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那天以后,成礼仁重新焕发了生机,其程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最显著也最令人欣喜的变化是,他身上不再只穿着西装和衬衫了,各式各样的服装开始进入他的衣橱;同时我也惊喜地听到,成礼仁开始使用本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的原音也是极好听的,我觉得凭这把声音成礼仁做配音演员也不是问题。

一句话,成礼仁正在变成一个正常人,但却是令人欣喜的转变。而致使这个转变发生的,无疑就是石蕊事件了。

我作为一名旁观者,目睹或旁听了几乎整件事的发展,但除了那天听成礼仁讲述他与石蕊的故事外,似乎也没能对这件事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怎么说都好,这件事总归是有了个相对比较好的结局,特别是对成礼仁而言。私下说,我认为最终跟成礼仁在一起的妹子比石蕊优秀太多了,无论从哪方面上看都如是。

是的,成礼仁脱单了。他也一举成为南开轩里首个脱单的人,在我、吴楚、黄宇和雷信永面前绝尘而去。至于袁森,仰慕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只不过是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罢了。

这天晚上,我刚踏进STU班,武秀荣就大大咧咧地过来拍我的肩,说袁森让他转告我校长要见我。我起初只当他在开玩笑,直到周围的每个人都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校长会在每个外来的人登岛一个月后邀请他们到办公室里作客。既然如此,那去一趟也无妨。

我在走向办公楼的路上恰好遇见吴楚,他表示他也是刚接到校长要见他的通知。两个各怀有一丝疑虑的人,碰上之后疑虑却完全消除了。这下我们走向办公楼的脚步也加快不少。

如果不是校长要见我们,我也许再不会踏入这办公楼。办公楼里并不冷清,也全无那种肃然的氛围,到处都可见学生的踪影。我和吴楚根据古伯领我们来时的记忆,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校长室。校长室的门大敞着,校长正面门口正襟危坐,一副已然久候的样子。尽管如此,我和吴楚仍然先礼节性地当着他的面敲了敲门。

“进来随便坐,不过我们并不会坐太久。”校长说道。我刚张开口欲说“校长好”,他立即抢先打断道:“问好就免了,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两位是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吧?”

我和吴楚同时点头:“是。”

“好,”校长站起身,“我先带你们游历一下校园,话我们路上再慢慢讲。”

就这样,我们进来还不及半分钟,校长就要领着我们往外跑了。我和吴楚略有些茫然地跟着,但心里并无怯意。必须承认,我们现在对校长,也就是镇长的看法和态度,较之初登岛时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当时的不满和愤懑已经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意。

“我们先去看一下校史馆。”校长语毕的同时恰好停住脚步,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停下的地方正是一个房间的门口,书看隶体大字“枝史馆”的牌匾正悬其上。

校史馆的内部装潢并不能给人多少古朴的感觉,相反其内无处都不洋溢着时代感。我简要地浏览了一下墙上的文字,发现原来这学院也只有二十几年历史而已。“学院自建院之日起就秉承‘民主建校、学生治校’的理念,运行到现在,成效良好。历版校规,皆由学生会主持制定,这里都有存稿。”

一个玻璃橱里陈列着历版校规,我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最初版的校规就意图与常规的校规划清界限,只惜革命尚未完成,其中仍然残存不少后者的影子;然后从第二版开始,不合理的规定渐渐少了,有些规定则被改订地更加人性化。直到目前版本也就是第七版校规,校规条例仍然篇幅不短,但相比第一版已经精简太多了。

吴楚在另一侧端详着壁上的文字。我凑过去看,这里记载的是学院里各建筑的更名记录,像作为语言文学科教学楼之一的文萱楼起初的名字叫“荟墨楼”,之后两度更名为“拾忆楼”、“檀渊楼”,再到今日的“文萱楼”。当然记录在案的还有各奖项、竞赛的更名历程,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校史馆中央的屏风,上面以时间轴的形式记载了建校以来的每件大事。时间轴的末端有一行新加上的字:“四月三十三日,龙正涛出任第十二届学生会会长。”

校史馆的右半部分是个小型的展览厅,其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历史文物,诸如乌托邦学院仅发行了两年的纸质课本。

吴楚看到这里,不禁颇有感触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呢?”

“建立一所这样的学校,是我毕生的理想。”校长独自凝视着屏风,胸中似翻涌着无限深情。

校长一带,就把我们带到了理想塔。他也可真闲,光是在前往理想塔的路上就耗去了半小时。途中他很少与我们交谈,这应该不是他生性少言寡语的缘故,而是一时半会他实在是找不到话题。

终于抵达理想塔,校长也依然没有停下,径直按开电梯门。待我和吴楚走进去后又直接按下了顶层的按钮。“理想塔要一层层爬楼梯上,才能体会到它的蕴意。其实我并不介意与你们一同爬楼梯上,只是出于时间考虑还是算了吧。”校长自顾自笑,自言自语。

很快我们就在塔顶的亭子里就坐。“上有明月,下有清风,若是再多一样酒,那便是良宵美景了呀。”校长颇有诗兴地说。实际上,今晚的月亮仅是上弦月的细细银牙而已。

以一句在我听来相当糟糕的开场白起头之后,校长终于又谈回了正题:“你们应该都知道,乌托邦岛上有着理想塔和梦想塔两座塔。”

我和吴楚点头。我猜想他接下来估计就要问我们的人生规划与目标了,然校长实际问的问题比这还要深奥些。

“那你们可以谈下自己是怎么看待理想和梦想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之前那点错误的假设以及相应对的回答完全作废。诚然,我确信这不会是什么试探或者考较,但毕竟对方是这样的身分,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所以紧张感是在所难免的。

“嗯……梦想比理想更宏大些……更久远些……大概就这样吧。”我随想随说。

吴楚此时却难得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我说完后许久,他才徐徐开口道:“顾名思义,‘梦想’,梦寐以求的念想。之所以梦寐以求,是因为自身短时间内还不具备实现它的能力,是一种憧憬、愿望。而之于‘理想’,则是理性的念想,是基于自身实际和现实环境提出的合理的构想,有时可以表现为一种目标或方向。”

我几乎就要鼓起掌来,几度差点误以为吴楚是学语言文学的。校长也用颇为赞许的眼光看了吴楚一眼:“不错,你们的见地都有道理。事实上,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对理想和梦想的定义也都不尽相同,我也就不多说了。——之所以问你们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地出于好奇而己。”

气氛略微放轻松了些,校长继续说道:“本来乌托邦岛上是只有理想塔一座高塔的,后来有一天古伯突然找到我说,这样不行,还应该有一座梦想塔。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增修梦想塔的方案。并且古伯坚持认为,梦想是比理想要崇高的,这也是梦想塔比理想塔高一层的原因。”

听着,我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远处的梦想塔上。夜幕下的梦想塔流光溢移,我凝视着变幻的氖光氙灯出神,一时仿佛感受到了塔名般的如梦如幻。

“人活着不是不能没有梦想,但是最好还是要有的,哪怕永远也实现不了,有梦想总归也是好的。”校长加入了眺望梦想塔的行列。

“您觉得什么样的梦想比较伟大呢?”吴楚似乎来了兴致。

“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梦想越早确立越好。不要等到完成某件事或过了某个阶段后才开始确立梦想,因为人是会成长的,人在每个阶段的思想观念都不同,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而渐趋于理性和现实,确立的梦想也愈接近理想。唯有最初的梦想,是那样无所顾虑,纯真而伟大。”

“引用古伯的一句话,‘如果你有梦想,请不忘初心。’”

停顿于此,校长看上去仍意犹未尽,然再没有说出什么。

乌托邦学院里似乎确是十分重视梦想的教育,当然,这并非就意味着不重视理想的教育,只是说,更为推崇前者。几乎每位老师都在吹水时提及过理想与梦想,而学生们也几乎个个都胸怀大志,志存高远。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学院的风气自然也是积极向上的。

我和吴楚已经做好受教育的准备了。可我又一次猜错了,校长真的只是单纯的即兴谈天而已。

“以上仅是个人看法,你们听听就好。”校长说。

又花了半小时回到校长办公室,我估摸着一节晚修已经过去了。不过没有关系,本来我今天晚上也不打算上晚修了。“原本想带你们在整个学院走一圈的,考虑到时间关系,还是作罢。”校长亲自为我们沏着茶。

我很想回一句“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主要原因是我懒得再走了。

“现在我有个问题,”将香气氤氲的两杯茶推到我俩面前,校长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这个问题你们兴许在入学时就已经接触过了。它就是,没有用过的知识,究竟算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这是个颇具深度的问题,所幸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我想在开口之前先抿一口茶,然而当我将茶杯凑到唇边时才发觉茶水烫得根本难以入口,只好又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我觉得是。我不否认知识越多越好,但这也并非意味着应该不加选择地大量接受各方各面的知识。与其花时间学习我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不如将这些时间用在做我感兴趣的事情上。”

“这个问题,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说完后良久,吴楚方才不急不缓地道,“浪费与否其实是相对的,依个人观念决定。有的人享受这种学习的过程,即便学的内容完全用不上,至少也给了他获得感与充实感;有的人不愿在这种多余的行为上花时间,这自然对他而言就是种浪费了。”

我发表完看法时还有点自得洋洋,现在顿时又感觉风头被吴楚全抢去了。“那你个人的观点是什么呢?”校长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也觉得是。在我看来,判断比知识更重要。”吴楚回答。

“很好,其实我想问的正是你们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校长一拍掌,“太多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答案因个人思想、经历而不同。但它们是平等的,没有高下之分。我希望每个学院里的学生都具有这种深度思考的能力,而显然你们已经大致具备了。”

言毕,校长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结束了这个略显沉郁的话题:“不知吴楚同学和莫中同学有没有看过《乌托邦》原著?”

我和吴楚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齐摇头。“《1984》我倒是看过。”吴楚说。

“嚯嚯。后人描绘它的反面写就的文字,可能是它的百倍不止,但论影响,始终是后者深远一些。”校长说着,话锋一转,“那么这座岛,可以说是与原著中描绘的乌托邦岛,——完全不相符了。”

“呵呵。”我们干笑了两声,自发地维护这小小的幽默。

“虽然原著有着不小的局限性,——之如奴隶制的存在,于本岛建设也无大的参考意义,但它仍旧值得一读。”校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两位同学对学院各方面建设有什么建议吗?”我也试图跟着喝茶,但仍然因烫意放弃了尝试。

“唔,我觉得本学院在各方各面虽然不能说无可挑剔,不过也算是十分完善了。只要学院继续秉承和发扬这种民主自由的理念,自然就会变得更臻于完美。”吴楚今晚的读吐都颇有水平,而在登岛之前他还远不至此。在乌托邦学院只一个月的修习,就使他改变了此多。

我连忙随声附和,说自己十分满意云云。校长对我们的赞词并无喜色,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把茶喝完我们才走。话匣子打开后,校长便似有说不尽的话,贯穿了这期间的十来分钟。更难得可贵的是,他永远能找到与我们聊得来的话题,不至于出现只有他一个人讲的窘境。

我细细地端详着校长,希望把他的身形、面容和体态描摹在脑海里。然而我并做不到,因为校长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了。清爽的短发,微微褶折的额头,整齐的五官,再怎么看都是副标准的中年人面容,甚至连他身上那洁净的西装也成为了凸显他平凡的衬托。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颗多么伟大,多么高尚的心灵就掩盖在这普通无奇的外表下呢。有的人因相貌堂堂而被记住,有的人因声音动听而被记住,还有些人因技压群芳而被记住;而有的人,因思想崇高而被永远铭记。

第十四章

“好好好,我说,我说行了吧?”我一边躲避着石蕊的鼠标热袭击,一边不住地求饶道。

石蕊终是停下了手,女孩子特有的淘气中搭上了几分胜利者的得意,左手虽然已放下,但仍然捏着鼠标垫,仿佛只要我的供词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随时再拍过来。

大司马杯竞赛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样,不过在这学院里,即便是日常也让我期待——学校生活本就应像这样,起码不该让人感到惧怕。

话说回来,女孩子也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起码石蕊算一个。我闲来无事跟她讲了个段子,她没听懂,追问我什么意思。我又不愿作答,于是就——“啪!”

听完我的解释,石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实际上这笑容更接近于了解内涵后的坏笑,心满意足不如说是一层掩饰。可是啊,石蕊在转回去之前,还要故作高冷地说一句:“一点都不好笑!”

与我以前学校的妹子们如出一辙,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正当此时,位置靠前门的胡海枫一声大喊:“水!有人找你!”“水”其实是“石蕊”往快里念的发音,我已不止一次听见班上同学这样喊石蕊了,后来我遂也这样称呼她了。石蕊听到后,脸上立刻换成疑惑的表情,但仍然起身缓步向前门走去。

对于其它班的人来找班上的同学,我在以前学校可谓早已司空见惯了,所以这件事本没能引起我的多大关注。然而少顷石蕊回来了,右手搂着一束玫瑰,脸上的笑容就跟她怀中的花儿一样灿烂。

这自然引得班上一阵惊呼。石蕊好不容易突破好事同学的重重封锁,刚回到座位又要直面我的连珠追问:“谁送你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哪个系的?”

石蕊只是腼腆地笑,并不吐一字。最后还是几个看上去知道来龙去脉的女同学回答了我的问题。几轮回答下来,我大致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信息:段梓首,不是,体育系篮球科。

今天并不是哪个国家或地区的情人节,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既然段梓首都已经光明正大地送玫瑰了,那他的意思也相当明显了。

让我惊异的是居然会有体育系的男生看上石蕊,石蕊是那种典型的偏矮的女生,长得没有什么亮点,我也想不到她有任何能够吸引一位体育系男生的优点。但在日常拿以前学校作比较之后,我瞬间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件事在班上掀起的波浪终于在上课铃的余音中平息了。刚走上讲台的化学老师瞥了一眼石蕊座位旁的花束,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今天是情人节吗?

午饭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首先看到的是一幅怪景。

茶几上横着斜着搁着几个咖啡罐,成礼仁烂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右手也握着一个不知空满的咖啡罐;袁森和雷信永则分坐在成礼仁左右,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成礼仁肩上,似是要扶起他,又似要按住他。

成礼仁眼下的形象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他永远挺直的腰板跨了,整个人深深镶进了沙发里,洁白的衬衫皱了,西装外套沾了咖啡渍;让我直接断定他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的是,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那种代表着自信与坚定的光芒消失了,光芒消失后却也不显出哀伤与颓唐,唯一可见得的便是空洞的黑暗而已——就像我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前那样。

我和吴楚的归来得到了袁森和雷信永的注意,成礼仁则犹若未闻。“你们回来的正好,先帮我们夺下他手里的咖啡罐。”雷信永向我们招手。

雷信永话音刚落,木头一样的成礼仁却有了动作,高举右手意图躲避我们的夺取。然而寡不敌众,袁森和雷信永一人钳制住他一条手臂,吴楚一夺便将咖啡罐抢到手了。

成礼仁含糊不清地说了半句话,然后一口咖啡突然喷出来,再接下来便咳嗽不止,表情十分痛苦。袁森和雷信永赶紧扶他去卫生间。我和吴楚对视一秒,决定先把狼藉的客厅收拾一下。

待两人等成礼仁吐完,送他回房间休息后,我们才有机会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袁森只说一句“成礼仁喜欢的女生被人表白了”,我立即就联想到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

难道说,成礼仁也喜欢石蕊?

雷信永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表白人是篮球系有名的段梓首,而且据说对方反应挺好,成礼仁压力不小。”

“我知道,那个女生就在我们班。”我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我前桌。”

“哦,这太好了,”雷信永握住我的手,“莫中,你一定要帮帮成礼仁,帮他……”他的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是没想好还是不好意思说。

我连连摆手:“我恐怕我不太会做这种事情……”

袁森也发话了:“这种事让别人干预确实不太好。”

至于吴楚,他听得一头雾水。

之后的对话颇为尴尬,大家都无话可说,却又不想让对话无果而终,于是沉默中夹杂着零碎的几句话便成为了常态。事实上这场对话拖再久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因为这是成礼仁自己的事,终究只能由他自己解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回到房间,心头因成礼仁事件产生的沉重感片刻后使烟消云散——人最关心的始终还是自己。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点开《诗经》,而另一边吴楚已经满嘴诗文了。

下午回到STU班点开《九章》后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右上角的好友申请数是99+。我点开来看,申请消息句式不一,有的语气谦恭有的态度不屑,有的是陈述句有的是疑问句,但翻译过来都是同一句话:我要跟你切磋一下。

我本欲关闭通知窗口,但习惯性的滚轮让我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申请。对方ID是“你若成风”,申请消息只有简短两字:君爽。

呼吸骤然加速,我点下了“同意”授钮。这是我唯一一个同意的申请,至于其它的,先让他们在列表里躺着吧。同意之后还没完,我思索着怎样打个招呼最为妥当。

“没想到君爽姐也玩九章”?——不行,太无脑,再说这学院里有几个人不玩《九章》;“来战一局吗?”——也不行,太鲁莽,哪有人一加妹子就邀请对战的。搜索枯肠不得之,我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扫到任君爽ID下的“离线”二字,随即又苦笑着摇摇头。既然人家都不在线,那我打招呼于什么呢?

再回到主界面时,我已没了初始时的兴致。随意地翻阅了下游戏公告,我便退出了《九章》。

近一个月的课程终于让我就悉了各基础科老师。语言文学老师老侯人如其科,是个温和恭谦的中年绅士。最让我钦佩他的一点是他的语言艺术,老侯(我们都这么叫他)在所有场合下用词锻句都是那么文艺,富有意蕴。无论是开说笑还是做责备,他也从不使用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词句,却又能让每个人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数学老师姓迟,反应就跟他的姓一样迟钝——当然,不能就此否定他教授数学的能力。我听班上同学及其它老师说,他的思维比谁都快,之所以表现出反应迟钝,大概是因为身体跟不上思维罢——于是他在课上时常会陷入“沉思”,甚至有时会脱离正常的课堂轨迹,但母需质疑他所教授的内容的准确性。

音乐老师傅琴算是除康师傅外我最熟悉的一个老师了,因为在上次考试前后我曾多次找她问问题。事实上,傅琴才刚从这学院毕业几年,与我的年龄差也不是很大,因此跟我也比较聊得来。而依我几次找她的经历来看,她的性格就与石蕊差不多。

人们都说文科老师吹水能力强,我觉得教历史的方老师完全符合这一点。说实话,方老师一节课下来,讲题外话花去的时间比讲课的时间还要长的多。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本来乌托邦学院的课堂也不是仅为教学而设计的。

还有物理、化学、体育、信息技术、社会学、经济学等诸多其它科目的老师,在此便不一一列举了。摸清各种老师习性的好处是可以在适宜的时机做点别的事——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唯一的不妥之处是不尊重老师罢了。在“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的主调下,你理论上可以在课堂做任何事情——当然,实际上,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你最好还是到教室以外的地方做别的事。

现在,讲台上,傅琴左手托着一袋瓜子,右手则操作鼠标给我们放映幻灯片——她总是这样,虽然说她一节课也不见得嗑几次瓜子。而我则右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显示屏。在一个月的疯狂自习后我已经赶上了目前教授的进度,因此我上音乐课也不像从前那样全神贯注了。

石蕊的同桌在偷偷刷看好友动态,胡海枫一边听课一边往嘴里塞着蚕豆。——课上的一切都和在以前学校时差不多,只不过更加舒心。

转眼到了傍晚,七十三号甜品店内,送走仅剩的一位客人,我终于得以坐下来偷会儿懒。

偷懒不过半分钟,玻璃门前又出现了两个人影。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跨出一步准备拉门把,可还是晚了。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女生。我在说“欢迎”的同时,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是任君爽。

任君爽显然也认出了我:“莫中?!你真的在这里干活啊?”

废话,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腹诽道。

“两位随便坐,”我很快就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并掏出笔和记录本,“想要吃点什么?”

两人点餐前后共花了五分多钟,大部分时耗都出自任君爽的同学——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如此削瘦的女孩子却是个吃货。

递完单之后我又恢复了无聊的状态,这时任君爽却主动与我攀谈起来:“上次吃完这里的外卖后静子喜欢的不得了,便拉着我来这里了。”她这番话算是解释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哪里,明明是你先提议来的!”被称为静子的女生立即反驳,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了。

上了餐之后,静子即刻展现出狼吞虎咽之势,而任君爽只是轻抿着奶茶,微笑着注视着静子,如同一幅隽美的画。突然这幅画动了起来,任君爽转向我,对我也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的意义我参不透。

尴尬感接踵而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恰好此时又有客人来,我于是也回以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然后大步开门去了。

“结帐!”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静子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同时将她的身份卡伸给我。

“好的。”我迅速走过去接过卡,麻利地在柜台机处完成扣费,随后连同小票一起递还给静子。“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在两人即将行出店门时,我忽然又叫住了任君爽:“君爽姐!”

“怎么了?”

“那个‘你若成风’……是你吗?”

“嗯,是我。”

“那……有空来打一局?”

目送她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的思维总算再次重建了起来。刚才的对白完全在设计之外,但是我不知为何头脑一热就脱口而出了。唉,我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天上午,似乎是同一时刻,胡海枫又回头喊了一声:“水!有人找……”没等他喊完,从走廊就传来了另一把熟悉但疲惫的声音:“石蕊!我喜欢你!”

班上又是一阵哄动。听到这把声音,我即刻有了种预感,并第一时间奔出教室——是成礼仁,果然是他。成礼仁已经恢复了往日整洁的装束,但那种自信飞扬的神采似乎是怎么也再达不到的了。他在几个同学的陪伴下,来到STU班外的走廊,喊出了那句话。

袁森几乎紧接着我冲出教室,不由分说拉住了成礼仁:“成礼仁你先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大概他为了凑足十三个字面强行将“冷静”重复了几遍。我实然觉得袁森讲句话也是蛮不容易的。

班内外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石蕊还没有出来。成礼仁于是又喊了一遍,袁森没能劝止住他。

不对,总感觉这事要糟。我向班内瞅了一眼,石蕊站在座位上欲走未走,正在跟几个女生紧张地不知道聊着什么,而且看上去估计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太尴尬了。我为这尴尬的场面尴尬,更为成礼仁尴尬——尽管这实际上不关我事,我还是想找个洞钻进去。又出于对舍友的关心,我最终还是没有化身蚯蚓,而是站在原地观察事态发展。

快十分钟过去了,成礼仁见石蕊还是没有出来,便准备喊第三遍,不过这一次他没能成功。成礼仁刚喊完石蕊的名字,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他。袁森及众人赶紧扶起他。

敢情成礼仁的身体还没回复,就强撑着过来表白了——虽然我也很难想象,暴饮咖啡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事已至此,估计也是没什么戏了。

最终,成礼仁的同学不顾成礼仁死命摇头将他拖回去了,而石蕊是由始至终都没出来过。戏再难堪,终也是落幕了。

不行,太唐突也太窝囊了。待尴尬逐渐消退,大脑恢复正常时,我不禁皱眉并摇头。成礼仁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了。他这么一喊,换作哪个妹子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他。

实在很难想象向来沉稳的成礼仁却会做出如此草率的举动,兴许是因为他受的刺激太大了罢。我想起我情绪激动时,也时而做出悖于平常的表现——大概,我们还只是少年啊。

这件事还没完。中午放学后我和吴楚回到南开轩,准备开门时门却自己开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立在门后。

两个人都颇为高大,起码都高我一个头。前面的那个瞟了我们一眼,然后很不客气地说:“借过。”语毕也不等我们让到一边,径直就把我和吴楚撞开了。我被这么一撞,一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喂,你们……”未等吴楚把话说完,那两个人就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消失了。必须说,无缘无故被这么一撞,是人都会有些火气,然而多年的修养告诫我要隐忍,不要被这件小事搅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吴楚也只是抱怨几句罢了。

这两天的某些情景真是出奇的一致:我又看到成礼仁插在沙发里,袁森和雷信永分坐左右;三人皆正襟危坐,所不同的是袁森神情冷峻,成礼仁面无人色,雷信永怒形于色。

我和吴楚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雷信永的嘴中挖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段梓首很快就听说了成礼仁表白的事,遂与朋友王亦云来南开轩找成礼仁,说是要以“男人的方式”来分出谁更有资格追求石蕊。而这所谓的“男人的方式”就是打篮球。

我听着直翻白眼。恋爱自由可不是一场篮球赛就可以剥夺的,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比试对成礼仁不利。成礼仁是什么人?文质彬彬的主持人,虽然生得高大,体质却与文学系的文弱书生差不多;段梓首又是什么人?我之前虽未见过他,但却早己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中获悉了他的大名:王亦云段梓首,学院篮球科的领衔人物。如此荒谬的要求,若是我一定想都不用想便予以拒绝,然而雷信永却告诉我成礼仁应答了——应该说,段梓首根本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那就别去啊,这摆明着就是欺负成礼仁不会打球。”吴楚听完也是义愤填膺。

成礼仁的面容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我猜想这是他仅有的回应方式,可惜我读不出他意图传达的信息。

在场面陷入尴尬的沉默前我便回了房间,反正我的话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好友申请处又添了个气泡。我点开一看,申请者的ID格外醒目,是不死司马。

思量片刻后,我点下了“同意”按钮。几乎就是在下一秒,不死司马就发来消息:“来战。”

“好。”我敲击键盘回复。

不死司马旋即邀请我加入一局游戏——以上一切皆在一息之内完成,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估计他为此酝酿已久。不出一分钟,一场对决便已开始。

单挑其实十分无聊,特别是对于《九章》这种讲究团队协作的多人游戏来说。因此起初我也没怎么上心,直到不死司马从山地上使几发“抛物线”轰炸把我秒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就“九章第一人”的称号吗,我拱手相让就是了。但是他却特别自傲地来了一句:不过如此。

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回复:“三局两胜。”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对待过一局游戏,可能连大司马杯决赛当晚都没有这么认真。不死司马固然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劲便击杀了他,再一次也如是。我感觉就和我与陈学宽那一战差不多。

“伏局。”不死司马态度转变的很明显,我忽又觉得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这一战以后,这个“全岛九章第一人”的名次我算是坐实了,且这次是实至名归。我还不知道在我们对战期间有关这件事的新闻已经飞遍整个学院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这出与不死司马的游戏,“你若成风”就发来消息:“在吗?”

我呼吸骤停,方才得以休息的心脏立刻又恢复到过载状态。“在,来战吗?”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

“不,谁打得过你这个九章第一人啊。”“你若成风”回复道,“来带我一局吧。”

收到这条消息,我有些忐忑的心情随即又释然了。原本我还担心与妹子对战会有些尴尬,但换作组队则完全没有问题。想着,我欣然同意了任君爽发来的邀请。

进入游戏之后我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固然对方队伍都是随机匹配的玩家,也没有什么远近闻名的厉害角色,可我却死活带不起节奏来。事实上,我表现地十分糟糕,这也许直接导致了我方的最终失败。说句公道话,我觉得我的发挥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大概除了任君爽呼救时我总是第一个赶到的以外。

“抱歉,玩崩了。”我主动自责道,试图以这种方式减缓尴尬。

任君爽回复:“没关系,谢谢。”然后没等我作出反应便下了线。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纠结,退出《九章》了事。

课间陈学宽进行了一次座位调配,我花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弄清的位置关系又重归于零。我的新同桌不是别人,正是武田西北;石蕊坐在我的右边,中间隔着条过道。可能是因为跟她玩久了,也可能是出于成礼仁的缘故,我不想离她太远。这次调位,我算是相当满意了。

将座位收拾好,电脑也登陆了自己的帐号,我总算能踏踏实实地落座了。“那个莫丑,问你个问题。”几乎就在我坐定的一瞬间,石蕊转过来问道。“莫丑”是她对我的称呼。

我没有看向她,但将身体略微侧了侧,表示在听。“成礼仁是你舍友,对吧?”

“嗯。”我依旧没有转向。

“那……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谢谢。”

我终于扭头,看到一个枕头般大小的Kitty猫玩偶拿在石蕊手上。对这个Kitty猫我有印象,是成礼仁上午表白时准备送给石蕊的,当然最终他没能亲手送出,就托付给袁森代送了。依我半天来的观察,石蕊应该是拿着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在一旁没动过了。

同时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道成礼仁的事怕是要凉了呀。从石蕊对待段梓首和成礼仁的礼物的态度中,我已大致猜出她在两人之间的取向了。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可怜我表面还要作出无所谓状。“好吧,”我从石蕊手中接过kitty猫,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没什么话要传达给他吗?”

石蕊闻言愣了下,然后勉勉强强吐出半句话:“哪……那就……他……很优秀……但……嗯……就是……对不起……”

果然是发卡吗,我腹里苦笑。转回头去的同时,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被石蕊注意到了。她盯了我好一会儿,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踌躇着,犹豫着,我端着Kitty猫踱进了成礼仁和袁森的房间。大抵是出于担心成礼仁经受不住打击,又大抵是因为我这人本身就有轻度拖延症,我一直等到次日中午才把Kitty猫送回给成礼仁。

时间尚早,南开轩里只有我与他二人,事实上这也是我刻意制造的。我放学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支开吴楚,饭也不吃就跑回南开轩,就是为了这个单独面对成礼仁的机会。我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说袁森他们过不了多久也会知道的。

在踱向成礼仁房间的路途上,我思考了不下百种委婉的说辞;然而在我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暴露在成礼仁视线中的kitty猫使一切试图掩饰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我只好开门见山:“那个……石蕊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好的,谢谢。”成礼仁平静地接过Kitty猫,将之放在书桌的一角。

“那……没事我先走了。”我的尴尬癌再次发作,身体已经开始向门偏转。只等成礼仁一声回应,我立刻就可以逃离这里。

 然而成礼仁没打算就这样放我走。“等等,愿意听我讲一下我的故事吗?”成礼仁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拒绝,于是只好强忍着尴尬与不情愿点头。“坐。”成礼仁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估计要讲的内容不短。

于是成礼仁便把他与石蕊的故事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娓娓道来。其实并说不上是什么故事,大体上就是当他与石蕊的片断而己。然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有心无心地听着,时不时还打量一下房间内的陈设。我观察到,往日的成礼仁差不多已经回来了,虽然他眼里仍难觅自信的光采,但那种泰然自若的镇定则是一分不差。

“段梓首那家伙,根本就不了解石蕊。石蕊最喜欢什么,我可是了然于胸的。”成礼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放在一旁的Kitty猫。他全程都用着主持人做演播时的语调,这让我听地颇为难受,哪有人讲自己往事跟念稿子一样的。不过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来,似乎石蕊总是用来打我的鼠标垫上,印着的也是Kitty猫。

到这时,我总算是有点可以理解成礼仁对石蕊的感情了。

“那,段梓首约你的篮球对决你去吗?”我思量了许久,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成礼仁笑了,点点头:“去。”

我犹豫再三,把到嘴边的“为什么呢?”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成礼仁又笑了一下,这种意味不明的浅笑在他自叙往事的过程中我已经看见了不下十次:“抱歉,我不希望到时有其它人在场。我想独自面对。”

“我理解,我理解。”我慌忙说。

谈话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恰好此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估计是黄宇或吴楚回来了,成礼仁也无意再讲,我便顺势起身:“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谢谢你的聆听,”成礼仁礼貌地作别,“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回以一笑,随后快步离开了成礼仁的房间。

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本抱着复仇的打算而来的不死司马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好友——是人际关系意义上的好友,尽管我和他至今素未谋面。自那一战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完全转变了,既不是初见时的不屑,也并非盲目地恭维崇拜,而是朋友间的平等尊重,有时他甚至还会开开玩笑。

那局游戏以后他时常向我发来邀请,有时是组团有时是对战,我无一不欣然接受。九章第一人的名次在我与他之间轮替,但我们都已不再在意它了。

对了,其实不死司马在那之后就改ID了,他的新ID是“和平司马”。

下午我到七十三号甜品店上工时,马叔告诉我试用期结束了,我被正式录用为他的店员,为此我要签署一份劳动合同。我细细地阅读了合同条文,觉得其条理清晰也很合理,没有什么可供双方钻漏洞的地方,唯一让我感到略为奇怪的是合同后附的一张个人信息表,其中详尽如住址等条目都赫然在列。当然,我对马叔还是比较放心的,遂按要求签署填写不题。

这一切完成后,我的工资由十四乌托普每时上涨到了十七乌托普每时。这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因为我在交完房租水电后又复穷困矣。

几天时间转眼间便过去。陈学宽再一次站上讲台,宣读了最新一届班长会议的决议内容:下周三举行考试,考试科目是主科电竞、语言文学和社会学。

距离上次考试不过两周,我算是明白这学院的“不定期考试”是言之凿凿的了。武田西北告诉我这不算什么,他们曾经试过五天之内考了四次试。不过没有关系,经历过上次考试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直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主科的考试异常麻烦,除了笔试和实战操作之外,还有诸如竞技知识考核、教学能力测试等奇奇怪怪的附加测验,考完这一切几乎用去了整个上午。语言文学的考试则让我眼前一亮,它分为客观题和主观题两部分,像文学知识,诗词填空之类就属于客观题,而所有的鉴赏、品析类题目则在主观题的范畴内。主观题并不打分,而是从深度、新意等多个方面综合评定,其结果更多地起一个反馈作用而非考核作用。

下午的社会学考试相对而言则要正常的多,我不出半小时就做完了所有题目。百无聊赖环视全班之时,我突然发现石蕊的座位空着。

“打扰一下,请问石蕊去哪了?”我问石蕊同桌道。在考试中这样做是允许的。

“不知道,她整个下午都没来。”石蕊同桌一边往嘴里塞蚕豆一边含糊地说。

我当下就有了某种预感。“谢谢。”我飞快地说完,飞快地点下电脑屏幕上的“交卷”按钮, 然后飞快地跑出教室。我一路狂奔,从光电楼跑过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跑到田径场,最后到达篮球场。偌大的篮球场鲜有人迹,除了最角落的一个场有几点人影。

我放慢脚步向那个场走去,步履比行路难还要艰难,心率先骤升再骤降——事实上我也跑不动了。我来晚了,比赛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早已扬长而去,而且很有可能与石蕊一起。场上只余下失败者一人,孤独地坐在场边的石凳上。

成礼仁穿着一件白衬衫,俯身盯着地面出神。我从他半湿的衬衫推断出他确实拼搏过,只是不知道成效如何。我思量了很久是否要去与他谈一谈,然而未及我思量出结果,又一个人进入了视线之中。

这人我见过,在之前的决赛晚会上,她与成礼仁一同担任主持工作,长相自然就不必言说了,起码不在石蕊之下。她在成礼仁身边坐下,开始与他交流。我看着成礼仁从俯身渐渐坐直,从低头渐渐看向对方;最后两人大声地谈笑起来,一同站起身,略有些拘谨地并肩向场外走去。

成礼仁的感情,终也是有了归属。那我的呢?我不经意地眺了下远方。

第十三章

我来到STU队的场地时,每一名在场队员,包括康师傅,以及陆续归来的寻找我的队员都关切地向我问候。我表面强颜欢笑,内心则越发愧窘。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被迅速带到武秀荣的电脑前,椅子都已经为我拉开了。我用最后一分半钟的时间听队员们讲战场上的情况——其实不用他们讲我自己心里也大致有数——心中同时也飞快地思考可能的打法。在暂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血液再次翻腾起来。

暂停前武秀荣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他被ID为“博文司马”的敌人追杀着,血量大约只剩五分之一,而对方几乎还是满血状态。我已想好对策,一转向躲进山区,只管往高地方向点。利用高度差,对方的“直线”射击并不能很好地命中我。等到富尔顿弹头的CD结束,我立即搭配“抛物线”将之使出,成功甩脱博文司马。

在我离已方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博文司马忽然从旁边的山区窜出,一发“直线”几乎正中我,直将我置于濒死状态。所幸袁森恰好赶来,有他拖住博文司马,我终于得以有惊无险地返回基地。

我打开了属性面板。武秀荣的加点主要集中于攻击和防御,估计是与他主攻城的定位有关。我重置了他的点数,按照我的习惯升攻击和速度。等到我再次离开基地时,武秀荣的角色已经全然是另一个角色了。

袁森与博文司马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我刚出基地,博文司马就跑开了。袁森并没有去追,不过我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重新加点后的武秀荣速度居全场之首,不出两息我就追上了他。博文司马大约是没反应过来我的变化,我在他措手不及间点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血。毕竟是排名第一的战队的队员,博文司马很快就开了“圆”护盾,并用一种“正弦”轨迹搭载弹头阻碍我的前进。这种轨迹我只在淘汰赛的对决里见过,似乎是一种挺高级的函数,如果不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人一般都不会用,当然也包括我。正弦函数呈波浪形返往前行,在xOy平面内施放可以覆盖大片面积,这让我的走位也失去了意义。一句话,我被他的“正弦”攻击难住了。

ID为“风骚司马”的敌人忽然从上方的视野范围外冒了出来。原来博文司马在不断退却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把我往外引,不觉间我俩已逼近地图中央。我掉头就走,刚转身就看到袁森——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我再次回身,与袁森一起正面迎敌。风骚司马人如其名,连平时前进都要按“S”形来走,但他意识却比博文司马强,我原想也趁其不熟悉我的战术冲上去一顿狂A,不想刚迈一步就吃了他一发“正弦”攻击。这对防御薄弱的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袁森的情况则要稳得多,当然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他处于满血状态,而博文司马的生命值已经被我磨到了三分之一。两人几轮交手,各有损伤,残血的博文司马显然不愿再战,却奔正战地火热朝天的我而来。我心里冷笑一声,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奔到他面前,两下便解决掉了他。

完成首杀,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枚弹头在我旁边炸开,把我也送回了基地。死亡讯息显示是风骚司马击杀了我——这倒不是我大意了,而是对方的反应就是这么迅捷。起码我也带走了对面一个人,这波不亏。

我原本还指望袁森帮我报仇雪恨,结果迁没等我重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他的阵亡讯息。敢情袁森也不是从不失误的,又或者说,他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袁森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战力不低于不死司马。”他说的不无道理,往往表面上越悠闲越不紧不慢的人能力越高。大概由于过于投入,我一时忘却了头上还戴着耳机,以致于袁森说话时我惊得身躯微颤。

我的加入似乎没有对战局造成多大影响——也就是说,并没能帮STU队取得突破,也不致让司马队占得上风。这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是件坏事。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局的时间是过分长了,其余战队的比赛皆已结束,全场仅剩我们这两支决赛队伍还在耗着。

又一次重生后,我加完点补足弹头,试图从山路上突破到对面基地。路途还未走到一半,画面上方忽然显示讯息:太白金星重生了!

短暂的懵逼过后我终是想起来了,太白金星被击杀后过三十分钟就会重生,只不过平时的游戏很少有达到如此之久的时长。太白金星每一次重生都会比上次有所增强,自然奖励也愈加丰厚。这对当前僵持不下的战局来说无疑是个极佳的突破点,对于离高地神坛最近的我而言更是恰到好处的机会。

到了中央神坛后,我并不急着攻击太白金星——本来我只身一人也打不过他——而是躲进了附近的草丛里。不出两息,一名ID为“独孤司马”的敌人出现,待其移动到射程之内,我立刻释放就绪已久的“抛物线”轰击,一举削掉对方半条血。独孤司马几乎是下一瞬就向草丛返还了一记“直线”攻击,我何我已从后方离开草丛。我原想从另一面绕回神坛高地,奈何更多的敌人已经到来,只好作罢。

激烈的争夺随即开始。双方队员陆续出现,我也装作刚来到的样子加入混战,但我并不攻击太白金星,而是不定时地向敌方队员放冷箭。这波偷袭颇有成效,起码我击杀了已经被我打掉一半生命的独孤司马。像我一样发扬百团大战精神的还有敌方的风骚司马,刘坚和胡海枫就败在了他手下。我一边走位,一边不时偷袭,总算在这场混战中苟全性命。

过了挺久,太白金星的血条才即将告罄,我于此时向他发动了搭载轻型弹头的“直线”打击,不想太白金星应击倒地。这种抢杀的路数我以前玩《League of Legends》时经常用到,但效果甚微,不想在这时却成功了一把,

突然多出的MIDAS弹头和大量现金已经容不得我惊愕了。我立即用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同时开启“圆”护盾,往敌方基地方向死命前进,然而不出五步,我还是遭集火而死了。

看来拿到MIDAS弹头的人会秒毙是个魔咒,逃不掉的。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可以花掉去杀太白金星所获得的巨额现金——其结果,自然是全部用在速度的加点上的。加完点后的我速度已经快到了令人害怕的境界,我自信战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

静无声息的耳机一瞬间热闹起来,队友们七嘴八舌地为我出谋划策,麦茵蕾建议我走下路,胡海枫让我从中路冲过去。除袁森外每人都有一条建议,可惜武秀荣不在,他若在场频道里就只有他的声音了。我回复说:“你们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自己上。”说完便本着一股愣头青的冲劲冲出了基地。

事实上,我并没有给他们留足前去吸引敌人的时间,但也无关紧要了。我仍然走山路过去,敌人也不傻,留了两名队员把关,只是都被我以占绝对优势的速度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在我已深入敌方腹地,准备下山进而冲入敌营引爆弹头时,最后一名敌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的ID是不死司马。

不死司马操着那让我头疼的“正弦”函数,将下山的路尽数封锁。我若要硬冲,势必会换上至少一发弹头,而此刻的我防御与对方的攻击之差己相当悬殊,哪怕满血也承受不起一颗弹头的正中伤害。不死司马见我不敢过来,转而换用“抛物线”攻击我,我只好先退避。

可退避也不是办法,我退后,不死司马便追上来,可谓步步紧逼。正当此时,先前被我甩在身后的流浪司马和博文司马也赶到现场。场面愈发不利,我决定孤注一掷。

我假意试图实破他们的封领,实际上却绕到了北部悬崖——那里是这层山地上最接近敌方基地的地点。我选定MIDAS弹头用“勾股”函教对准敌营方向,尽魔力所限将射程调到最大。电光石火间,弹头已发射出手。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来自三个敌人的扫射便将我秒掉了。还好弹头已发射出手,我正想松口气,忽而又从已经灰白的画面中看到MIDAS弹头触到山体,在半途上爆掉了。结果虽然博文司马和不死司马陨命,流浪司马濒死,但之于敌方基地,仅仅是外沿的防御塔轻微受损罢了。

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坑我的又是那弹头触障的智障设定——但这不能尽怪我,本来我在屡次触壁后已经很注意轨迹与周围环境之间的距离了,奈何这MIDAS弹头实在太大,以至于我平时预留的距离完全不够用。

无论如何,MIDAS弹头已经爆掉了,而应有的效果却没起到。STU队的士气似乎也随着它一并湮灭了,虽然其在弹头爆炸后甚至还取得了一段时间的上风,但终究还是不敌老牌冠军司马队,止步第二。

我摘掉耳机,长舒一口气,似是放松,又似叹息。松垮下来的腰一贴到椅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立刻返回湿冷的感觉,叫人便是放松也不能惬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大大的“Game Over”字样。后来听觉渐渐恢复了,我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成礼仁的声音:“……至此司马队已经是四届连冠,可谓铸造了乌托邦岛电竞界的一段传奇。”

“接下来我们还要恭喜莫中,STU队乃至整个乌托邦岛电竞界的新秀,取代了不死司马成为乌托邦岛《九章》第一人!”随之响起的掌声、喝彩声甚至比宣读司马队成功卫冕时的还要热烈。

我懵了一下,怎么突然就扯到我了?哦,我想起来了,MIDAS弹头爆炸时确乎是炸死了不死司马,但这只是个意外,怎么看都不能得出我的实力在他之上的结论。

队友们相继围过来向我表示祝贺,我则对他们阐述了我的疑虑。胡海枫笑着告诉我只要系统判定是我击杀了不死司马就可以了——炸死不死司马的是MIDAS弹头,而MIDAS弹头是我发射的,这样一说貌似也没毛病。

我从电脑前起身,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慢慢走向观众席。此时场上正在举行前八名战队的颁奖仪式,麦茵蕾已经代表我们队站在了亚军的位置上。我察觉到,大部分观众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颁奖台,更多的似乎落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司马队夺冠,对他们来说已是稀疏平常的事了;而《九章》第一人的易主才是能激起他们新奇感的事。

再说回来,STU队虽然惜败,但却打破了司马队引以为傲的不死传奇;何况STU队也取得了第二名的不俗战绩。这一战,虽败犹荣。

颁奖完毕,照理来说今晚的晚会应就此宣告结束的,可这时一名穿着夹克衫的小伙子走上了台——他的出场没有任何预兆和铺垫,却能使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小伙子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大方面对观众,随后便开始了他的讲话:“大家好,我是古什。”他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小型的麦克风。

满场惊呼。原来他就是古什,古伯的儿子,《九章》的主要开发者,出海航行的提议者之一。古什的传奇色彩远盛于在场的其它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学院的神话人物之一。我甚至听到附近女生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

主持人们配合着退到舞台一边,昭示着这是计划之中的安排而不是一场意外。“估计有看游戏公告的朋友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了。那么,晚会最后一项,手游《诗经》发布会,将由我为大家主持。”

掌声排山倒海。大屏幕上放映出了《诗经》的游戏海报,海报右下角用不大不小的字体写着“乌托邦学院计算机系&文学系联合制作”。我轻抬下巴,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确实与诗歌有关。

电竞科部分的观众席反应冷淡,倒是与文学有关学科的学生们情绪高涨。古什微笑着张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边做演示边解说:

“《诗经》是一款卡牌游戏,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对决的进行不单依赖于拥有的手牌,玩家对诗词的积累也可以对其造成可大可小的影响。”中央大屏幕转眼间已切到古什的手机画面。古什顿了几秒,决定随手创建一局人机对战。

“手牌分风、雅、颂三种,每张手牌都必须在念出牌面上指定的诗句后才能打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防御方则可以念不同的相关诗句以降低对手得分……一日看尽长安花……最先达到指定分数的玩家就能赢得游戏,如果同时达到,那就继续游戏直到分出胜负……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古什一边介绍一边游戏,话说完时,这局游戏也进行地差不多了,为了快速演示他设定的是最低难度的AI。

“接下来,谁想上台试试?”古什放下手机,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扫视全场。

话音刚落,观众席立即沸腾起来,无数学生前仆后继地涌向舞台。第一个冲到古什面前的高瘦身影我看着颇有些眼熟,这不是吴楚吗?

吴楚抢得了第一个试玩的机会,兴高采烈地点开一局普通的AI。“他们搞得我都想上去试一下了。”袁森突然的发话打破了这一带的沉默。

队友们旋即笑道:“你还是专心打屁股罢,袁十三!”

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被我推到嘴边:“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袁十三啊?”

“因为他一句话只有十三个字啊!”众人齐声笑答。

原来原因这么简单吗。我哑然失笑。

第十二章

五月十三日,星期四,自登岛以来的第二十三天。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正举办地如火如荼,STU队的排名也步步高升;如果今晚的比赛也赢下的话,STU队更是可以一举晋身前二。

在热烈的氛围即将到达最高峰之际,我的心却突然冷了,或喜或悲都荡然无存——其实心底应该是存着悲的,只不过身体的疲惫与意志的滞钝制造了一层麻木的假象。

悲伤也好,麻木也罢,总之我当下确乎是什么也不想做,连寻常的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这种状态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长期以来一直支撑着意志和身体的驱动力也随之消失,从而变得无所欲为,浑浑噩噩。

当然,我现在的状况肯定远不至此,但也足够我好一阵子不想作为了。这个状态也影响到了上课,我今天的课完全没听进去,虽然说我光看教材也能学到差不多完全相同的内容。

下午到七十三号甜品店面对马叔时,我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毕竟这也是服务顾客的基本要求。然而马叔还是察觉到了我状态不佳,问我怎么了,我随口回答身体不舒服,马叔便嘱咐我要注意保重身体,没再多问。

转眼间已经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刻。我离开七十三号甜品店,却没去比赛现场,反正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我想。

既然体育馆不去,那送外卖也是不可能的了。我本哪都不想去,但又不能不找个地方待着,而且最好是空无一人的地方。教室和公寓也是不太实际的去处,最终我决定不惜穿越大半个学院去往西北区的平静湖。

光是走到平静湖都需要半个多小时。走在路上时,我觉得往来的行人少了很多,不过这正合我意。

湖畔的理想塔流光溢彩,但平静湖湖面却一片深黑,即便是湖边围栏上的路灯也不能将其照亮丝毫。我缓步走到一个没有亮起的路灯旁,身靠围栏向下凝望着湖面,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

夜晚的平静湖与白日的清澈透明截然不同,一眼看去深不见底。我感觉自己如同遁入了禅境,原本就很宁静的世界一瞬间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了我和我眼前深邃黑暗的湖水。

可能连我的缺席都没人会注意到吧。我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并以我的又一次自嘲一笑而被抛之云霄。

就这样盯了湖面不知道多久——我感觉是很久,但看表应该不超过半小时——一阵寒意忽而从我心底蔓延开,令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漆黑的湖面不仅更加深邃了,而且其下仿佛涌动起未知的恐惧来。

黑暗与寂静已经失去了它们的魅力。我从湖畔的栏杆上离开,几乎是小跑着逃离这里。所幸世界仍是原来的世界,路灯仍旧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不远处的公路上不时有人走过,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随着熟悉感一丝丝回到心间,我渐渐放慢了脚步。

又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小时后,我总算找到了可以度过剩余时光的地方——饭堂。其实直到看见饭堂大门的前一刻我都还是不知何去何从的,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吃顿宵夜呢?

饭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这些人我都素未谋面,更不用谈相识了。这也是我想要的,因为我现在不想撞见任何认识我的人。

还未到宵夜时间,但仍有一个窗口销售小吃。我随意点了几串烤肉串,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座位便坐下,打算在此消磨剩余的夜晚。

饭堂的电视正在直播着大司马杯竞赛的实况,除了两场半决赛以外还有被淘汰的四支战队争夺后四名的比赛,四场对决轮次直播。我也不刻意回避,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荧幕上。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两场,第三场方始不久。除了教皇队与C2b队的对决是以教皇队二连胜而告终外,其余赛场的比赛双方均是一胜一负。STU队第一场落败,第二场则胜出扳平比分,到第三场时,双方仍然战地难解难分,就凭目前战况很难断定谁占上风。

我不经意间神游了一会,再回神时发现荧屏上不知何时又切回了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中央神坛上,两队的精英正在围攻太白金星——当然,并不纯粹是围攻,双方时不时也会相互偷袭,小骚小扰一下,不过对场面影响不大。随着袁森最终击杀太白金星并得到MIDAS弹头,局势终于发生了显著变化。虽然袁森随后就被击杀,但STU队的队员也趁乱带走了对面两个人。天平开始倾向STU队了。

重新集结后的STU队进入了护送模式。袁森选择从上路进发,这一点是相当明智的。敌方并不知道携带MIDAS弹头的人会从哪一路进发,因此只能在每一路都派人把守,发现弹头携带者后再召集其它队员围追堵截。但由于三路之间存在距离,驻守下路的人赶到上路需花费相对较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技术好的玩家突破到敌人基地。

Tempest队在每一路都留驻了一名队员,另外两名队员则直冲敌阵刺探情报。STU队则也派胡海枫和刘坚或明或暗地护送袁森,麦茵蕾和武秀荣则负责混淆敌队视线。然而袁森在接近半路时还是被发现了,Tempest队所有队员立刻向上路集合。

袁森也不含糊,转身从最近的斜坡闪上了山区,看来是要与对面玩捉迷藏了。直播到这,画面陡然一转,换成了司马队与绿光队的比赛实况。未等画面再次转回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画面,下方的实时战报便显示出STU队战胜了Tempest队,入围总决赛。

看到这里,我第三次笑了。果然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饭堂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必须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

我并不打算在南开轩以外的地方待到太阳升起——事实上我考虑过去图书馆,只是我终究还是想安安稳稳地睡场大觉。回到南开轩时,轩内仍空无一人,我快速洗漱完毕就直接躺床上了。很久后成礼仁才回来,并且吴楚回到来时,以为我早早就睡了,便也没打扰我。

然而我哪有这么快睡着呢,我估计我今晚得有好一阵子都将难以入眠。

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本日是学院首个自由日,同时也兼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最后一日。对于学生们来说,今天应该是个挺让人开心的日子,白天不用上课自由活动,晚上还有大司马杯决赛观看。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仍然顽固地占据我的心灵。早上我起得比谁都早——我并没有设置闹钟,也没有彻夜失眠,但确乎是很早便醒了。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试着尽量不惊醒吴楚完成洗漱并离开南开轩。我做到了。

清晨的饭堂让我想起了以前学校饭堂早上的情景,天始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但饭堂里灯火通明,点餐窗口前排起不长不短的队伍。这个时间点饭堂还未开始卖早餐,好在那个几乎全天候开启的点餐窗口已经开了,我便加入了这个窗口前的队伍。

学院的每一个饭堂都设有一个差不多全天运营的点餐窗口,为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在用餐时间内用餐的人提供服务。由于采用先点后做的模式,在这个窗口点餐需要等上更长时间,排队更是如此。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没有经过多久的思想斗争,用完早餐后我径直去了图书馆。说来其实我一直都有去图书馆潜心阅读的想法,只是苦于平日没时间,不想今天却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实现了。

图书馆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每个进入的人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走进阅览室,我流连在书柜之间。其实电子阅览室里的每台电脑都装载了整个图书馆甚至多于整个图书馆藏书的电子书,但我更喜欢阅读纸质的书籍,这样的阅读显得原汁原味些。

最终我选定了一本叫《传家宝》的书,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便开始翻阅。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沉浸在书里的感觉了,这本书一下子就让我找回了这种感觉。阅读这东西一但着迷,就跟沉迷游戏一样,甚至比沉迷游戏更加可怕——沉迷游戏起码还会疲惫,阅读沉迷起来就真的废寝忘食了。

我在图书馆一坐便是一上午加一中午,直到下午一点多我才去饭堂吃饭。这时午餐时间已经过了,我便又去到那全天的点餐窗口前排队。事实上我也有意这样做,这样可以避免撞见武田西北或者其它熟人。

下午我仍旧将时间消磨在那本书上。我看得是如此入迷,加之这本书也不厚,以至于我在傍晚时就把这本书看完了。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习惯完全被这本书打乱了,不仅没按时用餐,澡忘了洗,连到马叔店里上工也没有去。

这真是太可怕了,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慌忙起身离开图书馆。踏出了图书馆的大门,仿佛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晚餐时间是早就过了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饭堂。

饭堂的荧幕意料之中地放映着即将开始的大司马杯总赛。其实不仅饭堂,我在路上见到的所有具有转播能力的电子显示屏都在放映这场巅峰之战。在这个几乎全学院的学生都齐聚南区体育馆观看比赛的时刻,饭堂里居然还有几个没能亲临现场的人,好在其中仍然没有我认识的。我到点餐窗口胡乱点了一大堆小吃,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晚上在南区体育馆举行的不仅仅是一场决赛,还是一场盛会,一场典礼。因此,场地做了简单的布置,还配有主持人解说比赛,而比赛则较平常晚半小时开始。

在介绍了两队队员、播放了一些旧赛录影之后,镜头转向了主持人们。我却在其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成礼仁!他穿着一套我从没见过的晚礼服,虽然说整体形象跟平常差不多,但仍然能感觉到他今晚格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致开幕词时其它三位主持人都带着稿,唯独成礼仁脱稿侃侃而谈,正面镜头,脸上写满着坚定的自信。

难怪他平时都穿着西装,用播报员般的声音跟人说话。他这老练的主持功夫,敢情是从生活中练出来的。

主持人们的开场白并不如想象中的又臭又长,也不见什么嘉宾上台致词,决赛很快就开始了。其实同在场的还有进入淘汰赛的另外六支队伍,只是他们的存在几乎无人关注,大荧幕也没有给他们的比赛留出位置。

STU队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第一局居然战胜了司马队。然而现场并没有响起多么热烈的掌声,司马队虽然号称场均胜率百分百,可具体到每局也并非战无不胜,何况有些败局还有放水之嫌。

讲到司马战队,那可是学院电竞界的一个传奇。司马队已经连续斩获三届电竞比赛的冠军,大司马杯这一名称正是由他们命名的。比他们不败战绩更为传奇的是不死司马,该队中的一名队员,声称自他开始玩《九章》起便没有在游戏中阵亡过。具体我不得而知,不过就众学生的记录来看确实如此。

果不其然,司马队似在第二局才展现了真正的实力,不费多大劲就把比分扳平了。这对STU队来说就颇有些尴尬了。但STU队还是STU队,第三局里他们顽强斗争,倒也能在可马队的凌厉攻势下不落下风。唯一的问题是,场面陷入了胶着状态,这一局的时间有些过分长了,但双方均没有取得突破。

饭堂里原本分开坐的几个人现在最终坐到一块了,本来彼此并不相识现在却也有战况分析作为共同话题。其它几人都各有各的见解,只有我少言寡语,啃着不知道多久前就已被啃净的木棍。

忽然游戏画面中断,听主持人解说是STU队请求紧急暂停,原因是一名比赛队员突然腹泻。屏幕随后转到比赛现场,我从混乱的现场辩出是武秀荣患了腹泻,已经被送往卫生间处理。看目前情况他一时半会是恢复不来的,STU队的当务之急是找一名队员代替他的位置。

我周围的几个人又开始各抒其解,但我这一瞬并听不进去,一个熟悉的想法再次在我脑海中萌芽。我忽而有些后悔不去比赛现场了。

“莫中,愿意来试一下吗?”

我惊讶于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随即又意识到这声音的来向、语调都不太对。

“莫中,身体好点了么?”

随着话语的再一次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陈学宽站在饭堂门口,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如果再加把伞就完美了,不知为何我想道。

“昨天看你没有来,我们就四处问人,你的雇主说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便没有打扰你。”陈学宽边走边对我说,“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么?能上阵么?”

我听地面红耳赤:“完全好了,完全没问题。不过话说——”我把话题转移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饭堂的?”

“哦,武秀荣出事以后大家都在讨论换人的事情,我提议让你试试。大家都同意了,然后就分头去找你。饭堂离体育馆不是太远,刚好就让我找到了你。”

不愉快的心情完全消散了,体育馆的大门也出现在了眼前。接下来,就该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十一章

在这学院待了也有两个星期了,我终于认全了STU班上所有人。换句话说,全班同学的名字我都叫得上了。

十四天以来每天不断的重复,也让我摸清了舍友们的生活习性。成礼仁的作息极有规律,早上七点三十五分起床,八点一定出门,除了周三和周四,其余工作日总是第一个回到宿舍。他从不吃宵夜,也几乎不运动,因为他说这样会使他脸上长痘。

袁森其实比成礼仁作息还要有规律,他每天七点半起床,是除我和吴楚以外最早起床的人,成礼仁七点三十五分起床估计也是被他吵醒的。不过袁森回宿舍通常是最晚的,因为他放学后会在教室里打上一会《九章》。

黄宇是个名副其实的闲人,晚起早归,几乎每次我见到他时他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着。偶尔他会邀请我们打牌,不过他的牌技真心不敢恭维。

如果没有雷信永,南开轩怕是要彻底沦为一个宅男宿舍。作为一个体育科的学生,雷信永黝黑的肤色、壮实的身板,还有强健的肌肉都与他的身份十分符合,只是他平日少言寡语,在我印象中他几乎没对我说过话。还有,他打鼾的声音特别响。

讲到吴楚,不知道他是不是文学课上多了,最近突然变得文质彬彬,而且诗不离口,甚至隐隐约约向我透露出他要当诗人的意向。啊对了,他特别喜欢民族英雄林则徐的诗。

我的话,跟之前没什么差别,虽然我已是STU战队的正式队员,但毕竟新入队,所以不会作为常规队员参加举行在即的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最多是以替补队员的身份蹭一下场面。因此我也不用参加战队的每一场集体训练,下午的打工照常。

前桌石蕊也是个好玩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通过她获取许多欢乐。比方说,戏弄她是我的日常,那么被她用鼠标垫打也是日常。其实软软的鼠标垫根本没什么伤害,不过是她“不想碰我的脏手”而随手抓取的隔离物。但她人确实挺好,即便如此还经常问我要不要吃糖。

熟悉间,习惯间,五天时间又飞逝了。

“今天晚上开始就是大司马杯赛期了。比赛期间,我的课一律不上,大家自由上机。”康师傅罕见地面带微笑。

并没有太响亮的欢呼声,但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在乌托邦学院,你不能再以过去学校的思维来看待这里的一切。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课的,相反他们的课绰绰有余,学院在编排课程时,特意安排了二分之三倍于课时量的课,剩下一半于课时量的课留给老师自由发挥,虽然大部分老师往往将多余的课用于自习。

某种程度上, 确实可以说乌托邦学院的老师整体不如以前学校的老师有责任心,但有时比较不能忽略环境,放在乌托邦学院这种环境下倒未必是件坏事。围绕“学习是自己的事”这一大前提,老师可以省很多心,不用针对个别学生专门辅导,入学协议的第一条也避免了学生学不好家长怪罪老师的情况。因此,这里的老师的职能更接近于纯粹的教学。

我点开了《九章》,这节课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康师傅也没闲着,下来战队队员身旁亲自指导。当然我是不抱有受到指导的希望的,于是便再与陈学宽来战,一节课下来我和他共打了两局,结果平分秋色。

下午我去到七十三号甜品店时马叔正忙得热火朝天,并且照他的话来说接下来的五天都会很忙,这是大司马杯举行带动订单数量上涨的缘故。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马叔罕见地让我给他帮手,他之前是从不让碰厨房活儿的。

“对了,莫中,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马叔忽然又招呼我道。

我左手提着一个大篮子,右手从胸前衣袋抽出一张卡片。“D区4排8号”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卡片上的字,然后便向这个位置进发。

找到了。我熟练地从篮子中取出一袋子纸盒,连同卡片一起递给座位上的男生:“同学, 你的外卖,谢谢惠顾七十三号甜品店。”

没错,马叔让我做的事就是送外卖。初始时我还有点犹豫,但马叔随即又承诺给我一百乌托普的加班费,我又到战队里征得了同意之后方才应允。毕竟那也是整整一百乌托普,相当于我平日做七天的工资了。

“谢谢。”男生接过袋子,很礼貌地道了声谢,他身旁的女生早已迫不及待地抢过来解开,估计两人是一对情侣。

我思量了片刻,还是以较低的音量回了句“不用谢”,然后退出到过道上,再来查看下一个地址。

“D区1排16号” 马叔很人性化地将卡片分区整理,并按排号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了序,这样便可以谋求最短路程完成任务,省去了到处乱转的麻烦。

“同学你的外卖……”。到了目的地,我又麻利地将袋子取出,连同卡片一同递过去,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是任君爽。

我一时愣住了,程式般的台词也卡在喉里没说完。任君爽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大大方方接过了外卖:“谢谢你……诶莫中?”

想不到任君爽居然认出了我。我不知道该表示惊喜还是意外,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先回过神来。

“是啊是啊,”我尬笑道。这句话还没说完,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了。

“你在这家店帮人送外卖吗?”任君爽问我。

我原想纠正一下她的说法,转念一想反正差别也不大,于是便点了点头。

“哦,”任君爽若有所思,“谢谢你。”

这句话提醒了我该走了。“不用谢。”我对任君爽说完,迅速转身离开。任君爽把外卖轻轻放在一旁,没有立刻开吃,看她周围都是女生,应该也不存在什么男朋友吧?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外卖数量不可谓不多,但送完也不是多久的事。只是新的订单不断有来,我随时都会接到马叔叫我送货的电话。因此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比赛都是断断续续的,所幸只是初赛。我在心里决定,最多只送二天,最后三天的比赛一定要看完。

STU队的五名出战队员中,除了队长麦茵蕾和袁森之外,其余三名队员分别叫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由于平日没有什么往来,我跟他们自然也不熟,但多少也有点了解。三人的战力相当,当时我的那场考核在他们也在场。胡海枫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刘坚比雷信永还不爱说话;武秀荣则与刘坚相反,平日话非常多,尤其喜欢发号施令,因此大家都叫他“将军”。

初赛STU队无疑是全胜的,这一点我不用看都知道。电竞科共二十四个班,其它科的战队大大小小有五十多支;而STU队身为排行前十的战队,除非是遇到排名更前的战队,不然初赛就遭遇首败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比赛结束以后我到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加上薪金今天一共进账一百一十四乌托普,我忽然感觉自己也是个有钱人了。

“莫君今晚到哪里去了?整个晚上都没看到君,”我在饭堂排队买宵夜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武田西北的声音。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这是我第一次在饭堂里打饭窗口以外的地方看见他。

“额……我去送外卖了。”我回答,同时向前迈进一步又问他:“那西北君呢?你不是在饭堂打工的吗?怎么今天会有空来买宵夜?”

“是啊,但我只值中午和下午的班,晚上不值。莫君肯定是不经常来买宵夜吧?” 武田西北有些郁闷地看着我,似乎感觉我刚才问的问题是非常无脑的问题。

我尬笑。确实我刚才的问题几乎没经过大脑,只是为了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而随口说出的,结果却令场面更尴尬了。

我与武田西北并不算太熟,当然也不能算陌生,出现没有共同话题的情况大概是由于武田西北太过温文尔雅,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兴趣爱好。因此我和他只能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谈话内容完全没往心里去,直到排到窗口前。

大司马杯一开幕,整个乌托邦学院的气氛都感觉不同了。学院日程表上的赛程安排、饭堂里播放的比赛录像,还有随处可见的《九章》宣传海报,给学院笼罩上了一股节日的气息。哦对,这本身就是一个节日。

《九章》游戏里也上线了迎合大司马杯比赛的活动,活动公告最后还特意提到计算机系有一款新手游将在大司马杯决赛当晚发布。我心里一动,莫不是任君爽提到过的那款与文学系合作的新游戏?

继康师傅之后,更多的老师也选择了不上课, 让我们自由上机。我于是又和陈学宽对战不题。

傍晚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却丝毫不减损学院里浓郁的电竞氛围,只是我送外卖怕是要麻烦些了。七十三号甜品店的生意热闹依旧,厨房里的外卖盒堆了两米高,马叔直接叫我去送外卖,同时告诉我加班费上涨到一百五十乌托普。

即便今晚的外卖比昨晚的多得多,我仍然留出了碎片的时间察看比赛情况。竟赛前两天为积分赛,每晚比赛五场,然后取积分最高的八支队伍进入后三天的淘汰赛——虽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每年都因为同分队伍过多而不得不进行额外的选拔赛。

昨晚全胜的STU队今晚没能这么好运,第四场遇上了上届排名第三的绿光队。尽管队员们奋力斗争,但STU队还是意料之中的落败了。战后武秀荣情绪十分激动,不住地囔着“蛇形步”“蝎子拳”之类的话,叫人半懂不懂,估计是什么战术罢。

最终STU队在积分赛得分九分,恰好不用参加选拔赛——得十分的队有三支,得九分的队共四支,而得八分的队则有十几支之多。这是件好事,因为参加选拔赛的队伍还得留下来继续比赛。STU班在饭堂二楼开了个小小的庆祝会,我在马叔那里领了加班费后就匆匆赶了过去。

雨下了整夜,却消不去热闹的氛围。

五月十二日,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第三天,也是淘汰赛的第一天。淘汰赛在赛程上其实比积分赛轻松一些,一天只对战一支队伍,但是要赛三场,取三战两胜。

而这淘汰赛的第一轮,我们匹配到的是上届比赛排名第六的Thor-God战队,算是势均力敌。提及Thor-God队,STU队的队员们似乎都不太担心,因为这支战队是非电竞班战队,实际战力应该达不到第六的水平,其之所以能取得这个名次大概只是因为运气好。

当然,其中虽有运气的成分,但能进淘汰赛的队伍实力也不全是虚的。因此STU队队员仍然积极进行着备战演练,只是戒备心无疑没有那么高了。

尽管马叔将加班费提高到了两百乌托普,我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过看着厨房里堆积成山的外卖,我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说我帮你找个替工吧。

我飞奔到体育馆,在观众席上我到了吴楚,问他有个赚外快的机会要不要。吴楚一听报酬有两百乌托普,二话不说欣然应允。

解决了马叔的用工问题,我使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体育馆看比赛了。作为战队中的一员,我得以坐在离比赛现场较近的成员席,这里看大屏幕的视角实际上不是特别好,但胜在可以一览队员们各自的战况。

连同康师傅在内,STU队全体成员都到齐了,麦茵蕾、袁森、胡海枫、刘坚和武秀荣更是已全副武装,坐在计算机前操演练兵了。让我略有些意外兼惊喜的是,陈学宽这个作为陪练的非正式队员居然也在座。我到他旁边坐下,拍着他肩膀刚聊了没几句,灯光骤然熄灭,比赛宣告开始。

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于轻敌,第一局开端的战况竟然颇为胶着,敌队的疯狂进攻甚至几度让STU队处于劣势。好在队员们在中期稳住了局势,STU队也夺回了主动权。

第一场比赛以STU队的胜利告终。略有些讽刺的是,这场比赛越接近终场越无聊,最刺激的场面全在开局了。

赢了一局保底之后,队长麦茵蕾毅然决定让袁森和武秀荣下场,换小将高郎和许莲月出战。这俨然是拿比赛来练兵了。我忽然心里一动,也许我也能上去试试。

可能出于换了队员上阵,第二局战况要更为激烈。我的心跳跟随局势变化,其原因除了担心还包括我也想上场出战——事实上我也这样说了,不过似乎没有人理睬我。最终STU队以二比零的战绩出线。我坐在成员席上,感受着几度炽热的血液一丝一丝冷却下来。

STU队是最早结束比赛的几支队伍之一。战罢后,康师傅召集全队队员就地开了个短会,然后便宣布解散。我看时间还早,就到别的场去观看其它队的比赛了。

除了STU队和Thor-God队,另外六只进入淘汰赛的战队分别是司马队、C2b队、绿光队、教皇队、Tempest 队以及欧米茄队,基本上和上届的名单没多大区别。自然,上届排名并不能说明一切,STU队作为历届平均排名前十的战队,与除了司马队和绿光队外的战队都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因此只要运气不太背,STU队能在淘汰赛走多远是说不定的。

我虽然说去看其他队的比赛,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在神游,视网膜上的成像完全没传到大脑里去。终于所有比赛都结束了,司马队、绿光队、STU队和Tempest队出线;明天的赛程也随即出炉,STU队匹配到的对于是Tempest队。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司马队与绿光队两大巨头强强争锋,STU队与Tempest队势均力敌,两边的双方都是旗鼓相当。

我回到STU队的场地时,队员们大多都还留在这里。他们看到明天的赛程后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喜意——当然,乐观的人照样满脸自信,对其他队员说着鼓励的话,之如胡海枫与许莲月。还有武秀荣,虽然在队伍处于劣势或落败时他会指手画脚大喊大叫,但在平时他确也是个积极分子。我原想参与他们的对话,却发现没人回应我的发言。我 自讨没趣,只好先行离开。

一连几天的热闹氛围在我感觉里忽然冷了。原来我是个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想来也不怪谁,本来我就是从乌托邦岛外来的,身也无一技之长,不受人排挤已值得庆幸了,又还能指意什么呢。

想通这点,心中那股还未成型的闷气便消散了。我一笑,大步流星向宿舍走去,似是解脱,又似自嘲。

第十章

我们班进场之后又过了莫约半小时,所有人方才坐定。而此时我已萌生睡意,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龙正涛开口了:“各班班长清点人数。”

说是清点人数,其实每个座位都装有传感器,计算机早已将人数统计出来了,班长清点只是一道保障程序,防止个别座位传感器损坏而造成人数缺少。

陈学宽起身,原地数了下人数,然后便坐下,按下了扶手上触摸屏上的一个按钮。每个座位的右边扶手都有这么一个迷你的触摸屏,应该是为投票表决设计的,没想到还有这个功能。

我也被龙正涛的话惊了惊,睡意顿消,整个人一下子就坐直了。清点人数很快便完成了,会议厅中央大屏幕显示出了到场情况:缺席六人,与先前计算机统计的结果一致。

“上座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可以举行会议,我宣布会议开始。”龙正涛念完程序性的说明语句,立刻换用轻松的口语说道:“各位学弟学妹、学长学姐,早上好。我是你们的新任学生会主席龙正涛。”

一层有部分人鼓起了掌,二层大学阶段的学生则完全没反应。掌声不闷不响,颇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们十分爱戴你们的袁森学长,不过他已经辞职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龙正涛倒不觉得尴尬,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其实他用学长称呼袁森不太妥当,我在某次闲谈中了解到,袁森其实跟我一样,比这届高一学生的标准年龄大一岁。龙正涛是高二学生,如果他年龄正常的话,袁森就跟他同岁,充其量可能大几个月罢了。

“所以我必须做点能让你们认可的事才行。”龙正涛大手一挥,“会议第一项,投票决议关于增设‘自由目’的建议方案,已经在学生会内部通过。”

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方案的具体内容。“在每学期期中设立一日自由日,自由日当天除入学协议第一、三条外,其余校规,一律不用遵守。初步拟定为每年五月十四日和十一月十二日,若遇节假日则后移。”龙正涛照着上面的文学念了一遍,当然发起人他省去了。发起人署的正是他的名字。

方案一出来,议事厅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响度是之前的好几倍。需要说明的是,乌托邦岛的节目是很少的,因为岛上既不过东方节目也不过西方节目,仅有的自设节目是岛庆日。来自岛外的人想过原先的传统节日是可以的,只不过没有假放而已。

而这个将要增设的自由日虽然是学院的节目,但总归也算得上是节日,而且一年还有两天。龙正涛这一出确实不错,估计能为他赢得不少支持。

“下面请教师代表组发表意见。”龙正涛继续按流程走。主席台右边有一列教师代表席,位置并不十分明显,在龙正涛说这话之前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旁听的。一名估计是教师代表组组长的中年妇女拿起麦克风:“没有意见。”

“在座各位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吗?”龙正涛换了转向,连说话的口吻也换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了回应:“我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单纯地想说,这真是太好了!”讲话的是一名女生,听语气估计是性格比较大胆开放的那种。

这段意外的赞扬引出了全场的笑声,使得会议厅笼罩上了一股较为愉快的气氛。此时我才注意到座位的触摸屏还有个麦克风,看说明在发言阶段按下就可以对全场发言。

又有一人发言,声音是沉稳的男声:“我有点建议。其实无视校规这一条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学院的校规本身就是原则性的规定,即便放任我们去违反也很难违反。所以我建议改为当天不上课,让学生自主组织活动——当然学生会、教科组以及各社团也可以组织,搞一个类似游园会的活动。”

龙正涛点点头:“很好的提议,还有谁有意见吗?”

场中一时议论纷纷,但始终再没有人用洪亮的声音去公开发表意见。“好,投票表决,支持的请按1,支持那位同学提出的建议的请按2,反对的请接0。弃权的什么都不用按。”学生会已经修订了屏幕上的文本,额外增加了一个方案一,正是另一位同学先前的建议。

触摸屏被激活,显示出三个按钮,还为近视学生专门准备了额外的文本。

投票时间只有三分钟。我思前想后,反正反对票不能投,两个方案听上去都差不多,那投方案一算了。我点选按钮2,屏幕上又弹出一个二级确认,确认按钮还得等上三秒才能点击。总之,我投了方案一。

三分钟很快过去,大屏幕显示出了投票结果:赞成原方案的占46%,支持方案一的则有53%。反对5人,无人弃权。五个人其实远不到1%,但由于精度和下界问题权当1%来算,不过并不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赞成率达99%,方案通过,下面进入立法阶段。”龙正涛的声音又浮现了,我觉得增设一把小锤让他锤一下效果会更好。

在投票阶段,尽管可以投选的方案可能会有多种,但结果终归也是支持与反对两种。若方案因总支持率大于需求而通过,也并不意味着分支持率最高的方案就被采纳。最终立法时,仍然是以原方案作为主体,又或依据支持率高低决定主次,其它方案以其支持率得到相应程度的体现。

立法阶段仍旧是由相关人员起草,经学生会修改审议,再询问教师代表意见,然后才向广大学生征求意见。期间流程较长,我有些耐不住无聊,与周围人攀谈起来。

“陈班,校长和其它学院领导在场吗?”这个问题是我刚刚想到的。修订校规这种大事,照理来说院方不可能没有代表在场。

“当然是有的,”陈学宽习惯性地笑了,并不是在嘲笑我的无知,而是他这人确实和善如此,“不过他们并不坐在主席台及其附近。他们就在观众席上坐着,位置每次都不一样——他们并不参与会议,但扮演着一个监察者,明白么?”

我点点头。我与陈学宽之间,十分像是长者与晚辈间的关系,亦或像是老师与学徒间的关系。每当我有关于这学院的问题时就会请教他,他也始终微笑着为我解答。这份随和,这份耐心,确实也是一位长者或老师应该具有的气韵。

武田西北转过头:“莫君和原君如何看待这位新的学生会主席?”

“嘛,就目前看来还不错。”陈学宽先一步回答。

我表面上随声附和,心底其实并没有什么主意。龙正涛我见的次数不是很多,更没有和他来往过,因此实在是难以生出什么评价。武田西北问的如果是第一印象,那未免也太没有意义了。

“我跟两位的见解一样,真是君子所见略同。”武田西北说着自己也笑了。

主席台上,学生会众人终于弄出了草案,并放映在大屏幕上。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大致就是两个方案的结合体,不过是以法律的语言写就的。接下来就是教师代表与全体学生畅所欲言的时间,不过并没有人这样做。

“好,那这份增订案就通过了。”一阵尴尬的安静后,龙正涛宣布道。话音刚落,立刻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持续了许久方才逐渐平息,但龙正涛的下一番话使其再度热烈了起来:“第二项提案,关于增设每学年的出海活动。由于乌托拜岛的特殊地理位置及环境,本院并未设有春游或秋游活动。现学生会考虑用出海短航来取代春秋游,目前已与相关机构取得联系,并得到初步准许。由于船只数量有限,一年只能进行一次,并采用轮流出行的方式。具体方案待议。”发起人仍然有他不过,多了另一个名字——古什。

古什?大脑快速运转一圈,我隐约记起来了。古伯有个在学院就读的儿子,正是古什。古什属计算机系,高二学生,据说是《九章》的策划者与开发者之一,同时也是学生会的一名副主席。说起这个古什啊,那可不得了。传闻他在上一年级的年纪时就学完了学院高中阶段的数学(乌托邦岛上没有小学),因此入学时才选择了计算机系;但他在高一一年里又把计算机系的内容学完了,顺带也学完了高等数学,到了高二便无事可做,于是转而研发《九章》。还有传言说他曾经试图验证哥德巴赫猜想,但他只看了两眼就丢开一边,说这玩意儿没意思,不值得他去研究……

各种各样的传闻,拼凑出一个神一般的古什形象,如果说我们这一辈人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之下,那乌托邦岛的孩子就被来自“古伯家的孩子”的绝望彻底碾压……

才怪咧!乌托邦岛上合格的父母决不会拿自己家的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比较,相反,他们从小就教导孩子“平等尊重差异”,并鼓励儿女追逐理想、决定自己的人生走向,告诉他们世间的人千种万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必要模仿他人的人生……

待我回到神来时,会议厅内思维争鸣地正激烈,不同的方案已经拟定了三个。我细细阅读了所有方案,心中大致已确定了该投票给谁。

投票完毕,自然又是压倒性通过。我支持的方案得票第二多,没能成为主体方案,不过问题不大。

增订案通过时掌声又响亮了不少,达到了“雷鸣”级别。我甚至听到附近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龙正涛来,显然龙正涛抛出的这一套提案已经起到了效果。

袁森通过制度人性化改革赢得了全院上下一致的好评与爱戴,龙正涛则用“学院福利”试图达到相同的目的。所以想赢得他人的崇拜与爱戴应当采用为他人谋利益的方式——我并非是在否定其它的崇拜因素,我的意思是,人们都爱慕敢于为大家谋利益的人,这样多好啊。

后续又通过了两个提案,无一不是使广大学生受益的建议,且略去不提。

大会结束时已接近正午。阳光颇有些灼热刺眼,在室外连平视远方都做不到。课是肯定不用上的了,我们遂干脆去了食堂。

会议刚宣告结束,我就看到大量学生涌向主席台,目标主要是龙正涛和袁森,其中大多数都是女生。这群学生中,有求签名者,有送水送花者,有记者模样前来采访的人,也不乏单纯去表达崇拜之情的女生。嗯,我想我可以脑补到她们的台词了。

在我的认识中,袁森并不算太高,大概就一米七左右,也不能算帅,下巴长满了胡碴,而且他的脸即便不作表情看上去也似暗含笑意;也不会打篮球,可能唯一擅长的便是电竞。如果他不曾提出学习自主性的理论,不曾提出制度人性化的主张,也许他会是个谐星;但他提出了,于是他成为了乌托邦学院的风云人物。

今天我算是见识到袁森是有多么受欢迎了,也窥见了这学院里自由的力量。

对了,讲到今天,今天是五月三日。龙正涛刚订下的自由日,很快就可以首次度过了。但其实他将自由日中的一日设在这个日期,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大司马杯电竞比赛于每年五月十号开始,赛期五天,五月十四号当天恰好是总决赛。

时间在不觉中流逝看,食堂开饭了。后面的人拍了拍我,我赶紧跟上打饭的队伍。但排了没一会儿,我又觉得这么热的天实在没什么胃口,遂又离队,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九章

进了房间我才感觉到这里气氛的庄严。两方的玩家ID清一色以“STU_”为前缀,让人一眼就明白他们是一个战队。于是乎,我那个滚键盘得出的ID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玩家列表。麦茵蕾与我在同一方,但对方队伍中有袁森,看上去双方实力比较均衡。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后,画面跳转到了加载页,再接着就进入游戏地图了。这次我不得不慎重对待。我用初始资金升级了重型弹头的范围,余下的全部点了速度,然后是老战术占高地。不想在半路遇到敌人,我没有迟疑,转身就跑,顺手射了一记“勾股”,也不知道打没打中。

下到上路,我还是选择刷小兵攒钱加点这条正道。刷了不一会儿,前方的战争迷雾忽然蹿出来一个敌人,我立刻往后撤,先前在山地上遇到的敌人这时又冒了出来。我点鼠标,想往山上跑,两人一人一发“勾股”炸在山上,爆炸溅伤直接炸掉我半条血。

好在我开局时提升了速度,渐渐地我便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之内。我不敢停,却又不敢冲太猛,因为游戏地图内的山地每局都会随机变化,因此野怪的位置也是不固定的。如果不小心误入了野怪的地盘,以我现在的实力,下场并不比被两名玩家追杀好多少。

前方就是悬崖了。我换上富尔顿弹头,发动很少使用的“抛物线”跃下了悬崖。

悬崖下方是我方与敌方上路的交汇处,我一下来就没命地往已方基地冲,此时我只剩下约四分之一的生命,如果逃亡路上再从山地上跳下个敌人我这条命就交代了。还好这个假想中的敌人终究没有出现,我平安地冲回了泉水旁,血条在几秒之内回复到满的状态。

侥幸捡了条命,我心中对STU这个战队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想加入的念头也愈强烈。在我之前的学校,玩这类游戏的人固然遍地都是,但几乎没有一支像样的团队,更不用说专业化的战队了,这也导致了校际联赛只有个人赛。虽然这其中有学业的因素,但玩家们缺乏团队意识倒是真的,抢人头坑队友什么的多了去了。

我更加专注了,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了。在从开局到我逃回基地这段时间里,双方的成员都已深入敌阵,小规模的交锋时有发生。这不,一名敌人从山地上发动奇袭,直拆我方中路最后的防御塔。《九章》的开发者为了体现“玩家交战才是首要因素”的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塔防的要素,如果放任一名玩家攻击防御塔,防御塔不一会儿就会被摧毁。

离事发现场最近的便是在基地里的我,我当然有义务赶去救塔。防御塔附带的战术视野的意义远超塔本身的防卫意义,且一定程度上象征着领地的大小,进而影响士气。倘若己方只剩下光秃秃的城堡,而敌方三路防御塔全部尚存,大多数人都难免产生“敌强我弱”的感觉。

在下路的一名队友也赶回来救援。只要我能拖延往那名敌人到队友赶来,我们便不仅可以救塔,还可能将敌人一带收走。

然而当我看清敌人ID时我就傻了:“STU_南开老匹夫”,这个ID的主人我认识,赫然便是我的舍友袁森!

这个号称全STU队第二强的人,此刻就在我面前攻击着我方阵营的防制塔。面对越是强大的敌人就越需要镇静,我平复下心境,在即将进入敌方视野的一刻,我发动了一记“抛物线”轰击。

为了出其不意,我特意改用了轻型弹头,但仍然被袁森察觉。他及时停手躲避,爆炸对他造成了微量的伤害。

我没有追赶,因为我现阶段的任务只是阻止他破塔。但不出片刻,一记“抛物线”轰击自我视野以外飞出,将塔只炸剩不足一半耐久。

袁森凭借地形优势,在我看不到的高处进行远程打击,就十分恼人了。类似的,陈学宽有一招射程外破塔,也确实是从塔的有效射程外攻击,但轨迹发动时消耗的魔力会受轨迹跨度的影响,并且影响程度还呈指数函数般地增长;一般来说,在不加魔力的情况下,发动一记防御塔射程的“抛物线”就要耗尽几乎全部的魔力了。但他处于高地上,抛射类的轨迹将有射程加成,因此他也不用消耗那么多的魔力,若袁森再打上两发,这座塔指不定就没了。

看来不追一下是不行的,我叹了口气,换上了富尔顿弹头,从山脚跑上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了,搞不好还会被袁森一波伏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富尔顿弹头传送上去。作为一种特殊弹头,富尔顿弹头并不像爆炸弹头一样无限使用,需要在商店购买补充,并且有着单次三枚的携带上限。其珍贵如此,所以不到关键场合,我也不会轻易使用它。

配合“抛物线”轨迹登上高地,我却发现袁森早已准备了一记“直线”打击给我。我根本不及躲闪,生接了这一记攻击。

我猛按“直线”轨迹所对应的Q键,常规弹头接二连三发出,命中,袁森很快被我敲掉了半条血。然而袁森既没有反击也没有闪避。我正诧异间,他又一发“抛物线”出手。目标毫无疑问是防御塔,而且用的是重型弹头。

重型弹头飞行速度较常规弹头慢,消耗魔力也多于常规弹头,但相对应的,重型弹头的伤害、爆炸范围更大。除了我以外,基本没有人会用重型弹头攻击玩家,因为太容易躲避了。但防御塔是不会躲闪的,所以重型弹头的作用就体现在攻城上。

弹头精准地砸在防御塔上,华丽的焰火自塔身向四周扩散开。待到焰火平息,塔身却仍然挺立——防御塔还剩一丝血!

哈哈,饶你精明一世,还是免不了一时失误。我在心中嘿嘿一笑,正要攻击袁森时,他却转身跑开了。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去追赶,反正我拥有高地视野,袁森想在我视野外再次推塔是没那么容易的。在此期间我的队友们也颇有作为,麦茵蕾与另一名队友深入敌阵,先斩杀了一名敌人后摧毁了一座防御塔。此时另一名队友也终于赶了过来,我欣然下高地与他会合。

我俩刚会合到一处,一发弹头又自视野外飞出来,不过目标不是塔而是我们。我立即躲开,但仍没能在弹头落地前离开爆炸范围。“呯”地一声,冰面覆盖了大地,我和队友都处于冰面的边缘,但还是被冰冻住了。

袁森再次出现,一记“直线”就摧毁了我方的防御塔。然后他嘲讽般地在我俩身旁转了个圈,给我们每一送了一发“抛物线”加重型弹头,等到我们的冰冻效果快解除时才离开。

袁森刚刚使用的是法术弹头中的冰冻弹头,这种弹头几乎没有什么伤害,但是会给中弹的人加上冰冻效果。类似的还有持续伤害的燃烧弹头,范围减速的风暴弹头等等,法术弹头虽然效果显著,但魔力消耗也是异常地大,用在一个人身上太浪费,所以玩家们一般都是挑集群的敌人或野怪释放。法术弹头还有个限制,一局游戏内只能选择一种属性的法术弹头,比如说你选择了冰属性的冰冻弹头就不能选火属性的燃烧弹头了。

我这局选用的是风暴弹头,它的作用范围很大,适合我这种轨迹方程输不准的人。冰冻一解除,我立刻就将风暴弹头丢出去,随即又倾尽所有魔力疯狂地对袁森输出“直线”。袁森被困在风暴中心,我的所有攻击他都吃下了,随着我魔力耗尽,他的血只剩下了一丝。

哎呀好气呀,明明就差一点。风暴场开始消散,我也不能追上去对他一阵狂A,难道就任由他得手,全身而退吗?

于是队友发出了“直线”,送袁森回了基地。我能感觉到我和那名队友隔空击了个掌。

游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大家也都逐渐发育起来了。原本无人涉足的中央神坛高地,开始零零星星的有了人迹,或敌方,或己方。到中央神坛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杀太白金星。

我已经说过,太白金星在《九章》里的角色相当于《League of Legends》中的大龙。打掉大龙会掉钱和全属性Buff,那么击杀太白金星则会掉大量现金和MIDAS弹头。MIDAS弹头据说是一种洲际导弹的弹头,不过游戏里射程是轨迹方程的事,而MIDAS弹头的恐怖之处体现在其爆炸范围和破坏力上。MIDAS弹头的爆炸范围是常规弹头的五倍,伤害更是不可估量。通常爆炸中心除了要塞便没有能幸存的东西了。当然这么imba的东西有反制措施,携带者被击杀三回合弹头就会消失,同时富尔顿弹头的魔力消耗会大幅上升,因此携带MIDAS弹头的人会成为敌方的最优击杀对象。

麦茵蕾闯入了中央神坛,引燃了MIDAS弹头的争夺战。重生不久的袁森随即也加入,很快神坛周围就吸引了双方各三名玩家。我就不参与这混战了,刷兵加点才是王道。

混战之中麦茵蕾夺得了弹头,但她随即就被击杀。这是惯用的套路,杀不到太白金星就杀抢到弹头的人。于是我方玩家就多了一个自然而然的任务:保护麦茵蕾。

其实若不算袁森这种级别的对手的话,麦茵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两个,即使面对三个敌人也可以全身而退。但现在是敌人全队围追堵截,我们这些小角色的掩护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己方的其余四个人都回退到基地附近,等待着麦茵蕾重生。对面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想必也在布网拦截。我回了基地以后就潜伏在高地上,随时准备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只要能命中目标。补满了富尔顿弹头,升级了风暴弹头,又大幅提升了攻击和速度的我又恢复了王者般的自信,甚至想敌人快点出现,好让我展现身手。

麦茵蕾不慌不忙地在商店升级加点完,才从被我们层层封锁的中路出基地。在她到达地图中部之前是相对安全的,因为敌人没有这里的视野。我们随她移动到地图中央,这时交锋便开始了。

还是袁森打头阵,第一个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然而下一瞬便消失了,似乎只是来探视野。蓄势待发的我们立即释放早已准备好的技能,轨迹瞄准袁森撤退的方向。一轮轰击结束,系统并没有播报袁森阵亡的消息。尚不知轰击的成效如何。

我们再往前挪了些,对面的截击大队便出现了,只是不见了袁森。下一瞬,双方几乎同时出手,绚丽的场面几度让我差点辨不出人来。

双方战得激烈,但我们占了优势。毕竟对方阵营少了个袁森。麦茵蕾及护卫大队稳步推进着,很快就过了地图中部。但也正是这时,袁森从后方出现,冰冻弹头搭载在“直线”上直射麦茵蕾!

袁森出其不意,麦茵蕾反应也不慢,立刻发射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另两名反应没那么快的队友则不幸被冰冻。我的风暴弹头也搭载“勾股”轨迹发射,正中袁森,将他暂时困在了风暴场中。

情况有些不妙,我方等于是暂时失去了两名战力。尽管袁森也被暂时牵制住,但状况已经变坏,麦茵蕾的血量不一会就掉到不足一半。在我和另外一名队友的支援下,麦茵蕾击杀了一名敌人,可她的血也更少了。

被冻住的两名队友解除了冰冻,但随后袁森也摆脱了风暴的束缚。局势并没有好转。袁森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两名队友的封锁,直奔麦茵蕾而来。他几乎还是满血,加上前方的三名敌人,看来这一波势必保不住。

我叹了口气,换上富尔顿弹头,准备传送下去支援。这时麦茵蕾忽然在队伍频道发消息让我们退后,下一瞬一团巨大的白光便从她身上释放了出来,她居然就地引爆了MIDAS弹头!

爆炸将麦茵蕾、袁森、三名敌人、一名无辜的队友全部归西,爆炸范围内的敌军防御塔也被摧毁。爆炸发出的亮光一度还照亮了整张地图。

持弹者濒死时引爆弹头,也是一种常见套路,只是我们没想列麦茵蕾引爆地这么快。她此举为我们扫清了通往敌方基地的障碍,我没有迟疑,连用“抛物线”和“直线”传送进了敌方基地,贴着要塞开始了连A。

敌人复活的等待时间只有几十秒,这几十秒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可不能浪费在赶路上。敌军基地里也有座防御塔,但我顾不得去拆它了,开了个“圆”护盾硬扛着拆要塞。

之前被麦茵蕾击杀的那名敌人率先复活了,我暗道不好,正要跑时,防御塔却把我击杀了。我去,这游戏怎么连防御塔都能打出暴击?!

三名队友这时才慢悠悠地赶来,几下就把还有将近一半耐久的敌方要塞摧毁了。屏幕出现“You are Victor”学样,游戏结束。

我摘掉耳机,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大汗不止。这局游戏打下来,我感觉丝毫不亚于做了一次剧烈运动。毕竟还是排名前十的战队,队友的配合意识还是很强的,虽然有时不太靠谱……

耳旁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有些懵,甚至伸手确认了一下耳机是否已经摘掉了。紧接着一群人围拢了我,我能认出他们都是STU战队的成员。袁森向我伸出手:“恭喜你通过了我们战队的考核。”

麦茵蕾插话道:“其实陈班还兼任我们战队的考官,原本你把他推倒了就可以了,但他说你很有意思,强烈要求我们再给你多测一场……”

果然刚才那场只是测试么,不过也好。

人群分开一个空位,康师傅走了进来:“欢迎加入STU战队,莫中。”

原本是没有鲜花和灯光的,但那一刻全都有了。

之后的下午我的心情相当愉悦,有几次差点就在上工期间哼起歌来。下工时马叔夸我今天服务态度不错。

晚休我还是选择留在教室,图书馆我想除非我实在是很烦躁,否则还是别去了吧。

上晚休前的天色是越来越早了。我很喜欢这个时候的天空,有缤纷的晚霞,给人以梦幻的感觉。

陈学宽上到讲台,先清了清嗓子以示他要讲话。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听他例常宣布班长会议的内容:

“同学们,我们下周一似乎有一场院集会。嗯,就这么多啦。”

真是简洁干练。我听陈学宽说过,班长会议向来只说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诸如传达消息,分配工作等等。陈学宽再把与我们无关的筛掉,剩下一两句话是十分正常的。

不过让我略微感到惊讶的是院集会的召开。事实上,乌托邦学院的高中阶层和大学阶层是两个独立的部分,虽然两个阶层不分校区,平日的校园生活也往往交融到一起,但在集体行动时,两个阶层是完全分开的,除了一个场合:全院集会。集会规模从小到大应该是班会、系会、级会、单个阶层的院会,最后才是全院的集会。院集会由于规模过太,所以只在两种情况下召开:一是要修订校规,二是有关乎整个学院的大事发生时。其它时候,哪怕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也不行。

因此听到要召开院集会时,不仅我,大多数人都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周六我几乎忘了去参加义务劳动,幸好吴楚叫醒了我。本次的任务仍然是清洁,不过地点改成了学院议事厅,正好迎合下周一的全院集会。但我没见到关门,照理来说他应该笑嘻嘻地主动找我才是。后来我记起高二义务劳动量减半……

周日我则给自己放了天假,只是下午回了趟教室参加战队的集训,毕竟我现在也是STU战队的成员了。

又是美好的一周。

人,密密麻麻的人,学院议事厅外的景象大抵如此。尽量议事厅设计了数量相当的出入口,但学院庞大的人口基数也不是虚的,还好不用搬凳子,否则进场估计两个小时进都不完。

我们班排了二十余分钟的队,终于也轮到我们入场了。话说我在排队时无意间听到其它班的女生谈论袁森,言语中洋溢着崇拜爱慕甚至花痴之情,这时我才发觉原来袁森在女生中这么受欢迎。

虽然之前已经进来看过,但当我看到里面坐满了人的时候,心底难免也有些震颤。这场面真的是太壮观了。

我们班的座位在第一层中部的位置。我紧挨着陈学宽坐,武田西北坐在我的另一边。落座之后,我一下子就陷在了椅背里,先前干站着的二十多分钟可是够煎熬了的。

学生会作为主持集会的机构,最先入场并已经在中间坐定了。我放眼望去,望见了任君爽、卢冠飞、袁森,不过袁森并不坐在中间,他早已不是学生会主席了。 坐在正中的那位仁兄看着很是面善。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的,在报名那天,看来他已经通过了考核了。

第八章

“同学们,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想必你们都知道接下来的五月将有什么发生。”铃声响毕,康师傅在讲台后站定,却并不先上课,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大司马杯。”有人不轻不重地说道,声音虽不洪亮却足以传遍整个教室。

“没错。大司马杯。”康师傅点头,“如果我记得不差的话,去年我们STU战队的战绩是第八名,满意不满意,想必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这一席话似是训斥,话语里却全无责备的语气。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大司马杯其实是电竞比赛,又或者说,《九章》比赛。

我还以为康师傅还要说点什么或批评或鼓励的话,但他却没有再延展下去,少顷,他换了讲课的语气说道:“好,现在上课。”

康师傅的话语虽然简练,但是有力。学生们似乎已经领会到康师傅的意思,神情严肃地如同正在参加一场追悼会。课堂气氛居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唯有康师傅的声音贯穿在寂静中。

一个突然浮现的想法引燃了我,这个想法并不疯狂,但也是以使我浑身发热。

下课铃响,我信步走向讲台,对康师傅说:“老师,我想加入STU战队。”

对于电竞,我有着足够的自信,不然我也不会选择这一科作为主科。《九章》与我熟悉的《League of Legends》模式基本相同,而我又是《League of Legends》的高玩——高级玩家的意思,这可不是我自封的。

眼前浮现出我在校际比赛决赛当晚的情形,炫目的灯光,簇拥的鲜花、观众的欢呼在脑海中一一呈现,似乎只要康师傅肯首同意,它们就会在现实中重演。

“哦,好啊。”康师傅淡淡地说。

从今天开始我的下午便没有什么空余时间了。我照着卡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名为“七十三号”的甜品店。

吴楚并不与我一起在这家店打工。他打工的店是同一条街的“乌托联邦百货店”,这一点我们昨晚便已确认了。七十三号甜品店坐落在这条向阳街的北端,我去店里几乎要穿过整条向阳街,不过相对而言已经算近了。

店面略小但装潢清新脱俗,刚踏入店门我便生出一种在这里待下去的欲望。店主却是个面相邋遢的中年大权,自称叫马叔,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热情地向我介绍他的店,什么店名是出自门牌号七十三啦,云云。

我忽然有些迷茫,马叔认出我是不足为奇的,因为几天前我和吴楚到这里询问过。只是店里始终只有老板马叔一个人,当时他说店里不需要人手,现在却欣然接受我来帮工。

迷惘没能持续多久,因为要开始干活了。马叔虽然外表上不惹人喜,但终归是有一条热情的好心肠,这使得我心中刚升起的那点疑虑、不适全而烟消云散了。

马叔给我安排的活儿无非是接单上餐,客人走后收拾桌面之类的,就像一个侍应生。我对这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原本我还认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免不了是刷盘子……

一个男学生走了进门,看外表应该已经到了大学阶段。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招呼第一位客人。

第一位客人招待地十分顺利,我站在门后目送他离去。尽管内心极度紧张,但说话并没有结巴,手也不至于颤抖。店内冷气开放,加之播放着柔和的音乐,让我莫名地安心下来。

在我上工的两个小时之内,一共来了八位客人,如是七十三号甜品店的生意倒也算不错了。工薪是每小时十四乌托普,当天发放。我赚得了人生中第一桶金,马叔笑笑说生意好时还会有加成。

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目前而言,我对这份工作十分满意,就是觉得薪水有些出乎意料地高。当然,并不是说高了不好,我还巴不得它再高一点呢。

晚修我去了想去很久的图书馆,在自习室里找了个有电脑的座位坐下,然后键入论坛账号和密码,片刻之后我今晚的作业便呈现了出来。学院内所有科目的书面作业普遍采用电子化的形式,发布在“乌托邦社区”附带的学习平台上,只要在任何装有社区的终端上登陆自己的帐号就可以随时完成作业。

我悠闲地敲击着键盘,大脑却开始了神游。据说,乌托邦学院刚建成时印过两年课本,但由于乌托邦岛上木材资实在是吃不消,所以第三年校长毅然推行了电子课本。事实证明,电子课本的效果良好,不仅解决了学生课本过多难以整理的问题,而且也避免了丢失、损坏等现象的发生。

之后电子课本加入了作业、考试等功能,就发展成了现在的学习平台。这自然是极大的进步,遥想以前,学校每逢节假日就会发堆积成山的试卷,耗时冗长且容易缺失。如果换作学习平台,再多的试卷分发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分发下来的试卷自动归类整理好,不用担心少这张少那张。不过试卷多的情况在乌托邦学院是不存在的。

晚上的图书馆比早上稍微静一些,但仍然不是所谓的绝对安静,这主要是因为院外的住民离开了。乌托邦学院的图书馆同时也作为岛上的公共图书馆,全天开放给岛上的住民阅览,因此白天的图书馆里可以见到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应当说,整个乌托邦学院都可以见到校外的人,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大多是图书馆。

没等到第二节晚修我就忍不住回了教室,因为实在是闲得慌。果然我不是那种安静的男子,——美就算了——还是紧张刺激的游戏生活更适合我一些。

教室内的光景却不同往常,座位基本上没有几个空的。同学们戴着头戴式耳机,一手操键盘一手握鼠标,屏幕上毫无疑问是《九章》的画面。哦,大司马杯举行在即,他们这是在练兵呢。

我点开了《九章》,寻找着合适的游戏加入。右下角的聊天消息忽然闪动起来,显示是陈学宽的消息。

“来solo吗?”短短几字。

我扭头看,陈学宽就坐在我旁边,不过他也戴上了头戴式耳机,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专注神色。在我印象中,陈学宽是个随和的人,面对任何事情都不愠不火,淡定从容,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我不出微笑的痕迹。

我回复:“来。”

很快陈学宽就邀请我加入游戏。短暂的准备、加载之后,屏幕上显出了《九章》的游戏画面。我知道游戏开始了,当下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差点把头戴式耳机也戴上了。

《九章》只有一张游戏地图,地图格局基本上继承了《Dota》上中下三路的模式,但细节上又十分不同,比如地图中央是高地神坛而不是溪流。《九章》为了凸显坐标和方程的重要性,设计了复杂多变的地形,最大的高度差可以达到24单位。技能释放时,除了平面二维坐标,还必须考虑高度,不然可能会打在山地上。

我快速点击鼠标,战争迷雾随着角色的移动消散又重现。视野对于作战十分关键,于游戏于现实都是这样。为了获得较大的视野,我必须向尽可能高的地方进发。全地图最高的地方便是中央的神坛,不过那里是太白金星的领地,放进《League of Legends》的话就是大龙的地盘,我这样便过去无疑是送死。

避开一路上的散兵游勇,我登上了一处高地,在这里我可以享有将近四分之一个地图的视野,片刻之后我就看到陈学宽出现在下方的道路上,当即选定了一记“勾股”打击。打击轨迹出现,我瞄准了陈学宽前方的道路,再次选定发射。“勾股”立即沿着轨迹射出,然后,打在了山地上。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差点就骂出声来。算上这次,我已经有八次发动“勾股”打击时碰地自爆了。虽然技能预释放时会描绘轨迹,但这游戏的攻击都是有弹头大小的!虽然我说用的弹头是大了一点,但这游戏谜一般的触碰判定也脱不了干系。这失败的一记偷袭暴露了我的位置,陈学宽返身就是一发“抛物线”轰击。我急忙躲避,不想陈学宽选用的也是大范围打击的重型弹头,爆炸的余波波及到了我,我稍微掉了点血。

坦诚地说,直到现在我都仍然不太会用《九章》的技能,五个快捷键位都是陈学宽帮我设置的,其中我算得上是掌握了的只有最简单的“直线”突击和我刚才使用的“勾股”打击——两者可以说是同一个东西,因为后者之于前者只是加了一条高度变化的方程。至于“抛物线”轰击我也设有,但是我并不怎么会修改公式,加之其抛射速度慢,所以我便不怎么经常使用。“圆”护盾倒是不难用,只是我不常用;而最后的“简谐”波动我就基本上没用过了。《九章》并没有预设技能,上述技能都是由众乌托邦岛玩家长期实战归纳整理出来的最为实用的,当然这是由陈学宽设置的,他有没有坑我就不知道了……

无论如何,这个位置已不能待下去了。我沿原路下山,路上顺便用一发“直线”收掉敌方的小兵。陈学宽并没有来追击我,当他再次出现在我方视野中时,已是在我方上路的防御塔附近,“抛物线”轰击射程外破塔十分潇洒。我赶去救塔,他又有预感似的走开,消失在了我方视野之内。

被陈学宽秀了一波,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打怪出装——实际上《九章》既没有等级也没有装备,而改用更简单粗暴的加点系统,但加点也必须在商店内进行。除此之外,商店也可以升级弹头,但即便你不加点也不升级弹头,你也完全可以一招毁天灭地,只要有这样imba的方程并且你会正确使用。这也正体现了游戏设计者的理念:学识第一,操作第二。

攒够了钱之后我径直回基地,将钱全部用在了加攻击和速度上,尽管《九章》的技能施放我学不来,但作为曾经的校际联赛冠军,我对自己的操作还是有信心的。

加完点后我简直换了一个角色,光是移动速度就快了一倍不止。我不再上高地,而是沿着路狂奔,哈哈,来抓我呀。一记“抛物线”轰击猛得在我后方炸开,尽管跑得快但我仍然受了点波及。这次轮到陈学宽在高地上蹲我了。我略微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了。不过下一瞬冠军的自信又充满了我,我换上富尔顿弹头(一种传送用弹头),配合“抛物线”技能将自己送上高地,迎面便撞上陈学宽。陈学宽又发出一道“直线”,可被我以极快的速度躲开;然后我接近陈学宽就是一顿猛A!

《九章》里保有近战的设置,也是为数不多不需要设置方程组和消耗魔力的攻击方式之一。相应的代价是近战普攻的伤害低,而且要求近身,对操作的要求很高。对一般人而言,可能还没近身就被轨迹方程遛残了,但我是莫中,是得过校际联赛冠军的人!

普攻原本并不强,但此刻的我大幅提升了攻击和速度,就变得十分恐怖了。短短几秒陈学宽的血量就掉了四分之一,不过他紧接着就开了“圆”护盾,掉血的速度缓了下来,但也坚持不了多久。还剩最后一丝血时,他使出一记“抛物钱”加富尔顿弹头,从高地上消失了。

我没有紧追,而是移动到悬崖边上,对准陈学宽逃跑的路径又射了一发“勾股”打击。这一次没出什么岔子,弹头在陈学宽附近爆炸,完成了我的首杀。

这时陈学宽打出了“好”这个学,然后游戏画面显示出“You are victor”学样。他投降了。

“一杀定胜负?”我习惯性地就要说出这句话,突然想到还在上晚修,于是改在游戏内发送消息。

“嗯。”陈学宽紧接着又回复道:“想不到啊。你小子的操作这么厉害。”

我对看屏幕一笑。一直以来都是陈学宽带我打匹配,我专注于研习轨迹方程,因此一直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今天陈学宽忽然找我单挑,那我不露一手也是说不过去的。当然,这次胜利有点投机取巧的成分,毕竟陈学宽不知道我这一手。他若预先明了这一点,这局Solo估计还得打上半个钟。

之后的时光便很愉快了,陈学宽继续带我起飞不题。晚修下课后,我立马起身离座,快步走向饭堂。现在我也是有收入的人了,我一定要吃上这学院的夜宵!

又是一个愉快的周五,大概除了下午那节音乐课以外。其实完全是我的问题,老师照样热情飞扬地讲课,而我在台下提心吊胆,因为我的音乐成绩在全班垫底。

还好老师终究没有叫我起来当众责备一番。下课铃刚响,陈学宽立马又携带上纸笔前去开会。这时我才想起来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这挺好,那我就可以上三个小时的工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有人发来了邀请:“莫中,班长去了开会,我们队伍缺一个人,你可否替他的位置?”

来人是麦茵蕾,STU队队长。我盯了她两秒,毅然说:“十分乐意。”

心底的台词是:哈,你们怎么知道我昨晚打败了他?

第七章

“听过,上周六义务劳动时他们经常向我提起。”我接过饭盘,又问了一遍当时没有问到的问题,“西北君,那是个怎么样的社团?”

“那是个由岛外学生组建的社团。”武田西北顿了片刻,向我摆摆手,“现在不方便细说,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等晚上回到STU班自习,我方才重新见到了武田西北。不等我开口他就先说道:“君先坐下来再说吧。”

武田西北的同桌到图书馆自习去了,因此我便不客气地坐下了。“桃源社是由岛外学生组建的,是整个学院最大的社团之一。桃源社为所有岛外学生提供帮助,君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找他们哦。”武田西北言语顿了顿,又说:“当然,君也可以选择加入桃源社。桃源社是个温暖的大家庭,我敢担保君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我眼珠一转:“那,西北君也是桃源社的社员吗?”

“是的。”武田西北笑道,“大部分的岛外学生也都成了桃源社的社员哦。”

我仍在思索间,武田西北又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有一个地址。“如果君真的是找不到工作的话,不妨到桃源社来看看吧。”

放学后回到公寓,我将桃源社的事情告知了吴楚。吴楚对此表示出了兴趣,并表明可以一试。我们计划明天下午就去看看。

第九天又是星期四,这时我才恍然发觉我在这学院已经待了一周。按照印象中的课表上完五节课,转眼又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我从兜里掏出了武田西北给我的名片,带上早已在光电楼大门旁等待的吴楚,便踏上了前往桃源社的路途。

名片上的地址就位于学院内,是西北区一幢公寓的二楼。我和吴楚走了将近半小时,又从平静湖和理想塔旁路过,在其对面的公寓区里找到了那栋楼。

“欢迎来到桃源社。”电梯刚开门,吴楚才踏出一步,我们就听得一句欢迎。

声音之后才是画面。一幅巨大的横幅挂在电梯门正对的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上用正楷书“桃源社”三个大字。横幅下是一个柜台,柜台后有一位女学生,俨然是个接待处。

“两位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看着我和吴楚走上前来,那名女学生又问道。我打量了一下,她虽然比不上任君爽,但也算是挺好看的,在我的审美观中。

“额……我们来……”我和吴楚一时语塞,手不经意间比划着。并不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不到礼貌又体面的语言表达。

女学生注意到了我手中的名片:“请问能让我看看这个吗?”我仿佛找到了解窘的办法,赶忙将名片递给了她。“谢谢。”女学生接过名片时仍不忘道谢。

“哟,这不是莫中兄和吴楚兄吗?”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果然是关门。

“晴雨,这两位由我接待就行了。”关门从被称为晴雨的女孩手中接过名片,“两位是由西北君推介过来的?来这边,先请坐。”

事实确实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关门很殷勤地为我们倒茶。“来,喝茶。那边还有水果。”茶几上确有几盘水果,而且看上去还挺新鲜。

除关门和晴雨以外,桃源社里还有十来个人,他们见得我们,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这两位新来的?关门兄又成功拉人入伙了?”

对于他们,关门并不予理会,那我们就更没有必要作出回应了。

客套礼节都做的差不多了以后,关门才落座,充满期待地问道:“怎么,两位考虑好加入桃源社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给了个比较模糊的肯定答案,“但是我要搞清楚这个社团到底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很多,”关门一拍掌,“桃源社是个综合性的俱乐部,涵盖了文学、艺术、音乐、运动等多个领域,当然还有为岛外学生提供帮助……”

“得了关门,”这时客厅尽头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关门,“坦白了说吧。都是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指的应该是同为岛外学生。“社长,你……”关门望着正在走近的那人,颇有些惊讶和不解。

“两位好,我是桃源社社长陶潜——别误会,只是恰好同名而己。”陶潜索性自己讲了起来,“刚才关门讲的,确也是实情。不过本社团真正的目的,其实就隐藏在社名中。”

言讫,陶潜取来纸笔,先书“桃源”两字,然后又将“桃”字划去,改成了走字底的“逃”字。

我不由得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陶潜并没有直接言明,可寥寥数笔间,已使我心领神会。

“我们会尽力使每一位加入的社员返回故乡,当然我知道这有很大难度。”不知是否错觉,陶潜的声音似乎压低了几分。

一股警觉之意忽然在我心中升起。“这样的话,我想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我说。

不仅关门,就连吴楚的脸上都写满了吃惊,不过他们都没有出声。只有陶潜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知道两位还有疑虑,这是正常的。新登岛的学生刚适应环境的变化,对于这种极具冲击力的事情,一时半会确实难也接受。不要紧的,两位日后考虑好了欢迎再来,桃源社的大门随时对两位敞开。”

虽然我和吴楚并没有同意加入桃源社,但对方仍然愿意帮助我们寻找兼职,如是我们这一趟也没有白来。陶潜询问了我们的班级代码,并告诉我们在班里等通知就行了。

为了使这次拜访不显得尴尬,我们之后又在桃源社总部小坐了一会。由于之前义务劳动时已经跟大多数人打过了招呼,我们聊地倒还算投机。

“对了,关于本社的事情,还请两位守口如瓶。”临走前,陶潜又嘱咐了我们一句。

我和吴楚点点头:“一定。”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保守桃源社秘密,这是无需言明的。

“你为什么不加入桃源社呢?”电梯刚关上门,吴楚就忍不住问道。

“很明显这是趟浑水,”我直言我的顾虑,“整个岛都是明令禁止离开的,不然桃源社也不用偷偷地搞这个东西。虽然他们大概保密地挺好,但也不能排除东窗事发的可能。而我们一旦趟了进去,就很难脱身了。”

“但你不想回家吗?”

这个问题正中我下怀。我沉默了很久,直到电梯门打开,我们出了公寓,不觉中又走到平静湖畔时,我才开口道:“暂时不想。回家又怎么样呢?首先我们就要编造一连串故事来解释失踪时的去向,然后还不是像以往那样在监狱般的学校过上千篇一律的生活?”

“家总还是有家的好处,”吴楚叹了口气,抬头凝望湖面,“不过你说的对,到了这里以后,谁还愿意回到过去那里呢?这里真是天堂,真正的学习园地。可能唯一还能联系过去的纽带就是亲情了吧?”

我耸耸肩,转身靠在了栏杆上:“谁说的清呢?也许时间长了,我们自然会想回去。但是现在,我真的希望待在这里。”

“其实我的想法与你一致,”吴楚坦言,也转过身来,“那我们就先不入社了。等到哪天我们之中哪一个人想入社了,一定要告知另一个人,好吗?”

“好。”我和吴楚就这样做了个约定。

拜访桃源社只花了我们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这个下午余下的时间还很长。终于不用为工作的事情操心了,我和吴楚也乐得悠闲,决定前往图书馆领略一番。

南区图书馆是座半透明的四棱锥玻璃建筑,第一眼看上去感觉跟卢浮宫的入口差不多,只不过要大上许多。推开馆门,冷气迎面袭来,心境在一瞬间便趋于平和。

图书馆内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多。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游览而非阅书的,却又不好即刻起身,遂装作感受尘世美般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又故作深沉地冥想了一番,方才在吴楚鄙夷的目光中缓缓起身。

“真好,我喜欢这里的气氛。”走在去往阅览室的路上,我低声对吴楚说了句。

图书馆里并不全然安静。人们时不时的低沉的交谈声,间断而又突然的咳嗽声,甚至还有小孩子尖锐的哭闹声,这一切都与纯粹意义的静背道而驰,但是并没有与之相去甚远。安静存于每个懂事的人心中,是一种专注的心境。内心平静,则无受于外界喧嚣,虽不至于说即便天崩地裂也全然不动,但无疑这种程度的嘈杂并影响不到安静的心境。

流连在阅览室一排排矗立的书架中,我又对这里的藏书产生了兴趣。图书馆里固然有乌托邦岛自产的书,但其在所有的藏书中只占非常小的比例,更多的书则来自世界各地。我找到了各种语言写作,封皮上印着出版社的书,有几家出版社还是我耳熟能详的出版社。书的类型也多种多样,历史、武侠、科幻、推理、言情乃至实体化的网络仙侠小说都出现了。我可以大胆地猜测,如果乌托邦岛曾从外界进口过人以外的东西,那量居第一的一定是书。

可是这个推测本身就不太靠谱。乌托邦岛一力与外界的地理联系隔绝,就连网络通讯也是封闭的,难道这些书还能通过信息流输入进来不成?

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吴楚就敲敲我的肩膀说五点了。图书馆里的时间真是飞逝。按照计划,我和吴楚还要跑两圈步锻炼身体。步伐没来由地加快,我们就这样告别了图书馆。

用完今天的晚饭,我还剩四十乌托普。这一周来我严格遵循每天十八乌托普的开销上限,还勤俭节约多省下了四乌托普。所幸今天去了趟桃源社解决了工作的事情,不然我再怎么省也只能再撑两天。现在我唯一需要关心的只是桃源社能否在两天内搞定并将知送达而己。

STU班仍旧一如往常,只有莫约一半的人在教室上晚修。我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去图书馆晚修了。

作业只用一节晚修便完成了,而且向来都是如此。学院有一条不成文规定,作业量必须控制在一节晚休之内,而另一节晚休,则留给学生个人自由支配。学院重视学习,但更重视学生个人的兴趣爱好培养——好吧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理由,本来就是学生自己的时间,学生个人爱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不像我过去的学校,整个晚“自修”的时间都给你划分好了,多少点到多少点是语文,哪一段时间是英语时间,且期间看本书都会以“影响学习”之名被收走,没收人还会以“艰苦奋斗”之类的义正言辞的理由来修饰自己的行为。

课间时我正待在座位上,思考要不要去图书馆度过剩下的半节晚修,前桌的女生忽然转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莫中,有人找你。”我只略略一瞅,便知道来者是关门,因为他的脸让人一看知道他姓关。“社团已经帮你们找到工作了。”关门开门见山,先递给我一张名片。

那是学院内一家甜品店,而且就开设在我所居住的公寓区旁。让我惊讶的是桃源社的办事效率之高,我今天下午才委托他们帮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们便完成了任务。

“不用面试,明天直接去上班就好了。”关门拍拍我肩膀,很是得意地说,“怎么样?对我们社的办事效率满意吧?”

我用力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也没必要否认。

“那有没有考虑加入桃源社啊?”关门忽就凑近我耳边,怪声怪气地问道。

“……”我一时语塞,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关门却已移开搭我肩膀的手:“哈哈,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快考虑好。我先走了,考虑清楚记得来找我哦!”

关门在莫名的欢乐中走远了。我和他才认识几天,还算不上及熟络,他却已把我当老友般耍。可能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热情开朗的人吧。

“莫中,刚才来我你的人是谁啊?”前桌的女生又转了过来,面部有掩盖不住的好奇。

“那是一名姓关的高二学长,怎么,看上人家了?”我随口说道,没有把关门的名报出来,顺带嘴贫了一下。

“才没有!”前桌怒嗔道,同时用鼠标垫拍打了下我的手。她叫石蕊,在我的审美标准中属于“中上”一类的女生。一周下来我跟周围的人总算是有点混熟了,比如我现在的日常之一就是调侃石蕊,然后换得她的一记鼠标垫击打。

第六章

“你好,关门兄。”我也向他打了下招呼。

关门似乎对我能喊出他的名字很满意,这是我从他脸上的神情揣摩出来的。“莫中兄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没有。”我摇头道。

“那你应该去参加一个,缺少了社团,你的学院生活便是不完整的。”

“我有考虑参加,但要等我找到兼职先。”

“哦,”关门点点头,“那你找到后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桃源社。”他一边跟我说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时做时停。不觉中他已经把他旁边的椅子擦了十几遍。

“桃源社?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团?”愣了少顷,我还想追问一下,但关门却已到别处去了。

罢了,到时我自己去看看。

休息时我略微有些无聊,因为并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九章》的平台仅限于计算机,所以我们也不能几个人坐在一排用手机开黑。仅有碎片的神游,间断的谈笑组成了这段时光。

这真是有趣的事情。干活时拼命想着休息,休息时间到了反而又憎恨起自己浪费时光来了。

“如果《九章》能推出移动版就好了。”我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正好路过的任君爽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话,停下来冲我笑道:“计算机系的大佬正在跟文学系联手开发一款手游,估计很快就可以发布了。”

这敢情好啊,不过联手文学系?莫非是以诗为题材?无论如何,我对这学院的游戏还是充满肯定与期待的。

擦栏杆大概是最轻松的活。当我最先完成任务时,我望着其它人忙碌的身影想道。当然一个人闲着未免有些不好看,于是我又去帮忙擦座位。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行为,更不用说对此表示感激或提出表扬了。

在这大半个上午中,继关门之后也有许多人来与我谈天,并且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也都提到了桃源社。估计这真的是个好社团吧。

但让我感到高兴的是,今天的午饭和晚餐都由学院饭堂免费提供。看来学院对外来生的关照还是挺不错的。

随着最后一个座位被擦完,我们今天上午的任务算是宣告完成了。一行人在三个学生会干部的带领下步行向食堂。

路上,我们偶然聊到了义务劳动,并围绕此开展了一次略为保守的交流,或者不妨说,思维的争鸣。我和吴楚首先被告知,为志愿者提供饭食是学院乃至整个乌托邦岛一贯以来的做法。

“可是,这样就会导致部分人为了饭食而去参加劳动,就不能称为志愿者了。”吴楚对此有一些意见。

“哦是吗,”之前领着吴楚过来的那名学生会干部接过了他们话头,在刚才的谈话中我得知他的名字是卢冠飞,“你觉得是这样招募的人比较多呢,还是单单出于自愿前来报名的人多呢?”

吴楚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卢冠飞便继续说道:“出于人道主义以及为了确保劳动积极性,这是比较妥当的做法。况且如果你真的是完全出于自愿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不吃提供的饭食嘛。”

“即便人数不够,强制学生参加也是绝对不可取的,这就与自愿的精神完全背道而驰了。”这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了。

三名干部把我们径直带上了饭堂二楼。二楼有个窗口平时是关着的,现在却打开了,专供我们的用餐。饭食不会太好,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因排在队伍的最后,拿到饭时已经没有座位空余。正茫然间任君爽站了起来,说她快吃完了。我也不多矫作,道完谢就在她的位置上就坐,然后看着她把还有大半盆的饭食倒掉了。

下午的任务是到理想塔做清洁。真有趣,我又回我昨天来过的地方。我自告奋勇地承担了顶上三层的清洁工作。

相比于上午的篮球馆清洁,下午的工作显得轻松多了。大约三点时我便完成了清洁,闲得倚在护栏旁眺望风景了。海面像镜子一样平静,倒映着太阳及它的刺芒。这幅画面是极美妙的,除了我不得不眯着眼看外。啊,好像还少了什么东西,不过我看不太清了。

直到四点多时吴楚上来叫我我才下去。这意味着今天的义务劳动就此结束了。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众人便聚在平静湖畔又一场谈笑。话题首先从登岛的缘由起头。在这一点上,在场众人出奇地一致,几乎都是船只失事后流落到这座岛上来的;当然,同样也没人能准确报出这座岛的方位。

接下来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各自的故乡去了。提起故乡,一股混合了酸意和甜蜜的洪流忽而冲遍了我的头脑,然后在眼眶留下了红色的轨迹。言语因此顿了顿,但旋即我又摆出了笑容,继续参与到谈笑中去了。

考试定在下周二,时间对于我来说颇有些紧迫,因此我决定把大部分的课堂时间用来复习,我是说,自学音乐。

包括陈学宽、武田西北在内的许多同学都陆续来劝过我,说我不必如此担心考试。我一面应着他们,一面目不转晴地盯着屏幕上的电子课本。

“你这样光看课本是不够的,到时考试有实践题,还是要多动手比较好。”陈学宽看着我盯了半天电脑屏幕,忍不住又说道。

“哦,这样吗?”他成功将我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了。

陈学宽道:“是的,像物理化学还有音乐、艺术这些科目都是有实践考查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实践比纸上谈兵不知道简单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了。”我把目光又投到屏幕上了。

“靠,班长你又卖我!”我一边大力敲击着键盘,一边不满地叫道。陈学宽意味不明地笑笑,仍然继续着他那不急不缓的操作。

半小时后我终于还是点开了《九章》。本来嘛,我以前就不是好好复习的人,这一点并没有随着环境的变迁而改变。

“所以说,复习并不需要那么久,对吧?”陈学宽借着在基地里加点的空档悠悠地说,“当然,我知道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拖得很久。你们可以把做过的试卷再做一遍,即便做完了,还可以去买别的——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类人。”

“你猜对了。但别以为你卖我的事就这样算了。”我说。

周日我睡了个懒觉,直到十一点我才起床。其实之前我已醒过几次,只不过当时不想挪动,思想与懒惰的斗争间便又睡着了。人就是这样,即便平日的睡眠时间都很充足,在空闲时候仍然会睡大觉。嗯,我是说至少我是这样。

此时的南开轩除我和吴楚以外,只有黄宇和雷信永。黄宇在房间里玩着《九章》,至于雷信永,隔着一堵墙我都能听见他的鼾声。

今天的早餐就因为懒觉省下了。我和吴楚直接去饭堂吃午饭。

这两天就先不去我兼职了,我要把时间用来学习音乐,哪怕今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哪怕我可能学习一会又跑去玩《九章》了。

偶然经过我座位的袁森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你真的确实你不是在单纯学习,而是在为了应付考试而‘学习’吗?”

他说的对。我点了点头。

袁森接着说道:“但这样就违背了学习的自发性;就不能算是纯粹的学习行为了。”

他说的对,但我无言以对。

“考试对你而言真的是很重要吗?”接着袁森话锋陡转,将话是引回了考试。

“考试有过上健康的生活重要吗?”

我终于能以摇头的方式做出一次回应。袁森紧接着又道:“那你就不该为它牺牲其它时间。我并不是来劝说你不去复习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必为它如此拼,考试是用来检测你学习情况的,而决不是使你受罪、寝食难安的。”

袁森所言极是,我毅然决然地点开了《九章》。

周一有一节化学课,但老师对考试所提甚少,仍旧上新课,更不用想留出时间给你复习了。而算上这节课,考试的范围已经落后我们三个课时了。

周二,考试如期而至。第一个考查的科目是化学,一个我多少还有点自信的科目。如陈学宽所言,考试分笔试和实践两部分,笔试先在教室里进行。

我觉得这场考试一点考试的样子都没有。没有特地安排座位,没有特地布置考场,我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是陈学宽,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直接可以看见对方的屏幕。

“你会觉得这太简单,但考试确实不需要那么复杂。”开考前,陈学宽最后对我说了一句。

电子考卷发放下来之后,我并不急着答题,而是先把题目浏览了一遍,初步印象感觉跟我以前学校的考试差不多,只是题量要少上一些罢了。

等到我花了莫约半小时完成考卷,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当然相比起来,乌托邦学院的考试没有难题,整体难度也较低,属于那种需要学才会写,但又不用太费脑筋的题目。

到了收卷时间,考卷自动上交。上交成功后甚至可以直接查看正误情况。不过我没来得及决定查不查看,就有一个老师进到教室里,要领着我们去实验室。

终于要考查实践了吗。我的心跳陡然加速。从光电楼去到实验室的路很长,在路上其逐渐平复,但当到达实验室门口时,心又一次剧烈地收张了起来。

本次考试考查的是实验仪器的组装,以及二氧化碳的制取。这些理论上我都学过,只是从未动手亲历过而已。

由于不知道先后顺序,我先没有动作,只是看看别人做,心中大致有了个底。等到武田西北告诉我考查不分先后,完成后只需拿着成品给老师看并报上名字时,我方始动手。

仪器组装还是挺简单的,尽管初始时我不太熟悉,动作因而难免有些生疏,但总归是组装好了。向老师报了名字之后,我又着手制取二氧化碳,制取用的是方才自己组装的仪器。此时我的心跳已恢复正常,只是汗还时不时地冒。当然,我毕竟还是缺乏实践经验,用于收集的集气瓶中混进了不少空气——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完成实验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

将集气瓶贴上标签然后交给老师,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觉得实践考查并没有陈学宽口中那般简单,但在现实意义上确实比纸质考查要重要。

下一科是我最担心的科目——音乐。可我浏览完试题我便释然了,以我这几天自学的成果,应付它应该游刃有余,应该。

但当要进行实践考查的时候我又紧张了起来。事实上,我在这里遭遇了自我登上乌托邦岛以来最尴尬的时刻。音乐的实践考查中有一项乐器考查,我对乐器一窍不通,但我仍然硬着头皮上胡乱拨了一通,然后麦茵蕾告诉我乐器是选考项目。

最棘手的两科考完,下午的历史我便无所畏惧了,历史考查的内容是世界史,虽然我还没有上过这里的历史课,但仅凭我所知,还是可以勉强应付的。

考试全部结束。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立即点开《九章》开玩。实事求是的说,乌托邦学院的考试给我带来的压力并不比从前考试给我带来的压力小多少,甚至可能还要大一些。

“第一次考试都是这样的,君慢慢就会好起来了。”武田西北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考试结果晚上便出来了,我对此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笔试结果都是即时出的了,便也不感到惊奇了。

点开报告单,我并找不到熟悉的分数。取而代之的,唯一具有总结性的数据是一个叫估测值的百分数,估计与正确率差不多。估测值之下是正答数与总题数的比值,再往下便罗列了我所有的错题。没有排名,没有进退,报告单详尽如此。

“是不是很奇怪,报告单长这样。”陈学宽大概又准备了满腹高论,“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容我慢慢道来。”

好啊,反正我也随时准备着洗耳恭听了。“首先,学院的考试坚持以学识检测为原则,且更加偏重于自我检测。因此学院考试不作严格的防作弊措施,因为学得怎样是自己的事,如果你确实想学,你就会感受到这一点。”

“既然学习是自己的事情,那么就没有必要对所有人的学习成果进行排名了。况且考试结果属于个人隐私,即使是老师,未经学生个人允许也无权知晓。”

“至于对排名靠前的学生进行奖励,就更是不应该了。如果学习真的是自己的事,那就是因为一个人把自己的事做的好而奖励他,这样就会导致学习功利化,也难以保证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了。依我看来,那不如表彰那些为集体做贡献的人。”

“说得好!”我拍起了掌,简直不再认同。

考完试后第二天,也就是在这学院的第八天,我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方式,课间在教室打《九章》,下午放学又和吴楚去找兼职。

整个学院只剩下东北区没有去过了。我和吴楚这天下午便在东北区里奔波。奔波的结果又是期望之外而意料之中的无果。

我忽而有些惆怅。如果学院里找不到的话,就意味着只能去学院外边找了。而在学院外边无论如何都是要麻烦些的。

惆怅间我走进了南区食堂。还是武田西北,他见我低着头,便亲切地问候了我。我告诉他是因为找不到兼职。

“那,君可知道,桃源社?”武田西北说着,把盛好菜的饭盘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