间用在做我感兴趣的事情上。”

“这个问题,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说完后良久,吴楚方才不急不缓地道,“浪费与否其实是相对的,依个人观念决定。有的人享受这种学习的过程,即便学的内容完全用不上,至少也给了他获得感与充实感;有的人不愿在这种多余的行为上花时间,这自然对他而言就是种浪费了。”

我发表完看法时还有点自得洋洋,现在顿时又感觉风头被吴楚全抢去了。“那你个人的观点是什么呢?”校长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也觉得是。在我看来,判断比知识更重要。”吴楚回答。

“很好,其实我想问的正是你们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校长一拍掌,“太多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答案因个人思想、经历而不同。但它们是平等的,没有高下之分。我希望每个学院里的学生都具有这种深度思考的能力,而显然你们已经大致具备了。”

言毕,校长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结束了这个略显沉郁的话题:“不知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有没有看过《乌托邦》原著?”

我和吴楚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齐摇头。“《1984》我倒是看过。”吴楚说。

“嚯嚯。后人描绘它的反面写就的文字,可能是它的百倍不止,但论影响,始终是后者深远一些。”校长说着,话锋一转,“那么这座岛,可以说是与原著中描绘的乌托邦岛,——完全不相符了。”

“呵呵。”我们干笑了两声,自发地维护这小小的幽默。

“虽然原著有着不小的局限性,——之如奴隶制的存在,于本岛建设也无大的参考意义,但它仍旧值得一读。”校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两位同学对学院各方面建设有什么建议吗?”我也试图跟着喝茶,但仍然因烫意放弃了尝试。

“唔,我觉得本学院在各方各面虽然不能说无可挑剔,不过也算是十分完善了。只要学院继续秉承和发扬这种民主自由的理念,自然就会变得更臻于完美。”吴楚今晚的读吐都颇有水平,而在登岛之前他还远不至此。在乌托邦学院只一个月的修习,就使他改变了此多。

我连忙随声附和,说自己十分满意云云。校长对我们的赞词并无喜色,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把茶喝完我们才走。话匣子打开后,校长便似有说不尽的话,贯穿了这期间的十来分钟。更难得可贵的是,他永远能找到与我们聊得来的话题,不至于出现只有他一个人讲的窘境。

我细细地端详着校长,希望把他的身形、面容和体态描摹在脑海里。然而我并做不到,因为校长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了。清爽的短发,微微褶折的额头,整齐的五官,再怎么看都是副标准的中年人面容,甚至连他身上那洁净的西装也成为了凸显他平凡的衬托。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颗多么伟大,多么高尚的心灵就掩盖在这普通无奇的外表下呢。有的人因相貌堂堂而被记住,有的人因声音动听而被记住,还有些人因技压群芳而被记住;而有的人,因思想崇高而被永远铭记。

第十四章

“好好好,我说,我说行了吧?”我一边躲避着石蕊的鼠标热袭击,一边不住地求饶道。

石蕊终是停下了手,女孩子特有的淘气中搭上了几分胜利者的得意,左手虽然已放下,但仍然捏着鼠标垫,仿佛只要我的供词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随时再拍过来。

大司马杯竞赛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样,不过在这学院里,即便是日常也让我期待——学校生活本就应像这样,起码不该让人感到惧怕。

话说回来,女孩子也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起码石蕊算一个。我闲来无事跟她讲了个段子,她没听懂,追问我什么意思。我又不愿作答,于是就——“啪!”

听完我的解释,石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实际上这笑容更接近于了解内涵后的坏笑,心满意足不如说是一层掩饰。可是啊,石蕊在转回去之前,还要故作高冷地说一句:“一点都不好笑!”

与我以前学校的妹子们如出一辙,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正当此时,位置靠前门的胡海枫一声大喊:“水!有人找你!”“水”其实是“石蕊”往快里念的发音,我已不止一次听见班上同学这样喊石蕊了,后来我遂也这样称呼她了。石蕊听到后,脸上立刻换成疑惑的表情,但仍然起身缓步向前门走去。

对于其它班的人来找班上的同学,我在以前学校可谓早已司空见惯了,所以这件事本没能引起我的多大关注。然而少顷石蕊回来了,右手搂着一束玫瑰,脸上的笑容就跟她怀中的花儿一样灿烂。

这自然引得班上一阵惊呼。石蕊好不容易突破好事同学的重重封锁,刚回到座位又要直面我的连珠追问:“谁送你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哪个系的?”

石蕊只是腼腆地笑,并不吐一字。最后还是几个看上去知道来龙去脉的女同学回答了我的问题。几轮回答下来,我大致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信息:段梓首,不是,体育系篮球科。

今天并不是哪个国家或地区的情人节,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既然段梓首都已经光明正大地送玫瑰了,那他的意思也相当明显了。

让我惊异的是居然会有体育系的男生看上石蕊,石蕊是那种典型的偏矮的女生,长得没有什么亮点,我也想不到她有任何能够吸引一位体育系男生的优点。但在日常拿以前学校作比较之后,我瞬间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件事在班上掀起的波浪终于在上课铃的余音中平息了。刚走上讲台的化学老师瞥了一眼石蕊座位旁的花束,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今天是情人节吗?

午饭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首先看到的是一幅怪景。

茶几上横着斜着搁着几个咖啡罐,成礼仁烂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右手也握着一个不知空满的咖啡罐;袁森和雷信永则分坐在成礼仁左右,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成礼仁肩上,似是要扶起他,又似要按住他。

成礼仁眼下的形象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他永远挺直的腰板跨了,整个人深深镶进了沙发里,洁白的衬衫皱了,西装外套沾了咖啡渍;让我直接断定他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的是,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那种代表着自信与坚定的光芒消失了,光芒消失后却也不显出哀伤与颓唐,唯一可见得的便是空洞的黑暗而已——就像我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前那样。

我和吴楚的归来得到了袁森和雷信永的注意,成礼仁则犹若未闻。“你们回来的正好,先帮我们夺下他手里的咖啡罐。”雷信永向我们招手。

雷信永话音刚落,木头一样的成礼仁却有了动作,高举右手意图躲避我们的夺取。然而寡不敌众,袁森和雷信永一人钳制住他一条手臂,吴楚一夺便将咖啡罐抢到手了。

成礼仁含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然后一口咖啡突然喷出来,再接下来便咳嗽不止,表情十分痛苦。袁森和雷信永赶紧扶他去卫生间。我和吴楚对视一秒,决定先把狼藉的客厅收拾一下。

待两人等成礼仁吐完,送他回房间休息后,我们才有机会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袁森只说一句“成礼仁喜欢的女生被人表白了”,我立即就联想到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

难道说,成礼仁也喜欢石蕊?

雷信永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表白人是篮球系有名的段梓首,而且据说对方反应挺好,成礼仁压力不小。”

“我知道,那个女生就在我们班。”我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我前桌。”

“哦,这太好了,”雷信永握住我的手,“莫中,你一定要帮帮成礼仁,帮他……”他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是没想好还是不好意思说。

我连连摆手:“我恐怕我不太会做这种事情……”

袁森也发话了:“这种事让别人干预确实不太好。”

至于吴楚,他听得一头雾水。

之后的对话颇为尴尬,大家都无话可说,却又不想让对话无果而终,于是沉默中夹杂着零碎的几句话便成为了常态。事实上这场对话拖再久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因为这是成礼仁自己的事,终究只能由他自己解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回到房间,心头因成礼仁事件产生的沉重感片刻后使烟消云散——人最关心的始终还是自己。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点开《诗经》,而另一边吴楚已经满嘴诗文了。

下午回到STU班点开《九章》后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右上角的好友申请数是99+。我点开来看,申请消息句式不一,有的语气谦恭有的态度不屑,有的是陈述句有的是疑问句,但翻译过来都是同一句话:我要跟你切磋一下。

我本欲关闭通知窗口,但习惯性的滚轮让我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申请。对方ID是“你若成风”,申请消息只有简短两字:君爽。

呼吸骤然加速,我点下了“同意”授钮。这是我唯一一个同意的申请,至于其它的,先让他们在列表里躺着吧。同意之后还没完,我思索着怎样打个招呼最为妥当。

“没想到君爽姐也玩九章”?——不行,太无脑,再说这学院里有几个人不玩《九章》;“来战一局吗?”——也不行,太鲁莽,哪有人一加妹子就邀请对战的。搜索枯肠不得之,我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扫到任君爽ID下的“离线”二字,随即又苦笑着摇摇头。既然人家都不在线,那我打招呼于什么呢?

再回到主界面时,我已没了初始时的兴致。随意地翻阅了下游戏公告,我便退出了《九章》。

近一个月的课程终于让我就悉了各基础科老师。语言文学老师老侯人如其科,是个温和恭谦的中年绅士。最让我钦佩他的一点是他的语言艺术,老侯(我们都这么叫他)在所有场合下用词锻句都是那么文艺,富有意蕴。无论是开说笑还是做责备,他也从不使用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词句,却又能让每个人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数学老师姓迟,反应就跟他的姓一样迟钝——当然,不能就此否定他教授数学的能力。我听班上同学及其它老师说,他的思维比谁都快,之所以表现出反应迟钝,大概是因为身体跟不上思维罢——于是他在课上时常会陷入“沉思”,甚至有时会脱离正常的课堂轨迹,但母需质疑他所教授的内容的准确性。

音乐老师傅琴算是除康师傅外我最熟悉的一个老师了,因为在上次考试前后我曾多次找她问问题。事实上,傅琴才刚从这学院毕业几年,与我的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因此跟我也比较聊得来。而依我几次找她的经历来看,她的性格就与石蕊差不多。

人们都说文科老师吹水能力强,我觉得教历史的方老师完全符合这一点。说实话,方老师一节课下来,讲题外话花去的时间比讲课的时间还要长的多。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本来乌托邦学院的课堂也不是仅为教学而设计的。

还有物理、化学、体育、信息技术、社会学、经济学等诸多其它科目的老师,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摸清各种老师习性的好处是可以在适宜的时机做点别的事——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唯一的不妥之处是不尊重老师罢了。在“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的主调下,你理论上可以在课堂做任何事情——当然,实际上,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你最好还是到教室以外的地方做别的事。

现在,讲台上,傅琴左手托着一袋瓜子,右手则操作鼠标给我们放映幻灯片——她总是这样,虽然说她一节课也不见得嗑几次瓜子。而我则右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显示屏。在一个月的疯狂自习后我已经赶上了目前教授的进度,因此我上音乐课也不像从前那样全神贯注了。

石蕊的同桌在偷偷刷看好友动态,胡海枫一边听课一边往嘴里塞着蚕豆。——课上的一切都和在以前学校时差不多,只不过更加舒心。

转眼到了傍晚,七十三号甜品店内,送走仅剩的一位客人,我终于得以坐下来偷会儿懒。

偷懒不过半分钟,玻璃门前又出现了两个人影。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跨出一步准备拉门把,可还是晚了。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女生。我在说“欢迎”的同时,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是任君爽。

任君爽显然也认出了我:“莫中?!你真的在这里干活啊?”

废话,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腹诽道。

“两位随便坐,”我很快就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并掏出笔和记录本,“想要吃点什么?”

两人点餐前后共花了五分多钟,大部分时耗都出自任君爽的同学——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如此削瘦的女孩子却是个吃货。

递完单之后我又恢复了无聊的状态,这时任君爽却主动与我攀谈起来:“上次吃完这里的外卖后静子喜欢的不得了,便拉着我来这里了。”她这番话算是解释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哪里,明明是你先提议来的!”被称为静子的女生立即反驳,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了。

上了餐之后,静子即刻展现出狼吞虎咽之势,而任君爽只是轻抿着奶茶,微笑着注视着静子,如同一幅隽美的画。突然这幅画动了起来,任君爽转向我,对我也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的意义我参不透。

尴尬感接踵而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恰好此时又有客人来,我于是也回以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然后大步开门去了。

“结帐!”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静子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同时将她的身份卡伸给我。

“好的。”我迅速走过去接过卡,麻利地在柜台机处完成扣费,随后连同小票一起递还给静子。“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在两人即将行出店门时,我忽然又叫住了任君爽:“君爽姐!”

“怎么了?”

“那个‘你若成风’……是你吗?”

“嗯,是我。”

“那……有空来打一局?”

目送她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的思维总算再次重建了起来。刚才的对白完全在设计之外,但是我不知为何头脑一热就脱口而出了。唉,我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上午,似乎是同一时刻,胡海枫又回头喊了一声:“水!有人找……”没等他喊完,从走廊就传来了另一把熟悉但疲惫的声音:“石蕊!我喜欢你!”

班上又是一阵哄动。听到这把声音,我即刻有了种预感,并第一时间奔出教室——是成礼仁,果然是他。成礼仁已经恢复了往日整洁的装束,但那种自信飞扬的神采似乎是怎么也再达不到的了。他在几个同学的陪伴下,来到STU班外的走廊,喊出了那句话。

袁森几乎紧接着我冲出教室,不由分说拉住了成礼仁:“成礼仁你先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大概他为了凑足十三个字面强行将“冷静”重复了几遍。我实然觉得袁森讲句话也是蛮不容易的。

班内外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石蕊还没有出来。成礼仁于是又喊了一遍,袁森没能劝止住他。

不对,总感觉这事要糟。我向班内瞅了一眼,石蕊站在座位上欲走未走,正在跟几个女生紧张地不知道聊着什么,而且看上去估计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太尴尬了。我为这尴尬的场面尴尬,更为成礼仁尴尬——尽管这实际上不关我事,我还是想找个洞钻进去。又出于对舍友的关心,我最终还是没有化身蚯蚓,而是站在原地观察事态发展。

快十分钟过去了,成礼仁见石蕊还是没有出来,便准备喊第三遍,不过这一次他没能成功。成礼仁刚喊完石蕊的名字,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他。袁森及众人赶紧扶起他。

敢情成礼仁的身体还没回复,就强撑着过来表白了——虽然我也很难想象,暴饮咖啡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事已至此,估计也是没什么戏了。

最终,成礼仁的同学不顾成礼仁死命摇头将他拖回去了,而石蕊是由始至终都没出来过。戏再难堪,终也是落幕了。

不行,太唐突也太窝囊了。待尴尬逐渐消退,大脑恢复正常时,我不禁皱眉并摇头。成礼仁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了。他这么一喊,换作哪个妹子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他。

实在很难想象向来沉稳的成礼仁却会做出如此草率的举动,兴许是因为他受的刺激太大了罢。我想起我情绪激动时,也时而做出悖于平常的表现——大概,我们还只是少年啊。

这件事还没完。中午放学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准备开门时门却自己开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立在门后。

两个人都颇为高大,起码都高我一个头。前面的那个瞟了我们一眼,然后很不客气地说:“借过。”语毕也不等我们让到一边,径直就把我和吴楚撞开了。我被这么一撞,一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喂,你们……”未等吴楚把话说完,那两个人就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消失了。必须说,无缘无故被这么一撞,是人都会有些火气,然而多年的修养告诫我要隐忍,不要被这件小事搅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吴楚也只是抱怨几句罢了。

这两天的某些情景真是出奇的一致:我又看到成礼仁插在沙发里,袁森和雷信永分坐左右;三人皆正襟危坐,所不同的是袁森神情冷峻,成礼仁面无人色,雷信永怒形于色。

我和吴楚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雷信永的嘴中挖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段梓首很快就听说了成礼仁表白的事,遂与朋友王亦云来南开轩找成礼仁,说是要以“男人的方式”来分出谁更有资格追求石蕊。而这所谓的“男人的方式”就是打篮球。

我听着直翻白眼。恋爱自由可不是一场篮球赛就可以剥夺的,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比试对成礼仁不利。成礼仁是什么人?文质彬彬的主持人,虽然生得高大,体质却与文学系的文弱书生差不多;段梓首又是什么人?我之前虽未见过他,但却早己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中获悉了他的大名:王亦云段梓首,学院篮球科的领衔人物。如此荒谬的要求,若是我一定想都不用想便予以拒绝,然而雷信永却告诉我成礼仁应答了——应该说,段梓首根本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那就别去啊,这摆明着就是欺负成礼仁不会打球。”吴楚听完也是义愤填膺。

成礼仁的面容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我猜想这是他仅有的回应方式,可惜我读不出他意图传达的信息。

在场面陷入尴尬的沉默前我便回了房间,反正我的话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好友申请处又添了个气泡。我点开一看,申请者的ID格外醒目,是不死司马。

思量片刻后,我点下了“同意”按钮。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来战。”

“好。”我敲击键盘回复。

不死司马旋即邀请我加入一局游戏——以上一切皆在一息之内完成,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估计他为此酝酿已久。不出一分钟,一场对决便已开始。

单挑其实十分无聊,特别是对于《九章》这种讲究团队协作的多人游戏来说。因此起初我也没怎么上心,直到不死司马从山地上使几发“抛物线”轰炸把我秒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就“九章第一人”的称号吗,我拱手相让就是了。但是他却特别自傲地来了一句:不过如此。

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回复:“三局两胜。”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一局游戏,可能连大司马杯决赛当晚都没有这么认真。不死司马固然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劲便击杀了他,再一次也如是。我感觉就和我与陈学宽那一战差不多。

“伏局。”不死司马态度转变的很明显,我忽又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这一战以后,这个“全岛九章第一人”的名次我算是坐实了,且这次是实至名归。我还不知道在我们对战期间有关这件事的新闻已经飞遍整个学院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这出与不死司马的游戏,“你若成风”就发来消息:“在吗?”

我呼吸骤停,方才得以休息的心脏立刻又恢复到过载状态。“在,来战吗?”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

“不,谁打得过你这个九章第一人啊。”“你若成风”回复道,“来带我一局吧。”

收到这条消息,我有些忐忑的心情随即又释然了。原本我还担心与妹子对战会有些尴尬,但换作组队则完全没有问题。想着,我欣然同意了任君爽发来的邀请。

进入游戏之后我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固然对方队伍都是随机匹配的玩家,也没有什么远近闻名的厉害角色,可我却死活带不起节奏来。事实上,我表现地十分糟糕,这也许直接导致了我方的最终失败。说句公道话,我觉得我的发挥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大概除了任君爽呼救时我总是第一个赶到的以外。

“抱歉,玩崩了。”我主动自责道,试图以这种方式减缓尴尬。

任君爽回复:“没关系,谢谢。”然后没等我作出反应便下了线。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纠结,退出《九章》了事。

课间陈学宽进行了一次座位调配,我花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弄清的位置关系又重归于零。我的新同桌不是别人,正是武田西北;石蕊坐在我的右边,中间隔着条过道。可能是因为跟她玩久了,也可能是出于成礼仁的缘故,我不想离她太远。这次调位,我算是相当满意了。

将座位收拾好,电脑也登陆了自己的帐号,我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落座了。“那个莫丑,问你个问题。”几乎就在我坐定的一瞬间,石蕊转过来问道。“莫丑”是她对我的称呼。

我没有看向她,但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表示在听。“成礼仁是你舍友,对吧?”

“嗯。”我依旧没有转向。

“那……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谢谢。”

我终于扭头,看到一个枕头般大小的Kitty猫玩偶拿在石蕊手上。对这个Kitty猫我有印象,是成礼仁上午表白时准备送给石蕊的,当然最终他没能亲手送出,就托付给袁森代送了。依我半天来的观察,石蕊应该是拿着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在一旁没动过了。

同时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道成礼仁的事怕是要凉了呀。从石蕊对待段梓首和成礼仁的礼物的态度中,我已大致猜出她在两人之间的取向了。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可怜我表面还要作出无所谓状。“好吧,”我从石蕊手中接过kitty猫,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没什么话要传达给他吗?”

石蕊闻言愣了下,然后勉勉强强吐出半句话:“哪……那就……他……很优秀……但……嗯……就是……对不起……”

果然是发卡吗,我腹里苦笑。转回头去的同时,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被石蕊注意到了。她盯了我好一会儿,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踌躇着,犹豫着,我端着Kitty猫踱进了成礼仁和袁森的房间。大抵是出于担心成礼仁经受不住打击,又大抵是因为我这人本身就有轻度拖延症,我一直等到次日中午才把Kitty猫送回给成礼仁。

时间尚早,南开轩里只有我与他二人,事实上这也是我刻意制造的。我放学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支开吴楚,饭也不吃就跑回南开轩,就是为了这个单独面对成礼仁的机会。我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说袁森他们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在踱向成礼仁房间的路途上,我思考了不下百种委婉的说辞;然而在我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暴露在成礼仁视线中的kitty猫使一切试图掩饰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我只好开门见山:“那个……石蕊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好的,谢谢。”成礼仁平静地接过Kitty猫,将之放在书桌的一角。

“那……没事我先走了。”我的尴尬癌再次发作,身体已经开始向门偏转。只等成礼仁一声回应,我立刻就可以逃离这里。

 然而成礼仁没打算就这样放我走。“等等,愿意听我讲一下我的故事吗?”成礼仁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拒绝,于是只好强忍着尴尬与不情愿点头。“坐。”成礼仁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估计要讲的内容不短。

于是成礼仁便把他与石蕊的故事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娓娓道来。其实并说不上是什么故事,大体上就是当他与石蕊的片断而己。然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有心无心地听着,时不时还打量一下房间内的陈设。我观察到,往日的成礼仁差不多已经回来了,虽然他眼里仍难觅自信的光采,但那种泰然自若的镇定则是一分不差。

“段梓首那家伙,根本就不了解石蕊。石蕊最喜欢什么,我可是了然于胸的。”成礼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放在一旁的Kitty猫。他全程都用着主持人做演播时的语调,这让我听地颇为难受,哪有人讲自己往事跟念稿子一样的。不过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来,似乎石蕊总是用来打我的鼠标垫上,印着的也是Kitty猫。

到这时,我总算是有点可以理解成礼仁对石蕊的感情了。

“那,段梓首约你的篮球对决你去吗?”我思量了许久,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成礼仁笑了,点点头:“去。”

我犹豫再三,把到嘴边的“为什么呢?”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成礼仁又笑了一下,这种意味不明的浅笑在他自叙往事的过程中我已经看见了不下十次:“抱歉,我不希望到时有其它人在场。我想独自面对。”

“我理解,我理解。”我慌忙说。

谈话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恰好此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估计是黄宇或吴楚回来了,成礼仁也无意再讲,我便顺势起身:“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谢谢你的聆听,”成礼仁礼貌地作别,“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回以一笑,随后快步离开了成礼仁的房间。

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本抱着复仇的打算而来的不死司马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好友——是人际关系意义上的好友,尽管我和他至今素未谋面。自那一战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既不是初见时的不屑,也并非盲目地恭维崇拜,而是朋友间的平等尊重,有时他甚至还会开开玩笑。

那局游戏以后他时常向我发来邀请,有时是组团有时是对战,我无一不欣然接受。九章第一人的名次在我与他之间轮替,但我们都已不再在意它了。

对了,其实不死司马在那之后就改ID了,他的新ID是“和平司马”。

下午我到七十三号甜品店上工时,马叔告诉我试用期结束了,我被正式录用为他的店员,为此我要签署一份劳动合同。我细细地阅读了合同条文,觉得其条理清晰也很合理,没有什么可供双方钻漏洞的地方,唯一让我感到略为奇怪的是合同后附的一张个人信息表,其中详尽如住址等条目都赫然在列。当然,我对马叔还是比较放心的,遂按要求签署填写不题。

这一切完成后,我的工资由十四乌托普每时上涨到了十七乌托普每时。这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因为我在交完房租水电后又复穷困矣。

几天时间转眼间便过去。陈学宽再一次站上讲台,宣读了最新一届班长会议的决议内容:下周三举行考试,考试科目是主科电竞、语言文学和社会学。

距离上次考试不过两周,我算是明白这学院的“不定期考试”是言之凿凿的了。武田西北告诉我这不算什么,他们曾经试过五天之内考了四次试。不过没有关系,经历过上次考试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直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主科的考试异常麻烦,除了笔试和实战操作之外,还有诸如竞技知识考核、教学能力测试等奇奇怪怪的附加测验,考完这一切几乎用去了整个上午。语言文学的考试则让我眼前一亮,它分为客观题和主观题两部分,像文学知识,诗词填空之类就属于客观题,而所有的鉴赏、品析类题目则在主观题的范畴内。主观题并不打分,而是从深度、新意等多个方面综合评定,其结果更多地起一个反馈作用而非考核作用。

下午的社会学考试相对而言则要正常的多,我不出半小时就做完了所有题目。百无聊赖环视全班之时,我突然发现石蕊的座位空着。

“打扰一下,请问石蕊去哪了?”我问石蕊同桌道。在考试中这样做是允许的。

“不知道,她整个下午都没来。”石蕊同桌一边往嘴里塞蚕豆一边含糊地说。

我当下就有了某种预感。“谢谢。”我飞快地说完,飞快地点下电脑屏幕上的“交卷”按钮, 然后飞快地跑出教室。我一路狂奔,从光电楼跑过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跑到田径场,最后到达篮球场。偌大的篮球场鲜有人迹,除了最角落的一个场有几点人影。

我放慢脚步向那个场走去,步履比行路难还要艰难,心率先骤升再骤降——事实上我也跑不动了。我来晚了,比赛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早已扬长而去,而且很有可能与石蕊一起。场上只余下失败者一人,孤独地坐在场边的石凳上。

成礼仁穿着一件白衬衫,俯身盯着地面出神。我从他半湿的衬衫推断出他确实拼搏过,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我思量了很久是否要去与他谈一谈,然而未及我思量出结果,又一个人进入了视线之中。

这人我见过,在之前的决赛晚会上,她与成礼仁一同担任主持工作,长相自然就不必言说了,起码不在石蕊之下。她在成礼仁身边坐下,开始与他交流。我看着成礼仁从俯身渐渐坐直,从低头渐渐看向对方;最后两人大声地谈笑起来,一同站起身,略有些拘谨地并肩向场外走去。

成礼仁的感情,终也是有了归属。那我的呢?我不经意地眺了下远方。

第十三章

我来到STU队的场地时,每一名在场队员,包括康师傅,以及陆续归来的寻找我的队员都关切地向我问候。我表面强颜欢笑,内心则越发愧窘。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被迅速带到武秀荣的电脑前,椅子都已经为我拉开了。我用最后一分半钟的时间听队员们讲战场上的情况——其实不用他们讲我自己心里也大致有数——心中同时也飞快地思考可能的打法。在暂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血液再次翻腾起来。

暂停前武秀荣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他被ID为“博文司马”的敌人追杀着,血量大约只剩五分之一,而对方几乎还是满血状态。我已想好对策,一转向躲进山区,只管往高地方向点。利用高度差,对方的“直线”射击并不能很好地命中我。等到富尔顿弹头的CD结束,我立即搭配“抛物线”将之使出,成功甩脱博文司马。

在我离已方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博文司马忽然从旁边的山区窜出,一发“直线”几乎正中我,直将我置于濒死状态。所幸袁森恰好赶来,有他拖住博文司马,我终于得以有惊无险地返回基地。

我打开了属性面板。武秀荣的加点主要集中于攻击和防御,估计是与他主攻城的定位有关。我重置了他的点数,按照我的习惯升攻击和速度。等到我再次离开基地时,武秀荣的角色已经全然是另一个角色了。

袁森与博文司马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我刚出基地,博文司马就跑开了。袁森并没有去追,不过我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重新加点后的武秀荣速度居全场之首,不出两息我就追上了他。博文司马大约是没反应过来我的变化,我在他措手不及间点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血。毕竟是排名第一的战队的队员,博文司马很快就开了“圆”护盾,并用一种“正弦”轨迹搭载弹头阻碍我的前进。这种轨迹我只在淘汰赛的对决里见过,似乎是一种挺高级的函数,如果不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人一般都不会用,当然也包括我。正弦函数呈波浪形返往前行,在xOy平面内施放可以覆盖大片面积,这让我的走位也失去了意义。一句话,我被他的“正弦”攻击难住了。

ID为“风骚司马”的敌人忽然从上方的视野范围外冒了出来。原来博文司马在不断退却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把我往外引,不觉间我俩已逼近地图中央。我掉头就走,刚转身就看到袁森——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我再次回身,与袁森一起正面迎敌。风骚司马人如其名,连平时前进都要按“S”形来走,但他意识却比博文司马强,我原想也趁其不熟悉我的战术冲上去一顿狂A,不想刚迈一步就吃了他一发“正弦”攻击。这对防御薄弱的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袁森的情况则要稳得多,当然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他处于满血状态,而博文司马的生命值已经被我磨到了三分之一。两人几轮交手,各有损伤,残血的博文司马显然不愿再战,却奔正战地火热朝天的我而来。我心里冷笑一声,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奔到他面前,两下便解决掉了他。

完成首杀,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枚弹头在我旁边炸开,把我也送回了基地。死亡讯息显示是风骚司马击杀了我——这倒不是我大意了,而是对方的反应就是这么迅捷。起码我也带走了对面一个人,这波不亏。

我原本还指望袁森帮我报仇雪恨,结果迁没等我重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他的阵亡讯息。敢情袁森也不是从不失误的,又或者说,他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袁森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战力不低于不死司马。”他说的不无道理,往往表面上越悠闲越不紧不慢的人能力越高。大概由于过于投入,我一时忘却了头上还戴着耳机,以致于袁森说话时我惊得身躯微颤。

我的加入似乎没有对战局造成多大影响——也就是说,并没能帮STU队取得突破,也不致让司马队占得上风。这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是件坏事。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局的时间是过分长了,其余战队的比赛皆已结束,全场仅剩我们这两支决赛队伍还在耗着。

又一次重生后,我加完点补足弹头,试图从山路上突破到对面基地。路途还未走到一半,画面上方忽然显示讯息:太白金星重生了!

短暂的懵逼过后我终是想起来了,太白金星被击杀后过三十分钟就会重生,只不过平时的游戏很少有达到如此之久的时长。太白金星每一次重生都会比上次有所增强,自然奖励也愈加丰厚。这对当前僵持不下的战局来说无疑是个极佳的突破点,对于离高地神坛最近的我而言更是恰到好处的机会。

到了中央神坛后,我并不急着攻击太白金星——本来我只身一人也打不过他——而是躲进了附近的草丛里。不出两息,一名ID为“独孤司马”的敌人出现,待其移动到射程之内,我立刻释放就绪已久的“抛物线”轰击,一举削掉对方半条血。独孤司马几乎是下一瞬就向草丛返还了一记“直线”攻击,我何我已从后方离开草丛。我原想从另一面绕回神坛高地,奈何更多的敌人已经到来,只好作罢。

激烈的争夺随即开始。双方队员陆续出现,我也装作刚来到的样子加入混战,但我并不攻击太白金星,而是不定时地向敌方队员放冷箭。这波偷袭颇有成效,起码我击杀了已经被我打掉一半生命的独孤司马。像我一样发扬百团大战精神的还有敌方的风骚司马,刘坚和胡海枫就败在了他手下。我一边走位,一边不时偷袭,总算在这场混战中苟全性命。

过了挺久,太白金星的血条才即将告罄,我于此时向他发动了搭载轻型弹头的“直线”打击,不想太白金星应击倒地。这种抢杀的路数我以前玩《League of Legends》时经常用到,但效果甚微,不想在这时却成功了一把,

突然多出的MIDAS弹头和大量现金已经容不得我惊愕了。我立即用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同时开启“圆”护盾,往敌方基地方向死命前进,然而不出五步,我还是遭集火而死了。

看来拿到MIDAS弹头的人会秒毙是个魔咒,逃不掉的。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可以花掉去杀太白金星所获得的巨额现金——其结果,自然是全部用在速度的加点上的。加完点后的我速度已经快到了令人害怕的境界,我自信战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

静无声息的耳机一瞬间热闹起来,队友们七嘴八舌地为我出谋划策,麦茵蕾建议我走下路,胡海枫让我从中路冲过去。除袁森外每人都有一条建议,可惜武秀荣不在,他若在场频道里就只有他的声音了。我回复说:“你们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自己上。”说完便本着一股愣头青的冲劲冲出了基地。

事实上,我并没有给他们留足前去吸引敌人的时间,但也无关紧要了。我仍然走山路过去,敌人也不傻,留了两名队员把关,只是都被我以占绝对优势的速度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在我已深入敌方腹地,准备下山进而冲入敌营引爆弹头时,最后一名敌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的ID是不死司马。

不死司马操着那让我头疼的“正弦”函数,将下山的路尽数封锁。我若要硬冲,势必会换上至少一发弹头,而此刻的我防御与对方的攻击之差己相当悬殊,哪怕满血也承受不起一颗弹头的正中伤害。不死司马见我不敢过来,转而换用“抛物线”攻击我,我只好先退避。

可退避也不是办法,我退后,不死司马便追上来,可谓步步紧逼。正当此时,先前被我甩在身后的流浪司马和博文司马也赶到现场。场面愈发不利,我决定孤注一掷。

我假意试图实破他们的封领,实际上却绕到了北部悬崖——那里是这层山地上最接近敌方基地的地点。我选定MIDAS弹头用“勾股”函教对准敌营方向,尽魔力所限将射程调到最大。电光石火间,弹头已发射出手。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来自三个敌人的扫射便将我秒掉了。还好弹头已发射出手,我正想松口气,忽而又从已经灰白的画面中看到MIDAS弹头触到山体,在半途上爆掉了。结果虽然博文司马和不死司马陨命,流浪司马濒死,但之于敌方基地,仅仅是外沿的防御塔轻微受损罢了。

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坑我的又是那弹头触障的智障设定——但这不能尽怪我,本来我在屡次触壁后已经很注意轨迹与周围环境之间的距离了,奈何这MIDAS弹头实在太大,以至于我平时预留的距离完全不够用。

无论如何,MIDAS弹头已经爆掉了,而应有的效果却没起到。STU队的士气似乎也随着它一并湮灭了,虽然其在弹头爆炸后甚至还取得了一段时间的上风,但终究还是不敌老牌冠军司马队,止步第二。

我摘掉耳机,长舒一口气,似是放松,又似叹息。松垮下来的腰一贴到椅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立刻返回湿冷的感觉,叫人便是放松也不能惬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大大的“Game Over”字样。后来听觉渐渐恢复了,我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成礼仁的声音:“……至此司马队已经是四届连冠,可谓铸造了乌托邦岛电竞界的一段传奇。”

“接下来我们还要恭喜莫中,STU队乃至整个乌托邦岛电竞界的新秀,取代了不死司马成为乌托邦岛《九章》第一人!”随之响起的掌声、喝彩声甚至比宣读司马队成功卫冕时的还要热烈。

我懵了一下,怎么突然就扯到我了?哦,我想起来了,MIDAS弹头爆炸时确乎是炸死了不死司马,但这只是个意外,怎么看都不能得出我的实力在他之上的结论。

队友们相继围过来向我表示祝贺,我则对他们阐述了我的疑虑。胡海枫笑着告诉我只要系统判定是我击杀了不死司马就可以了——炸死不死司马的是MIDAS弹头,而MIDAS弹头是我发射的,这样一说貌似也没毛病。

我从电脑前起身,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慢慢走向观众席。此时场上正在举行前八名战队的颁奖仪式,麦茵蕾已经代表我们队站在了亚军的位置上。我察觉到,大部分观众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颁奖台,更多的似乎落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司马队夺冠,对他们来说已是稀疏平常的事了;而《九章》第一人的易主才是能激起他们新奇感的事。

再说回来,STU队虽然惜败,但却打破了司马队引以为傲的不死传奇;何况STU队也取得了第二名的不俗战绩。这一战,虽败犹荣。

颁奖完毕,照理来说今晚的晚会应就此宣告结束的,可这时一名穿着夹克衫的小伙子走上了台——他的出场没有任何预兆和铺垫,却能使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小伙子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大方面对观众,随后便开始了他的讲话:“大家好,我是古什。”他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小型的麦克风。

满场惊呼。原来他就是古什,古伯的儿子,《九章》的主要开发者,出海航行的提议者之一。古什的传奇色彩远盛于在场的其它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学院的神话人物之一。我甚至听到附近女生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

主持人们配合着退到舞台一边,昭示着这是计划之中的安排而不是一场意外。“估计有看游戏公告的朋友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了。那么,晚会最后一项,手游《诗经》发布会,将由我为大家主持。”

掌声排山倒海。大屏幕上放映出了《诗经》的游戏海报,海报右下角用不大不小的字体写着“乌托邦学院计算机系&文学系联合制作”。我轻抬下巴,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确实与诗歌有关。

电竞科部分的观众席反应冷淡,倒是与文学有关学科的学生们情绪高涨。古什微笑着张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边做演示边解说:

“《诗经》是一款卡牌游戏,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对决的进行不单依赖于拥有的手牌,玩家对诗词的积累也可以对其造成可大可小的影响。”中央大屏幕转眼间已切到古什的手机画面。古什顿了几秒,决定随手创建一局人机对战。

“手牌分风、雅、颂三种,每张手牌都必须在念出牌面上指定的诗句后才能打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防御方则可以念不同的相关诗句以降低对手得分……一日看尽长安花……最先达到指定分数的玩家就能赢得游戏,如果同时达到,那就继续游戏直到分出胜负……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古什一边介绍一边游戏,话说完时,这局游戏也进行地差不多了,为了快速演示他设定的是最低难度的AI。

“接下来,谁想上台试试?”古什放下手机,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扫视全场。

话音刚落,观众席立即沸腾起来,无数学生前仆后继地涌向舞台。第一个冲到古什面前的高瘦身影我看着颇有些眼熟,这不是吴楚吗?

吴楚抢得了第一个试玩的机会,兴高采烈地点开一局普通的AI。“他们搞得我都想上去试一下了。”袁森突然的发话打破了这一带的沉默。

队友们旋即笑道:“你还是专心打屁股罢,袁十三!”

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被我推到嘴边:“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袁十三啊?”

“因为他一句话只有十三个字啊!”众人齐声笑答。

原来原因这么简单吗。我哑然失笑。

第十二章

五月十三日,星期四,自登岛以来的第二十三天。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正举办地如火如荼,STU队的排名也步步高升;如果今晚的比赛也赢下的话,STU队更是可以一举晋身前二。

在热烈的氛围即将到达最高峰之际,我的心却突然冷了,或喜或悲都荡然无存——其实心底应该是存着悲的,只不过身体的疲惫与意志的滞钝制造了一层麻木的假象。

悲伤也好,麻木也罢,总之我当下确乎是什么也不想做,连寻常的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这种状态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长期以来一直支撑着意志和身体的驱动力也随之消失,从而变得无所欲为,浑浑噩噩。

当然,我现在的状况肯定远不至此,但也足够我好一阵子不想作为了。这个状态也影响到了上课,我今天的课完全没听进去,虽然说我光看教材也能学到差不多完全相同的内容。

下午到七十三号甜品店面对马叔时,我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毕竟这也是服务顾客的基本要求。然而马叔还是察觉到了我状态不佳,问我怎么了,我随口回答身体不舒服,马叔便嘱咐我要注意保重身体,没再多问。

转眼间已经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刻。我离开七十三号甜品店,却没去比赛现场,反正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我想。

既然体育馆不去,那送外卖也是不可能的了。我本哪都不想去,但又不能不找个地方待着,而且最好是空无一人的地方。教室和公寓也是不太实际的去处,最终我决定不惜穿越大半个学院去往西北区的平静湖。

光是走到平静湖都需要半个多小时。走在路上时,我觉得往来的行人少了很多,不过这正合我意。

湖畔的理想塔流光溢彩,但平静湖湖面却一片深黑,即便是湖边围栏上的路灯也不能将其照亮丝毫。我缓步走到一个没有亮起的路灯旁,身靠围栏向下凝望着湖面,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

夜晚的平静湖与白日的清澈透明截然不同,一眼看去深不见底。我感觉自己如同遁入了禅境,原本就很宁静的世界一瞬间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了我和我眼前深邃黑暗的湖水。

可能连我的缺席都没人会注意到吧。我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并以我的又一次自嘲一笑而被抛之云霄。

就这样盯了湖面不知道多久——我感觉是很久,但看表应该不超过半小时——一阵寒意忽而从我心底蔓延开,令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漆黑的湖面不仅更加深邃了,而且其下仿佛涌动起未知的恐惧来。

黑暗与寂静已经失去了它们的魅力。我从湖畔的栏杆上离开,几乎是小跑着逃离这里。所幸世界仍是原来的世界,路灯仍旧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不远处的公路上不时有人走过,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随着熟悉感一丝丝回到心间,我渐渐放慢了脚步。

又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小时后,我总算找到了可以度过剩余时光的地方——饭堂。其实直到看见饭堂大门的前一刻我都还是不知何去何从的,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吃顿宵夜呢?

饭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这些人我都素未谋面,更不用谈相识了。这也是我想要的,因为我现在不想撞见任何认识我的人。

还未到宵夜时间,但仍有一个窗口销售小吃。我随意点了几串烤肉串,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座位便坐下,打算在此消磨剩余的夜晚。

饭堂的电视正在直播着大司马杯竞赛的实况,除了两场半决赛以外还有被淘汰的四支战队争夺后四名的比赛,四场对决轮次直播。我也不刻意回避,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荧幕上。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两场,第三场方始不久。除了教皇队与C2b队的对决是以教皇队二连胜而告终外,其余赛场的比赛双方均是一胜一负。STU队第一场落败,第二场则胜出扳平比分,到第三场时,双方仍然战地难解难分,就凭目前战况很难断定谁占上风。

我不经意间神游了一会,再回神时发现荧屏上不知何时又切回了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中央神坛上,两队的精英正在围攻太白金星——当然,并不纯粹是围攻,双方时不时也会相互偷袭,小骚小扰一下,不过对场面影响不大。随着袁森最终击杀太白金星并得到MIDAS弹头,局势终于发生了显著变化。虽然袁森随后就被击杀,但STU队的队员也趁乱带走了对面两个人。天平开始倾向STU队了。

重新集结后的STU队进入了护送模式。袁森选择从上路进发,这一点是相当明智的。敌方并不知道携带MIDAS弹头的人会从哪一路进发,因此只能在每一路都派人把守,发现弹头携带者后再召集其它队员围追堵截。但由于三路之间存在距离,驻守下路的人赶到上路需花费相对较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技术好的玩家突破到敌人基地。

Tempest队在每一路都留驻了一名队员,另外两名队员则直冲敌阵刺探情报。STU队则也派胡海枫和刘坚或明或暗地护送袁森,麦茵蕾和武秀荣则负责混淆敌队视线。然而袁森在接近半路时还是被发现了,Tempest队所有队员立刻向上路集合。

袁森也不含糊,转身从最近的斜坡闪上了山区,看来是要与对面玩捉迷藏了。直播到这,画面陡然一转,换成了司马队与绿光队的比赛实况。未等画面再次转回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画面,下方的实时战报便显示出STU队战胜了Tempest队,入围总决赛。

看到这里,我第三次笑了。果然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饭堂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必须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

我并不打算在南开轩以外的地方待到太阳升起——事实上我考虑过去图书馆,只是我终究还是想安安稳稳地睡场大觉。回到南开轩时,轩内仍空无一人,我快速洗漱完毕就直接躺床上了。很久后成礼仁才回来,并且吴楚回到来时,以为我早早就睡了,便也没打扰我。

然而我哪有这么快睡着呢,我估计我今晚得有好一阵子都将难以入眠。

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本日是学院首个自由日,同时也兼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最后一日。对于学生们来说,今天应该是个挺让人开心的日子,白天不用上课自由活动,晚上还有大司马杯决赛观看。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仍然顽固地占据我的心灵。早上我起得比谁都早——我并没有设置闹钟,也没有彻夜失眠,但确乎是很早便醒了。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试着尽量不惊醒吴楚完成洗漱并离开南开轩。我做到了。

清晨的饭堂让我想起了以前学校饭堂早上的情景,天始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但饭堂里灯火通明,点餐窗口前排起不长不短的队伍。这个时间点饭堂还未开始卖早餐,好在那个几乎全天候开启的点餐窗口已经开了,我便加入了这个窗口前的队伍。

学院的每一个饭堂都设有一个差不多全天运营的点餐窗口,为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在用餐时间内用餐的人提供服务。由于采用先点后做的模式,在这个窗口点餐需要等上更长时间,排队更是如此。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没有经过多久的思想斗争,用完早餐后我径直去了图书馆。说来其实我一直都有去图书馆潜心阅读的想法,只是苦于平日没时间,不想今天却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实现了。

图书馆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每个进入的人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走进阅览室,我流连在书柜之间。其实电子阅览室里的每台电脑都装载了整个图书馆甚至多于整个图书馆藏书的电子书,但我更喜欢阅读纸质的书籍,这样的阅读显得原汁原味些。

最终我选定了一本叫《传家宝》的书,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便开始翻阅。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沉浸在书里的感觉了,这本书一下子就让我找回了这种感觉。阅读这东西一但着迷,就跟沉迷游戏一样,甚至比沉迷游戏更加可怕——沉迷游戏起码还会疲惫,阅读沉迷起来就真的废寝忘食了。

我在图书馆一坐便是一上午加一中午,直到下午一点多我才去饭堂吃饭。这时午餐时间已经过了,我便又去到那全天的点餐窗口前排队。事实上我也有意这样做,这样可以避免撞见武田西北或者其它熟人。

下午我仍旧将时间消磨在那本书上。我看得是如此入迷,加之这本书也不厚,以至于我在傍晚时就把这本书看完了。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习惯完全被这本书打乱了,不仅没按时用餐,澡忘了洗,连到马叔店里上工也没有去。

这真是太可怕了,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慌忙起身离开图书馆。踏出了图书馆的大门,仿佛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晚餐时间是早就过了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饭堂。

饭堂的荧幕意料之中地放映着即将开始的大司马杯总赛。其实不仅饭堂,我在路上见到的所有具有转播能力的电子显示屏都在放映这场巅峰之战。在这个几乎全学院的学生都齐聚南区体育馆观看比赛的时刻,饭堂里居然还有几个没能亲临现场的人,好在其中仍然没有我认识的。我到点餐窗口胡乱点了一大堆小吃,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晚上在南区体育馆举行的不仅仅是一场决赛,还是一场盛会,一场典礼。因此,场地做了简单的布置,还配有主持人解说比赛,而比赛则较平常晚半小时开始。

在介绍了两队队员、播放了一些旧赛录影之后,镜头转向了主持人们。我却在其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成礼仁!他穿着一套我从没见过的晚礼服,虽然说整体形象跟平常差不多,但仍然能感觉到他今晚格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致开幕词时其它三位主持人都带着稿,唯独成礼仁脱稿侃侃而谈,正面镜头,脸上写满着坚定的自信。

难怪他平时都穿着西装,用播报员般的声音跟人说话。他这老练的主持功夫,敢情是从生活中练出来的。

主持人们的开场白并不如想象中的又臭又长,也不见什么嘉宾上台致词,决赛很快就开始了。其实同在场的还有进入淘汰赛的另外六支队伍,只是他们的存在几乎无人关注,大荧幕也没有给他们的比赛留出位置。

STU队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第一局居然战胜了司马队。然而现场并没有响起多么热烈的掌声,司马队虽然号称场均胜率百分百,可具体到每局也并非战无不胜,何况有些败局还有放水之嫌。

讲到司马战队,那可是学院电竞界的一个传奇。司马队已经连续斩获三届电竞比赛的冠军,大司马杯这一名称正是由他们命名的。比他们不败战绩更为传奇的是不死司马,该队中的一名队员,声称自他开始玩《九章》起便没有在游戏中阵亡过。具体我不得而知,不过就众学生的记录来看确实如此。

果不其然,司马队似在第二局才展现了真正的实力,不费多大劲就把比分扳平了。这对STU队来说就颇有些尴尬了。但STU队还是STU队,第三局里他们顽强斗争,倒也能在可马队的凌厉攻势下不落下风。唯一的问题是,场面陷入了胶着状态,这一局的时间有些过分长了,但双方均没有取得突破。

饭堂里原本分开坐的几个人现在最终坐到一块了,本来彼此并不相识现在却也有战况分析作为共同话题。其它几人都各有各的见解,只有我少言寡语,啃着不知道多久前就已被啃净的木棍。

忽然游戏画面中断,听主持人解说是STU队请求紧急暂停,原因是一名比赛队员突然腹泻。屏幕随后转到比赛现场,我从混乱的现场辩出是武秀荣患了腹泻,已经被送往卫生间处理。看目前情况他一时半会是恢复不来的,STU队的当务之急是找一名队员代替他的位置。

我周围的几个人又开始各抒其解,但我这一瞬并听不进去,一个熟悉的想法再次在我脑海中萌芽。我忽而有些后悔不去比赛现场了。

“莫中,愿意来试一下吗?”

我惊讶于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随即又意识到这声音的来向、语调都不太对。

“莫中,身体好点了么?”

随着话语的再一次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陈学宽站在饭堂门口,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如果再加把伞就完美了,不知为何我想道。

“昨天看你没有来,我们就四处问人,你的雇主说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便没有打扰你。”陈学宽边走边对我说,“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么?能上阵么?”

我听地面红耳赤:“完全好了,完全没问题。不过话说——”我把话题转移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饭堂的?”

“哦,武秀荣出事以后大家都在讨论换人的事情,我提议让你试试。大家都同意了,然后就分头去找你。饭堂离体育馆不是太远,刚好就让我找到了你。”

不愉快的心情完全消散了,体育馆的大门也出现在了眼前。接下来,就该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十一章

在这学院待了也有两个星期了,我终于认全了STU班上所有人。换句话说,全班同学的名字我都叫得上了。

十四天以来每天不断的重复,也让我摸清了舍友们的生活习性。成礼仁的作息极有规律,早上七点三十五分起床,八点一定出门,除了周三和周四,其余工作日总是第一个回到宿舍。他从不吃宵夜,也几乎不运动,因为他说这样会使他脸上长痘。

袁森其实比成礼仁作息还要有规律,他每天七点半起床,是除我和吴楚以外最早起床的人,成礼仁七点三十五分起床估计也是被他吵醒的。不过袁森回宿舍通常是最晚的,因为他放学后会在教室里打上一会《九章》。

黄宇是个名副其实的闲人,晚起早归,几乎每次我见到他时他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着。偶尔他会邀请我们打牌,不过他的牌技真心不敢恭维。

如果没有雷信永,南开轩怕是要彻底沦为一个宅男宿舍。作为一个体育科的学生,雷信永黝黑的肤色、壮实的身板,还有强健的肌肉都与他的身份十分符合,只是他平日少言寡语,在我印象中他几乎没对我说过话。还有,他打鼾的声音特别响。

讲到吴楚,不知道他是不是文学课上多了,最近突然变得文质彬彬,而且诗不离口,甚至隐隐约约向我透露出他要当诗人的意向。啊对了,他特别喜欢民族英雄林则徐的诗。

我的话,跟之前没什么差别,虽然我已是STU战队的正式队员,但毕竟新入队,所以不会作为常规队员参加举行在即的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最多是以替补队员的身份蹭一下场面。因此我也不用参加战队的每一场集体训练,下午的打工照常。

前桌石蕊也是个好玩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她获取许多欢乐。比方说,戏弄她是我的日常,那么被她用鼠标垫打也是日常。其实软软的鼠标垫根本没什么伤害,不过是她“不想碰我的脏手”而随手抓取的隔离物。但她人确实挺好,即便如此还经常问我要不要吃糖。

熟悉间,习惯间,五天时间又飞逝了。

“今天晚上开始就是大司马杯赛期了。比赛期间,我的课一律不上,大家自由上机。”康师傅罕见地面带微笑。

并没有太响亮的欢呼声,但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在乌托邦学院,你不能再以过去学校的思维来看待这里的一切。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课的,相反他们的课绰绰有余,学院在编排课程时,特意安排了二分之三倍于课时量的课,剩下一半于课时量的课留给老师自由发挥,虽然大部分老师往往将多余的课用于自习。

某种程度上, 确实可以说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整体不如以前学校的老师有责任心,但有时比较不能忽略环境,放在乌托邦学院这种环境下倒未必是件坏事。围绕“学习是自己的事”这一大前提,老师可以省很多心,不用针对个别学生专门辅导,入学协议的第一条也避免了学生学不好家长怪罪老师的情况。因此,这里的老师的职能更接近于纯粹的教学。

我点开了《九章》,这节课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康师傅也没闲着,下来战队队员身旁亲自指导。当然我是不抱有受到指导的希望的,于是便再与陈学宽来战,一节课下来我和他共打了两局,结果平分秋色。

下午我去到七十三号甜品店时马叔正忙得热火朝天,并且照他的话来说接下来的五天都会很忙,这是大司马杯举行带动订单数量上涨的缘故。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马叔罕见地让我给他帮手,他之前是从不让碰厨房活儿的。

“对了,莫中,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马叔忽然又招呼我道。

我左手提着一个大篮子,右手从胸前衣袋抽出一张卡片。“D区4排8号”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卡片上的字,然后便向这个位置进发。

找到了。我熟练地从篮子中取出一袋子纸盒,连同卡片一起递给座位上的男生:“同学, 你的外卖,谢谢惠顾七十三号甜品店。”

没错,马叔让我做的事就是送外卖。初始时我还有点犹豫,但马叔随即又承诺给我一百乌托普的加班费,我又到战队里征得了同意之后方才应允。毕竟那也是整整一百乌托普,相当于我平日做七天的工资了。

“谢谢。”男生接过袋子,很礼貌地道了声谢,他身旁的女生早已迫不及待地抢过来解开,估计两人是一对情侣。

我思量了片刻,还是以较低的音量回了句“不用谢”,然后退出到过道上,再来查看下一个地址。

“D区1排16号” 马叔很人性化地将卡片分区整理,并按排号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了序,这样便可以谋求最短路程完成任务,省去了到处乱转的麻烦。

“同学你的外卖……”。到了目的地,我又麻利地将袋子取出,连同卡片一同递过去,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是任君爽。

我一时愣住了,程式般的台词也卡在喉里没说完。任君爽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大大方方接过了外卖:“谢谢你……诶莫中?”

想不到任君爽居然认出了我。我不知道该表示惊喜还是意外,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先回过神来。

“是啊是啊,”我尬笑道。这句话还没说完,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了。

“你在这家店帮人送外卖吗?”任君爽问我。

我原想纠正一下她的说法,转念一想反正差别也不大,于是便点了点头。

“哦,”任君爽若有所思,“谢谢你。”

这句话提醒了我该走了。“不用谢。”我对任君爽说完,迅速转身离开。任君爽把外卖轻轻放在一旁,没有立刻开吃,看她周围都是女生,应该也不存在什么男朋友吧?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外卖数量不可谓不多,但送完也不是多久的事。只是新的订单不断有来,我随时都会接到马叔叫我送货的电话。因此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比赛都是断断续续的,所幸只是初赛。我在心里决定,最多只送二天,最后三天的比赛一定要看完。

STU队的五名出战队员中,除了队长麦茵蕾和袁森之外,其余三名队员分别叫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由于平日没有什么往来,我跟他们自然也不熟,但多少也有点了解。三人的战力相当,当时我的那场考核在他们也在场。胡海枫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刘坚比雷信永还不爱说话;武秀荣则与刘坚相反,平日话非常多,尤其喜欢发号施令,因此大家都叫他“将军”。

初赛STU队无疑是全胜的,这一点我不用看都知道。电竞科共二十四个班,其它科的战队大大小小有五十多支;而STU队身为排行前十的战队,除非是遇到排名更前的战队,不然初赛就遭遇首败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比赛结束以后我到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加上薪金今天一共进账一百一十四乌托普,我忽然感觉自己也是个有钱人了。

“莫君今晚到哪里去了?整个晚上都没看到君,”我在饭堂排队买宵夜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武田西北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这是我第一次在饭堂里打饭窗口以外的地方看见他。

“额……我去送外卖了。”我回答,同时向前迈进一步又问他:“那西北君呢?你不是在饭堂打工的吗?怎么今天会有空来买宵夜?”

“是啊,但我只值中午和下午的班,晚上不值。莫君肯定是不经常来买宵夜吧?” 武田西北有些郁闷地看着我,似乎感觉我刚才问的问题是非常无脑的问题。

我尬笑。确实我刚才的问题几乎没经过大脑,只是为了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而随口说出的,结果却令场面更尴尬了。

我与武田西北并不算太熟,当然也不能算陌生,出现没有共同话题的情况大概是由于武田西北太过温文尔雅,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兴趣爱好。因此我和他只能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谈话内容完全没往心里去,直到排到窗口前。

大司马杯一开幕,整个乌托邦学院的气氛都感觉不同了。学院日程表上的赛程安排、饭堂里播放的比赛录像,还有随处可见的《九章》宣传海报,给学院笼罩上了一股节日的气息。哦对,这本身就是一个节日。

《九章》游戏里也上线了迎合大司马杯比赛的活动,活动公告最后还特意提到计算机系有一款新手游将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发布。我心里一动,莫不是任君爽提到过的那款与文学系合作的新游戏?

继康师傅之后,更多的老师也选择了不上课, 让我们自由上机。我于是又和陈学宽对战不题。

傍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却丝毫不减损学院里浓郁的电竞氛围,只是我送外卖怕是要麻烦些了。七十三号甜品店的生意热闹依旧,厨房里的外卖盒堆了两米高,马叔直接叫我去送外卖,同时告诉我加班费上涨到一百五十乌托普。

即便今晚的外卖比昨晚的多得多,我仍然留出了碎片的时间察看比赛情况。竟赛前两天为积分赛,每晚比赛五场,然后取积分最高的八支队伍进入后三天的淘汰赛——虽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每年都因为同分队伍过多而不得不进行额外的选拔赛。

昨晚全胜的STU队今晚没能这么好运,第四场遇上了上届排名第三的绿光队。尽管队员们奋力斗争,但STU队还是意料之中的落败了。战后武秀荣情绪十分激动,不住地囔着“蛇形步”“蝎子拳”之类的话,叫人半懂不懂,估计是什么战术罢。

最终STU队在积分赛得分九分,恰好不用参加选拔赛——得十分的队有三支,得九分的队共四支,而得八分的队则有十几支之多。这是件好事,因为参加选拔赛的队伍还得留下来继续比赛。STU班在饭堂二楼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我在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后就匆匆赶了过去。

雨下了整夜,却消不去热闹的氛围。

五月十二日,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第三天,也是淘汰赛的第一天。淘汰赛在赛程上其实比积分赛轻松一些,一天只对战一支队伍,但是要赛三场,取三战两胜。

而这淘汰赛的第一轮,我们匹配到的是上届比赛排名第六的Thor-God战队,算是势均力敌。提及Thor-God队,STU队的队员们似乎都不太担心,因为这支战队是非电竞班战队,实际战力应该达不到第六的水平,其之所以能取得这个名次大概只是因为运气好。

当然,其中虽有运气的成分,但能进淘汰赛的队伍实力也不全是虚的。因此STU队队员仍然积极进行着备战演练,只是戒备心无疑没有那么高了。

尽管马叔将加班费提高到了两百乌托普,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过看着厨房里堆积成山的外卖,我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说我帮你找个替工吧。

我飞奔到体育馆,在观众席上我到了吴楚,问他有个赚外快的机会要不要。吴楚一听报酬有两百乌托普,二话不说欣然应允。

解决了马叔的用工问题,我使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体育馆看比赛了。作为战队中的一员,我得以坐在离比赛现场较近的成员席,这里看大屏幕的视角实际上不是特别好,但胜在可以一览队员们各自的战况。

连同康师傅在内,STU队全体成员都到齐了,麦茵蕾、袁森、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更是已全副武装,坐在计算机前操演练兵了。让我略有些意外兼惊喜的是,陈学宽这个作为陪练的非正式队员居然也在座。我到他旁边坐下,拍着他肩膀刚聊了没几句,灯光骤然熄灭,比赛宣告开始。

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于轻敌,第一局开端的战况竟然颇为胶着,敌队的疯狂进攻甚至几度让STU队处于劣势。好在队员们在中期稳住了局势,STU队也夺回了主动权。

第一场比赛以STU队的胜利告终。略有些讽刺的是,这场比赛越接近终场越无聊,最刺激的场面全在开局了。

赢了一局保底之后,队长麦茵蕾毅然决定让袁森和武秀荣下场,换小将高郎和许莲月出战。这俨然是拿比赛来练兵了。我忽然心里一动,也许我也能上去试试。

可能出于换了队员上阵,第二局战况要更为激烈。我的心跳跟随局势变化,其原因除了担心还包括我也想上场出战——事实上我也这样说了,不过似乎没有人理睬我。最终STU队以二比零的战绩出线。我坐在成员席上,感受着几度炽热的血液一丝一丝冷却下来。

STU队是最早结束比赛的几支队伍之一。战罢后,康师傅召集全队队员就地开了个短会,然后便宣布解散。我看时间还早,就到别的场去观看其它队的比赛了。

除了STU队和Thor-God队,另外六只进入淘汰赛的战队分别是司马队、C2b队、绿光队、教皇队、Tempest 队以及欧米茄队,基本上和上届的名单没多大区别。自然,上届排名并不能说明一切,STU队作为历届平均排名前十的战队,与除了司马队和绿光队外的战队都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因此只要运气不太背,STU队能在淘汰赛走多远是说不定的。

我虽然说去看其他队的比赛,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神游,视网膜上的成像完全没传到大脑里去。终于所有比赛都结束了,司马队、绿光队、STU队和Tempest队出线;明天的赛程也随即出炉,STU队匹配到的对于是Tempest队。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司马队与绿光队两大巨头强强争锋,STU队与Tempest队势均力敌,两边的双方都是旗鼓相当。

我回到STU队的场地时,队员们大多都还留在这里。他们看到明天的赛程后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喜意——当然,乐观的人照样满脸自信,对其他队员说着鼓励的话,之如胡海枫与许莲月。还有武秀荣,虽然在队伍处于劣势或落败时他会指手画脚大喊大叫,但在平时他确也是个积极分子。我原想参与他们的对话,却发现没人回应我的发言。我 自讨没趣,只好先行离开。

一连几天的热闹氛围在我感觉里忽然冷了。原来我是个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想来也不怪谁,本来我就是从乌托邦岛外来的,身也无一技之长,不受人排挤已值得庆幸了,又还能指意什么呢。

想通这点,心中那股还未成型的闷气便消散了。我一笑,大步流星向宿舍走去,似是解脱,又似自嘲。

第十章

我们班进场之后又过了莫约半小时,所有人方才坐定。而此时我已萌生睡意,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龙正涛开口了:“各班班长清点人数。”

说是清点人数,其实每个座位都装有传感器,计算机早已将人数统计出来了,班长清点只是一道保障程序,防止个别座位传感器损坏而造成人数缺少。

陈学宽起身,原地数了下人数,然后便坐下,按下了扶手上触摸屏上的一个按钮。每个座位的右边扶手都有这么一个迷你的触摸屏,应该是为投票表决设计的,没想到还有这个功能。

我也被龙正涛的话惊了惊,睡意顿消,整个人一下子就坐直了。清点人数很快便完成了,会议厅中央大屏幕显示出了到场情况:缺席六人,与先前计算机统计的结果一致。

“上座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可以举行会议,我宣布会议开始。”龙正涛念完程序性的说明语句,立刻换用轻松的口语说道:“各位学弟学妹、学长学姐,早上好。我是你们的新任学生会主席龙正涛。”

一层有部分人鼓起了掌,二层大学阶段的学生则完全没反应。掌声不闷不响,颇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们十分爱戴你们的袁森学长,不过他已经辞职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龙正涛倒不觉得尴尬,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其实他用学长称呼袁森不太妥当,我在某次闲谈中了解到,袁森其实跟我一样,比这届高一学生的标准年龄大一岁。龙正涛是高二学生,如果他年龄正常的话,袁森就跟他同岁,充其量可能大几个月罢了。

“所以我必须做点能让你们认可的事才行。”龙正涛大手一挥,“会议第一项,投票决议关于增设‘自由目’的建议方案,已经在学生会内部通过。”

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方案的具体内容。“在每学期期中设立一日自由日,自由日当天除入学协议第一、三条外,其余校规,一律不用遵守。初步拟定为每年五月十四日和十一月十二日,若遇节假日则后移。”龙正涛照着上面的文学念了一遍,当然发起人他省去了。发起人署的正是他的名字。

方案一出来,议事厅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响度是之前的好几倍。需要说明的是,乌托邦岛的节目是很少的,因为岛上既不过东方节目也不过西方节目,仅有的自设节目是岛庆日。来自岛外的人想过原先的传统节日是可以的,只不过没有假放而已。

而这个将要增设的自由日虽然是学院的节目,但总归也算得上是节日,而且一年还有两天。龙正涛这一出确实不错,估计能为他赢得不少支持。

“下面请教师代表组发表意见。”龙正涛继续按流程走。主席台右边有一列教师代表席,位置并不十分明显,在龙正涛说这话之前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旁听的。一名估计是教师代表组组长的中年妇女拿起麦克风:“没有意见。”

“在座各位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吗?”龙正涛换了转向,连说话的口吻也换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了回应:“我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单纯地想说,这真是太好了!”讲话的是一名女生,听语气估计是性格比较大胆开放的那种。

这段意外的赞扬引出了全场的笑声,使得会议厅笼罩上了一股较为愉快的气氛。此时我才注意到座位的触摸屏还有个麦克风,看说明在发言阶段按下就可以对全场发言。

又有一人发言,声音是沉稳的男声:“我有点建议。其实无视校规这一条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学院的校规本身就是原则性的规定,即便放任我们去违反也很难违反。所以我建议改为当天不上课,让学生自主组织活动——当然学生会、教科组以及各社团也可以组织,搞一个类似游园会的活动。”

龙正涛点点头:“很好的提议,还有谁有意见吗?”

场中一时议论纷纷,但始终再没有人用洪亮的声音去公开发表意见。“好,投票表决,支持的请按1,支持那位同学提出的建议的请按2,反对的请接0。弃权的什么都不用按。”学生会已经修订了屏幕上的文本,额外增加了一个方案一,正是另一位同学先前的建议。

触摸屏被激活,显示出三个按钮,还为近视学生专门准备了额外的文本。

投票时间只有三分钟。我思前想后,反正反对票不能投,两个方案听上去都差不多,那投方案一算了。我点选按钮2,屏幕上又弹出一个二级确认,确认按钮还得等上三秒才能点击。总之,我投了方案一。

三分钟很快过去,大屏幕显示出了投票结果:赞成原方案的占46%,支持方案一的则有53%。反对5人,无人弃权。五个人其实远不到1%,但由于精度和下界问题权当1%来算,不过并不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赞成率达99%,方案通过,下面进入立法阶段。”龙正涛的声音又浮现了,我觉得增设一把小锤让他锤一下效果会更好。

在投票阶段,尽管可以投选的方案可能会有多种,但结果终归也是支持与反对两种。若方案因总支持率大于需求而通过,也并不意味着分支持率最高的方案就被采纳。最终立法时,仍然是以原方案作为主体,又或依据支持率高低决定主次,其它方案以其支持率得到相应程度的体现。

立法阶段仍旧是由相关人员起草,经学生会修改审议,再询问教师代表意见,然后才向广大学生征求意见。期间流程较长,我有些耐不住无聊,与周围人攀谈起来。

“陈班,校长和其它学院领导在场吗?”这个问题是我刚刚想到的。修订校规这种大事,照理来说院方不可能没有代表在场。

“当然是有的,”陈学宽习惯性地笑了,并不是在嘲笑我的无知,而是他这人确实和善如此,“不过他们并不坐在主席台及其附近。他们就在观众席上坐着,位置每次都不一样——他们并不参与会议,但扮演着一个监察者,明白么?”

我点点头。我与陈学宽之间,十分像是长者与晚辈间的关系,亦或像是老师与学徒间的关系。每当我有关于这学院的问题时就会请教他,他也始终微笑着为我解答。这份随和,这份耐心,确实也是一位长者或老师应该具有的气韵。

武田西北转过头:“莫君和原君如何看待这位新的学生会主席?”

“嘛,就目前看来还不错。”陈学宽先一步回答。

我表面上随声附和,心底其实并没有什么主意。龙正涛我见的次数不是很多,更没有和他来往过,因此实在是难以生出什么评价。武田西北问的如果是第一印象,那未免也太没有意义了。

“我跟两位的见解一样,真是君子所见略同。”武田西北说着自己也笑了。

主席台上,学生会众人终于弄出了草案,并放映在大屏幕上。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大致就是两个方案的结合体,不过是以法律的语言写就的。接下来就是教师代表与全体学生畅所欲言的时间,不过并没有人这样做。

“好,那这份增订案就通过了。”一阵尴尬的安静后,龙正涛宣布道。话音刚落,立刻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持续了许久方才逐渐平息,但龙正涛的下一番话使其再度热烈了起来:“第二项提案,关于增设每学年的出海活动。由于乌托拜岛的特殊地理位置及环境,本院并未设有春游或秋游活动。现学生会考虑用出海短航来取代春秋游,目前已与相关机构取得联系,并得到初步准许。由于船只数量有限,一年只能进行一次,并采用轮流出行的方式。具体方案待议。”发起人仍然有他不过,多了另一个名字——古什。

古什?大脑快速运转一圈,我隐约记起来了。古伯有个在学院就读的儿子,正是古什。古什属计算机系,高二学生,据说是《九章》的策划者与开发者之一,同时也是学生会的一名副主席。说起这个古什啊,那可不得了。传闻他在上一年级的年纪时就学完了学院高中阶段的数学(乌托邦岛上没有小学),因此入学时才选择了计算机系;但他在高一一年里又把计算机系的内容学完了,顺带也学完了高等数学,到了高二便无事可做,于是转而研发《九章》。还有传言说他曾经试图验证哥德巴赫猜想,但他只看了两眼就丢开一边,说这玩意儿没意思,不值得他去研究……

各种各样的传闻,拼凑出一个神一般的古什形象,如果说我们这一辈人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之下,那乌托邦岛的孩子就被来自“古伯家的孩子”的绝望彻底碾压……

才怪咧!乌托邦岛上合格的父母决不会拿自己家的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比较,相反,他们从小就教导孩子“平等尊重差异”,并鼓励儿女追逐理想、决定自己的人生走向,告诉他们世间的人千种万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必要模仿他人的人生……

待我回到神来时,会议厅内思维争鸣地正激烈,不同的方案已经拟定了三个。我细细阅读了所有方案,心中大致已确定了该投票给谁。

投票完毕,自然又是压倒性通过。我支持的方案得票第二多,没能成为主体方案,不过问题不大。

增订案通过时掌声又响亮了不少,达到了“雷鸣”级别。我甚至听到附近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龙正涛来,显然龙正涛抛出的这一套提案已经起到了效果。

袁森通过制度人性化改革赢得了全院上下一致的好评与爱戴,龙正涛则用“学院福利”试图达到相同的目的。所以想赢得他人的崇拜与爱戴应当采用为他人谋利益的方式——我并非是在否定其它的崇拜因素,我的意思是,人们都爱慕敢于为大家谋利益的人,这样多好啊。

后续又通过了两个提案,无一不是使广大学生受益的建议,且略去不提。

大会结束时已接近正午。阳光颇有些灼热刺眼,在室外连平视远方都做不到。课是肯定不用上的了,我们遂干脆去了食堂。

会议刚宣告结束,我就看到大量学生涌向主席台,目标主要是龙正涛和袁森,其中大多数都是女生。这群学生中,有求签名者,有送水送花者,有记者模样前来采访的人,也不乏单纯去表达崇拜之情的女生。嗯,我想我可以脑补到她们的台词了。

在我的认识中,袁森并不算太高,大概就一米七左右,也不能算帅,下巴长满了胡碴,而且他的脸即便不作表情看上去也似暗含笑意;也不会打篮球,可能唯一擅长的便是电竞。如果他不曾提出学习自主性的理论,不曾提出制度人性化的主张,也许他会是个谐星;但他提出了,于是他成为了乌托邦学院的风云人物。

今天我算是见识到袁森是有多么受欢迎了,也窥见了这学院里自由的力量。

对了,讲到今天,今天是五月三日。龙正涛刚订下的自由日,很快就可以首次度过了。但其实他将自由日中的一日设在这个日期,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大司马杯电竞比赛于每年五月十号开始,赛期五天,五月十四号当天恰好是总决赛。

时间在不觉中流逝看,食堂开饭了。后面的人拍了拍我,我赶紧跟上打饭的队伍。但排了没一会儿,我又觉得这么热的天实在没什么胃口,遂又离队,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九章

进了房间我才感觉到这里气氛的庄严。两方的玩家ID清一色以“STU_”为前缀,让人一眼就明白他们是一个战队。于是乎,我那个滚键盘得出的ID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玩家列表。麦茵蕾与我在同一方,但对方队伍中有袁森,看上去双方实力比较均衡。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后,画面跳转到了加载页,再接着就进入游戏地图了。这次我不得不慎重对待。我用初始资金升级了重型弹头的范围,余下的全部点了速度,然后是老战术占高地。不想在半路遇到敌人,我没有迟疑,转身就跑,顺手射了一记“勾股”,也不知道打没打中。

下到上路,我还是选择刷小兵攒钱加点这条正道。刷了不一会儿,前方的战争迷雾忽然蹿出来一个敌人,我立刻往后撤,先前在山地上遇到的敌人这时又冒了出来。我点鼠标,想往山上跑,两人一人一发“勾股”炸在山上,爆炸溅伤直接炸掉我半条血。

好在我开局时提升了速度,渐渐地我便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之内。我不敢停,却又不敢冲太猛,因为游戏地图内的山地每局都会随机变化,因此野怪的位置也是不固定的。如果不小心误入了野怪的地盘,以我现在的实力,下场并不比被两名玩家追杀好多少。

前方就是悬崖了。我换上富尔顿弹头,发动很少使用的“抛物线”跃下了悬崖。

悬崖下方是我方与敌方上路的交汇处,我一下来就没命地往已方基地冲,此时我只剩下约四分之一的生命,如果逃亡路上再从山地上跳下个敌人我这条命就交代了。还好这个假想中的敌人终究没有出现,我平安地冲回了泉水旁,血条在几秒之内回复到满的状态。

侥幸捡了条命,我心中对STU这个战队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想加入的念头也愈强烈。在我之前的学校,玩这类游戏的人固然遍地都是,但几乎没有一支像样的团队,更不用说专业化的战队了,这也导致了校际联赛只有个人赛。虽然这其中有学业的因素,但玩家们缺乏团队意识倒是真的,抢人头坑队友什么的多了去了。

我更加专注了,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了。在从开局到我逃回基地这段时间里,双方的成员都已深入敌阵,小规模的交锋时有发生。这不,一名敌人从山地上发动奇袭,直拆我方中路最后的防御塔。《九章》的开发者为了体现“玩家交战才是首要因素”的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塔防的要素,如果放任一名玩家攻击防御塔,防御塔不一会儿就会被摧毁。

离事发现场最近的便是在基地里的我,我当然有义务赶去救塔。防御塔附带的战术视野的意义远超塔本身的防卫意义,且一定程度上象征着领地的大小,进而影响士气。倘若己方只剩下光秃秃的城堡,而敌方三路防御塔全部尚存,大多数人都难免产生“敌强我弱”的感觉。

在下路的一名队友也赶回来救援。只要我能拖延往那名敌人到队友赶来,我们便不仅可以救塔,还可能将敌人一带收走。

然而当我看清敌人ID时我就傻了:“STU_南开老匹夫”,这个ID的主人我认识,赫然便是我的舍友袁森!

这个号称全STU队第二强的人,此刻就在我面前攻击着我方阵营的防制塔。面对越是强大的敌人就越需要镇静,我平复下心境,在即将进入敌方视野的一刻,我发动了一记“抛物线”轰击。

为了出其不意,我特意改用了轻型弹头,但仍然被袁森察觉。他及时停手躲避,爆炸对他造成了微量的伤害。

我没有追赶,因为我现阶段的任务只是阻止他破塔。但不出片刻,一记“抛物线”轰击自我视野以外飞出,将塔只炸剩不足一半耐久。

袁森凭借地形优势,在我看不到的高处进行远程打击,就十分恼人了。类似的,陈学宽有一招射程外破塔,也确实是从塔的有效射程外攻击,但轨迹发动时消耗的魔力会受轨迹跨度的影响,并且影响程度还呈指数函数般地增长;一般来说,在不加魔力的情况下,发动一记防御塔射程的“抛物线”就要耗尽几乎全部的魔力了。但他处于高地上,抛射类的轨迹将有射程加成,因此他也不用消耗那么多的魔力,若袁森再打上两发,这座塔指不定就没了。

看来不追一下是不行的,我叹了口气,换上了富尔顿弹头,从山脚跑上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了,搞不好还会被袁森一波伏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富尔顿弹头传送上去。作为一种特殊弹头,富尔顿弹头并不像爆炸弹头一样无限使用,需要在商店购买补充,并且有着单次三枚的携带上限。其珍贵如此,所以不到关键场合,我也不会轻易使用它。

配合“抛物线”轨迹登上高地,我却发现袁森早已准备了一记“直线”打击给我。我根本不及躲闪,生接了这一记攻击。

我猛按“直线”轨迹所对应的Q键,常规弹头接二连三发出,命中,袁森很快被我敲掉了半条血。然而袁森既没有反击也没有闪避。我正诧异间,他又一发“抛物线”出手。目标毫无疑问是防御塔,而且用的是重型弹头。

重型弹头飞行速度较常规弹头慢,消耗魔力也多于常规弹头,但相对应的,重型弹头的伤害、爆炸范围更大。除了我以外,基本没有人会用重型弹头攻击玩家,因为太容易躲避了。但防御塔是不会躲闪的,所以重型弹头的作用就体现在攻城上。

弹头精准地砸在防御塔上,华丽的焰火自塔身向四周扩散开。待到焰火平息,塔身却仍然挺立——防御塔还剩一丝血!

哈哈,饶你精明一世,还是免不了一时失误。我在心中嘿嘿一笑,正要攻击袁森时,他却转身跑开了。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去追赶,反正我拥有高地视野,袁森想在我视野外再次推塔是没那么容易的。在此期间我的队友们也颇有作为,麦茵蕾与另一名队友深入敌阵,先斩杀了一名敌人后摧毁了一座防御塔。此时另一名队友也终于赶了过来,我欣然下高地与他会合。

我俩刚会合到一处,一发弹头又自视野外飞出来,不过目标不是塔而是我们。我立即躲开,但仍没能在弹头落地前离开爆炸范围。“呯”地一声,冰面覆盖了大地,我和队友都处于冰面的边缘,但还是被冰冻住了。

袁森再次出现,一记“直线”就摧毁了我方的防御塔。然后他嘲讽般地在我俩身旁转了个圈,给我们每一送了一发“抛物线”加重型弹头,等到我们的冰冻效果快解除时才离开。

袁森刚刚使用的是法术弹头中的冰冻弹头,这种弹头几乎没有什么伤害,但是会给中弹的人加上冰冻效果。类似的还有持续伤害的燃烧弹头,范围减速的风暴弹头等等,法术弹头虽然效果显著,但魔力消耗也是异常地大,用在一个人身上太浪费,所以玩家们一般都是挑集群的敌人或野怪释放。法术弹头还有个限制,一局游戏内只能选择一种属性的法术弹头,比如说你选择了冰属性的冰冻弹头就不能选火属性的燃烧弹头了。

我这局选用的是风暴弹头,它的作用范围很大,适合我这种轨迹方程输不准的人。冰冻一解除,我立刻就将风暴弹头丢出去,随即又倾尽所有魔力疯狂地对袁森输出“直线”。袁森被困在风暴中心,我的所有攻击他都吃下了,随着我魔力耗尽,他的血只剩下了一丝。

哎呀好气呀,明明就差一点。风暴场开始消散,我也不能追上去对他一阵狂A,难道就任由他得手,全身而退吗?

于是队友发出了“直线”,送袁森回了基地。我能感觉到我和那名队友隔空击了个掌。

游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大家也都逐渐发育起来了。原本无人涉足的中央神坛高地,开始零零星星的有了人迹,或敌方,或己方。到中央神坛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杀太白金星。

我已经说过,太白金星在《九章》里的角色相当于《League of Legends》中的大龙。打掉大龙会掉钱和全属性Buff,那么击杀太白金星则会掉大量现金和MIDAS弹头。MIDAS弹头据说是一种洲际导弹的弹头,不过游戏里射程是轨迹方程的事,而MIDAS弹头的恐怖之处体现在其爆炸范围和破坏力上。MIDAS弹头的爆炸范围是常规弹头的五倍,伤害更是不可估量。通常爆炸中心除了要塞便没有能幸存的东西了。当然这么imba的东西有反制措施,携带者被击杀三回合弹头就会消失,同时富尔顿弹头的魔力消耗会大幅上升,因此携带MIDAS弹头的人会成为敌方的最优击杀对象。

麦茵蕾闯入了中央神坛,引燃了MIDAS弹头的争夺战。重生不久的袁森随即也加入,很快神坛周围就吸引了双方各三名玩家。我就不参与这混战了,刷兵加点才是王道。

混战之中麦茵蕾夺得了弹头,但她随即就被击杀。这是惯用的套路,杀不到太白金星就杀抢到弹头的人。于是我方玩家就多了一个自然而然的任务:保护麦茵蕾。

其实若不算袁森这种级别的对手的话,麦茵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两个,即使面对三个敌人也可以全身而退。但现在是敌人全队围追堵截,我们这些小角色的掩护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己方的其余四个人都回退到基地附近,等待着麦茵蕾重生。对面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想必也在布网拦截。我回了基地以后就潜伏在高地上,随时准备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只要能命中目标。补满了富尔顿弹头,升级了风暴弹头,又大幅提升了攻击和速度的我又恢复了王者般的自信,甚至想敌人快点出现,好让我展现身手。

麦茵蕾不慌不忙地在商店升级加点完,才从被我们层层封锁的中路出基地。在她到达地图中部之前是相对安全的,因为敌人没有这里的视野。我们随她移动到地图中央,这时交锋便开始了。

还是袁森打头阵,第一个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然而下一瞬便消失了,似乎只是来探视野。蓄势待发的我们立即释放早已准备好的技能,轨迹瞄准袁森撤退的方向。一轮轰击结束,系统并没有播报袁森阵亡的消息。尚不知轰击的成效如何。

我们再往前挪了些,对面的截击大队便出现了,只是不见了袁森。下一瞬,双方几乎同时出手,绚丽的场面几度让我差点辨不出人来。

双方战得激烈,但我们占了优势。毕竟对方阵营少了个袁森。麦茵蕾及护卫大队稳步推进着,很快就过了地图中部。但也正是这时,袁森从后方出现,冰冻弹头搭载在“直线”上直射麦茵蕾!

袁森出其不意,麦茵蕾反应也不慢,立刻发射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另两名反应没那么快的队友则不幸被冰冻。我的风暴弹头也搭载“勾股”轨迹发射,正中袁森,将他暂时困在了风暴场中。

情况有些不妙,我方等于是暂时失去了两名战力。尽管袁森也被暂时牵制住,但状况已经变坏,麦茵蕾的血量不一会就掉到不足一半。在我和另外一名队友的支援下,麦茵蕾击杀了一名敌人,可她的血也更少了。

被冻住的两名队友解除了冰冻,但随后袁森也摆脱了风暴的束缚。局势并没有好转。袁森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两名队友的封锁,直奔麦茵蕾而来。他几乎还是满血,加上前方的三名敌人,看来这一波势必保不住。

我叹了口气,换上富尔顿弹头,准备传送下去支援。这时麦茵蕾忽然在队伍频道发消息让我们退后,下一瞬一团巨大的白光便从她身上释放了出来,她居然就地引爆了MIDAS弹头!

爆炸将麦茵蕾、袁森、三名敌人、一名无辜的队友全部归西,爆炸范围内的敌军防御塔也被摧毁。爆炸发出的亮光一度还照亮了整张地图。

持弹者濒死时引爆弹头,也是一种常见套路,只是我们没想列麦茵蕾引爆地这么快。她此举为我们扫清了通往敌方基地的障碍,我没有迟疑,连用“抛物线”和“直线”传送进了敌方基地,贴着要塞开始了连A。

敌人复活的等待时间只有几十秒,这几十秒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可不能浪费在赶路上。敌军基地里也有座防御塔,但我顾不得去拆它了,开了个“圆”护盾硬扛着拆要塞。

之前被麦茵蕾击杀的那名敌人率先复活了,我暗道不好,正要跑时,防御塔却把我击杀了。我去,这游戏怎么连防御塔都能打出暴击?!

三名队友这时才慢悠悠地赶来,几下就把还有将近一半耐久的敌方要塞摧毁了。屏幕出现“You are Victor”学样,游戏结束。

我摘掉耳机,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大汗不止。这局游戏打下来,我感觉丝毫不亚于做了一次剧烈运动。毕竟还是排名前十的战队,队友的配合意识还是很强的,虽然有时不太靠谱……

耳旁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有些懵,甚至伸手确认了一下耳机是否已经摘掉了。紧接着一群人围拢了我,我能认出他们都是STU战队的成员。袁森向我伸出手:“恭喜你通过了我们战队的考核。”

麦茵蕾插话道:“其实陈班还兼任我们战队的考官,原本你把他推倒了就可以了,但他说你很有意思,强烈要求我们再给你多测一场……”

果然刚才那场只是测试么,不过也好。

人群分开一个空位,康师傅走了进来:“欢迎加入STU战队,莫中。”

原本是没有鲜花和灯光的,但那一刻全都有了。

之后的下午我的心情相当愉悦,有几次差点就在上工期间哼起歌来。下工时马叔夸我今天服务态度不错。

晚休我还是选择留在教室,图书馆我想除非我实在是很烦躁,否则还是别去了吧。

上晚休前的天色是越来越早了。我很喜欢这个时候的天空,有缤纷的晚霞,给人以梦幻的感觉。

陈学宽上到讲台,先清了清嗓子以示他要讲话。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听他例常宣布班长会议的内容:

“同学们,我们下周一似乎有一场院集会。嗯,就这么多啦。”

真是简洁干练。我听陈学宽说过,班长会议向来只说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诸如传达消息,分配工作等等。陈学宽再把与我们无关的筛掉,剩下一两句话是十分正常的。

不过让我略微感到惊讶的是院集会的召开。事实上,乌托邦学院的高中阶层和大学阶层是两个独立的部分,虽然两个阶层不分校区,平日的校园生活也往往交融到一起,但在集体行动时,两个阶层是完全分开的,除了一个场合:全院集会。集会规模从小到大应该是班会、系会、级会、单个阶层的院会,最后才是全院的集会。院集会由于规模过太,所以只在两种情况下召开:一是要修订校规,二是有关乎整个学院的大事发生时。其它时候,哪怕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也不行。

因此听到要召开院集会时,不仅我,大多数人都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周六我几乎忘了去参加义务劳动,幸好吴楚叫醒了我。本次的任务仍然是清洁,不过地点改成了学院议事厅,正好迎合下周一的全院集会。但我没见到关门,照理来说他应该笑嘻嘻地主动找我才是。后来我记起高二义务劳动量减半……

周日我则给自己放了天假,只是下午回了趟教室参加战队的集训,毕竟我现在也是STU战队的成员了。

又是美好的一周。

人,密密麻麻的人,学院议事厅外的景象大抵如此。尽量议事厅设计了数量相当的出入口,但学院庞大的人口基数也不是虚的,还好不用搬凳子,否则进场估计两个小时进都不完。

我们班排了二十余分钟的队,终于也轮到我们入场了。话说我在排队时无意间听到其它班的女生谈论袁森,言语中洋溢着崇拜爱慕甚至花痴之情,这时我才发觉原来袁森在女生中这么受欢迎。

虽然之前已经进来看过,但当我看到里面坐满了人的时候,心底难免也有些震颤。这场面真的是太壮观了。

我们班的座位在第一层中部的位置。我紧挨着陈学宽坐,武田西北坐在我的另一边。落座之后,我一下子就陷在了椅背里,先前干站着的二十多分钟可是够煎熬了的。

学生会作为主持集会的机构,最先入场并已经在中间坐定了。我放眼望去,望见了任君爽、卢冠飞、袁森,不过袁森并不坐在中间,他早已不是学生会主席了。 坐在正中的那位仁兄看着很是面善。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的,在报名那天,看来他已经通过了考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