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这学院的第二天是在雨幕下开始的。自登岛以后我又重新拾回了时间,那姑且还是以标准时间来记吧。乌托邦岛也采用公元纪年,那么今天应该是四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按照课表,学院不设早读,第一节课在八点半开始。因此,学生大多在八点起床,用完餐后再前往教室。当然,在教室用餐也并非不可以,只是考虑到味道会斥满整间教室,道德意识高的人都不会这样做。还有少数神人,临近八点半时才起床,在最后一刻冲进教室,上完第一节课才去吃早餐。

即便在以前的学校养成了赖床的习惯,我的生物钟仍在将近七点时唤醒了我;吴楚醒的比我还要早些。我们原想继续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罢。

过了七点半,袁森也起床了;他之后是成礼仁,这人仍旧穿着西装,怕不是睡觉时也穿着。没能等到第三个人起床,我和吴楚便离开了南开轩。

乌托邦学院建立有较为完善的避雨道系统,主要建筑之间都有避雨道连接,且这避雨道显然在学院设计之初便已规划进去了,与各建筑浑然一体,毫无违和感。因此我和吴楚无需带伞,也能在学院内来去自如。

早上的食堂琳琅满目地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餐点,一时看得我目不暇接。最后我和吴楚各花了五乌托普打了一份过去吃的,肠粉。吴楚说他一定要把食堂的早餐点个遍。

我是第一个回到STU班的,但袁森几乎紧跟着就进来了,此时方才八点过了几分。我原想用《九章》打发这二十几分钟的闲暇,点开来却发现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在线,于是又走到袁森的座位,看看他在做什么。

袁森真的在看屁股——这个屁股指的是《Over Watch》,如果是与我相同原藉的人应该知道它为什么叫屁股,不过看来这个别称已经在乌托邦岛流行开了。他之所以能看到关于这个游戏的资讯,皆要归功于乌托邦社区这个应用。经过几日的探索,我发现这个应用基本就是一个完备的系统,其以论坛为主体,附带应用下载、好友私信、新闻推送等功能。其中新闻推送的不只乌托邦岛内的要闻,还包括世界上大大小小各方各面的新鲜事。袁森看到的关于《Over Watch》的资讯就来源于它的游戏栏目。

即便在地理位置上与外界隔绝,但世界文化还是通过托邦岛单向的网络以及偶然登岛的人传播进了这个岛屿。袁森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随着铃声的响起及康师傅的最终走进教室,今天的第一节课开始了。关于康师傅,我还是上课不久前从前后桌同学的交谈中得知的一点信息。康师傅本名温康,是我们的主科老师,同时也是STU战队的教练,STU 战队能在全电竞班战队中排进前十,康师傅功不可没。 

按照他们的说法,康师傅应该是个挺和蔼的人,至少就STU班所上过的他的课来看,康师傅还没有发过火。

电竞课似乎进入了一个关键阶段,近几节课要教授的知识较为繁多,因此康师傅这几节课也都没能讲完。并且这些知识似乎也比较重要,不然康师傅也不会罕见地拖堂。

但是我看见,袁森等几个人直接点开《九章》玩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径直离开了教室。只是康师傅对这些犹若视而不见,继续神色自若地讲课。

“虽然已经下课了,但他们怎么能……”我话还未说完,已看到陈学宽那张笑吟吟的脸,知道他又有高论了。

“既然已经下课了,他们这样做就没有问题。”陈学宽接过我的话头,“因为学院有规定,学生的课余时间神圣不可侵犯。无论是课间、放学后还是上学前,皆是如此。”

“从原则上讲,老师是不能拖堂的。但是也确实有当堂讲不完课,留到下节课讲容易出现知识断层的情况,因此在实际上,学生会允许教师拖堂,但学生可以选择不听。同时学生也拥有监督权,经常拖堂的教师将不能获评优秀教师。”

这学院的学生会还可以管到老师。我心中对这学院的敬佩、喜慕、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陈学宽看着我沉思的样子,又一次和善地笑道:“你会觉得这不可思议,而且对老师不太尊重。事实上,学院对全体教职工展开过调研,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表示自己在拖堂时会有负罪感,也同意这种自主选择下课的模式,所以说并不用担心尊重的问题。固然制度能够提供坚实的保障,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先有这种意识。”

“我知道外面的学生普遍都是弱势群体,但既然你现在已是乌托邦学院的一员了,就应该培养一点主人翁意识。没事,时间还很长,你可以做到的。”陈学宽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为何,此刻我莫名地有些窘迫。大概这就像所谓乡下人进城吧。

雨在还没下课时就停了。阳光透进了光电楼,色散出一片七彩。

乌托邦学院一天仅上五节课,上午只有其中的三节,我还没回过神,放学时间已悄然而至。我走得稍微晚了些,下到一楼时发现吴楚早在此等候多时了。

我们在有上句没下句的闲扯中走到食堂,又在大门口迎面碰上陈学宽。“真巧。这位想必是你朋友吧?”

“我叫吴楚。”吴楚主动报上姓名。

“我叫陈学宽。”陈学宽显示出他惯有的笑容。

进入大门后才走了几步,陈学宽却突然停下了。“人有点多,不如我们换个去处?”

食堂内确实人满为患,极目所见,每个窗口都被蜿蜒的人龙盘踞着,且丝毫不见改善的迹象。我和吴楚没有回应,陈学宽就当我们默许了。

陈学宽拉着我们上了二楼。踏上二楼我才发觉,原来食堂还有这样一片天地。二楼有售炒饭、粉、面、汤以及各种小吃,起初我以为这里只不过是另一片座位罢了。我于是点了份炒饭,五乌托普;吴楚则花了六点五乌托普点了碗面。

“不知两位找到活儿干没有?”陈学宽面前摆着一大盘意粉,上面还有两串鱼蛋、一只烤鸡腿,与我和吴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摇摇头,同时盯着他的鱼蛋看。

“那你们最好尽快找到,学院内外的机构都是可以打工的。”陈学宽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们每人分了两颗鱼蛋。

午饭便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

渐熟了这学院的生活,一天便也不显得那么长了——我的意思并非是学院里的一天很长,只不过觉得它更短了而已。

这天下午放学,我和吴楚便踏上了寻找兼职的路程。我事先问过武田西北食堂是否还有空余的职位,他表示不清楚,但愿意帮我去问一问。

乌托邦学院整体上分西北、东北、南三区,每一区都有与教学校和公寓配套的食堂、医疗站、图书馆等公共设施,南区和东北区还设有体育馆。照理来说,只要是需要人手的地方,就可以找到活干。

我们所处的片区是南区,因此我们便先从南区开始搜寻。南区是乌托邦学院最大的片区,主要原因是学院议事厅、学院办公区都位于这里。

学院议事厅是学生会开会的地方,包括一个大厅和若干个小厅。大厅是为全校开会设计的,虽然采用了双层座位,但场地仍然挺大。平日即便不开会,议事厅大厅也会在下午放学时放映电影,供学生免费观看。

吴楚询问了负责执勤的干部是否需要帮手,对方一脸遗憾地回答没有。这是意料之中的。没关系,再往别处看看。

医疗站倒是有空缺的取位,只不过没一个是我和吴楚能胜任的。另一点是,整个医疗站务工的男性还不超过两名。

除了公共设施,每个区内,与公寓区相连的一条大街两旁还会有校外人员经营的小店,类型从小吃至电器维修什么都有。吴楚领着我窜访了几乎每一家店,但结果不是雇员已满就是无需用人。吴楚最后甚至想去学院办公区询问,但我坚决制止了他。

“还有两个区没去呢。况且现在时候也不早啦,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对吴楚说道,眼睛望着紫色天幕下的橙色夕阳。

吃晚饭时我的心里在盘算,加上这餐饭,这两天我已经花了三十八乌托普,如果我把接下来几天的每日开销控制在十八乌托普以内,我便还能撑九天。换言之,这样我还有九天时间找活干。

吴楚也低头不语,估计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晚饭全程笼罩在沉默的氛围中。

晚修前武田西北告诉我南区食堂也没有空余职位,语气中还透着深深的歉意,仿佛没有问到是他的过错。我告诉他我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并回以他诚挚的谢意。

做完作业后,我也没有什么心思玩《九章》了。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两局,我便退出了游戏。但是闲着也并非每时每刻都能神游,所以我又随便点开一本课本看了起来。

下课铃声第二次响起时,我知道一天又过去了。

星期五对学生们来说是个好日子,因为这天只有四节课。换句话说,星期五下午只用上一节课。

而这下午的唯一一节课却是音乐的基础知识课,直到听了这节课我才认识到,乌托邦学院的音乐科不同于我以前学校的音乐课,俨然也是与其它学科比肩的基础科目。

乌托邦学院的学生们并不那么热衷于上音乐课,因为这里的音乐课也是要记一大堆东西的,从开始的声波,到后来的乐器,再到现在的流派,无一没有大量常识性的知识。回想我以前纯粹是听歌,甚至有时连课都没得上的音乐课,我真的是白学了,不,我根本就没学过音乐。

放学时陈学宽带上笔记本和笔,急匆匆地开会去了。学生会每周五放学以后都要召开班长会议,这个学院的班长还是挺不容易的。我则去量子楼找到吴楚,前往西北区继续寻找兼职。

西北区比较著名的应该是“一湖一塔”了——即平静湖及湖畔的理想塔,两者被视为是乌托邦岛上的景胜之一。正对着“一湖一塔”是一片公寓区,住在这里的学生算是眼福不浅了。

若不是吴楚提议来看看,我也许不会踏足这一片景区。靠着湖畔的石雕栏杆,俯身我凝望着湖面。湖水似清澈见底,又似深不可测,若实若虚,盯着看上一会儿,仿佛真能使人平静下来,而将一切抛之脑后。

找兼取未果的烦恼是暂时烟消云散了。我的视界心界,现在只剩下这片碧水,也不随风泛起涟漪,就那样静滞在时间里。

从湖畔的石栏边离开,已是不知多久后的事情了。吴楚和我又登上理想塔。理想塔的结构与梦想塔基本类似,但相比梦想塔那奢华梦幻的装饰风格,理想塔无疑要沉稳成熟许多。

理想塔比梦想塔低一层,但每天登塔观光的人却比梦想塔要多上许多,即使是在顶层也是如此。比如说我和吴楚正对着的另一边上就有一对情侣。

理想塔并不像梦想塔那样处于岛中央区域,因此并不能一览全岛,不过倒可以望见东面的一大汪海水——倒也不全是汪洋一片,离岸不远处似乎还有一块大礁石。

傍晚时我和吴楚从塔顶下了来,结束了今天下午的行程,也结束了这没有结果的寻找。

晚休前陈学宽宣布了下周将要考试的消息,考试科目是化学、历史和音乐。

我直到这时才知道乌托邦学院也是有考试的,不过对比传统的考试模式,乌托邦学院的考试具有随机、不定期性的特点。除了每个学期末的期末考试是固定的外,学期中的考试都是不定期举行的,但级部学生会会提前一星期在班长会议中宣布考试的讯息。考试范围则一般是在主科及基础科中任选三科。由于考试科目不多,因此往往一天便能考完。

我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没有人对考试的消息表露出担忧,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考试简单。于我而言,我对自己的化学和历史有着足够的信心,只是音乐虽然今天上了节课,但我几乎仍处于完全没学过的状态。

得,今晚别想玩《九章》了,先恶补一番音乐再说。

回到南开轩,我和吴楚已熄灯欲寝时,忽然听得有人敲响了房门。吴楚下床去开门,来者是袁森。

“我是专程来提醒你们一件事的,”袁森说,“你们记得外来生要义务劳动吧?”

我和吴楚点点头,不过他不提我们倒真的有点忘了。

“你们明天早上九点前去到教室,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引领你们。”袁森说完,也不道晚安,径直便退了出去。

九点,比平时上课还晚些。我看见吴楚打着哈欠点了点头,然后房间便随着门的关闭再度变得一片漆黑。

星期六属于周末,学院处于放假状态。课是当然不用上的了,学生们可以各自归家。对于我和吴楚这类外来登岛者,学院便是我们的家。但是也有一些岛内学生选择留在学院。譬如说我八点五十分到教室时,教室里已有了不下十个人,惯例般的,袁森包括在内。

略有些不知所措地坐了一会,我环顾教室时忽然发现武田西北不在教室里面。正想找个人问问,只听前门传来一道温婉但不失响亮的声音:“请问莫中在吗?”

“我是。”我一边应答着一边走去,还举起了右手。

刚到前门,我顿觉眼前一亮——不是因为光线的改变,而是因为眼前的人,一个女孩儿,穿着粉红衬衫和蓝色牛仔裤。

我敢起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在以前学校是如此,在乌托邦学院也是如此。乌托邦学院与外界学校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便是女生们的颜值。起码根据我目前对STU班熟悉程度,也只能勉强认定几个好看的妹子。

虽然被她的美惊艳到了,但我算还能控制住自己,起码不会失神地盯着人家一直看。“你好,我是学生会副会长任君爽。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参加义务劳动的话,就请跟看我走吧。”女孩儿对我说道。

君爽,真是个好名字,不过听着莫名地有些怪。对了,她的声音真好听。我跟着她走着,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任君爽把我带到了学院议事厅,我和吴楚前天刚来过的地方。议事厅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我只略略一瞥,便辨出了武田西北的身影。武田西北随即也发现了我,还向我挥了挥手示意。

我到后不久,吴楚也由另一人领着来了。在场的人除了学生会干部外应该都是岛外人了,从我和吴楚踏进他们周遭开始,他们便不断地问我们各种问题。我忙于回答他们时,也观察到人群之中有来自世界各个地方的人,比如说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大概是来自南亚或非洲的黑人兄弟等。

喧闹逐渐平息了下来。原先与任君爽及另一名学生会干部聚在一起寒暄的那人走近人群,用并不是很洪亮的声音说道:“我们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是南区体育馆,现在按照分队出发吧。”

等到其它人都动身了,剩下我和吴楚茫然地站在原地时,那人又对我们说:“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就跟着任学姐那一队走吧。”

这是个美差啊。我毫不迟疑地就跟了过去。

南区体育馆是整个学院最大的建筑,无论是从占地面积还是规模上都是如此。我们眼下要做的工作,便是到体育馆里面搞清洁。

作为岛上唯一的学院,乌托邦学院承担了岛上全部适龄青少年的教育工作,入学没有门槛,因此学生的素质参差不齐,但总体来说还是颇高的。就乱丢垃圾来说,大部分学生都没有这种恶习。不过我们的工作并不仅于捡垃圾,还包括拖地和擦栏杆等。

站在体育馆的正门入口前,方能真正感受到其气势的恢弘。我突然记起前两天我和吴楚找兼取时也曾路过这里,不过当时我认为体育馆大概没什么我们能胜任的工作,所以不曾进去。

南区体育馆分三层,但我们要做的并非是把整个体育馆清洁一遍,分配给我们这一队负责的是篮球馆。篮球馆只有一个球场,但场地大小完全与正规比赛的场地一致,学院年度的篮球赛的决赛会在此举行。当然,清理赛场不算什么难事,真正麻烦的是观众席的清洁,每条过道都要清扫、拖洗,每个座位都要求用抹布抹一遍。嗯,也不是很复杂,然后我抬头望了一下环场密密麻麻的座位。

简单的分工之后,清洁便算开始了。我的工作是擦栏杆,吴楚则负责扫地,都算是比较轻松的活。我猜想是任君爽知道我们是新人而给予的特殊关照。

篮球馆今天照常开放,不过熟悉学院的人都知道这里会定期清洁,因此一般清洁时都不会有人来打球。我领了抹布,在洗手间湿了水,便走上观众席开始擦栏杆。

“莫中!”才刚刚动手,我就听得有人叫我。然而转过头,发声者我却花了好些光景才认出来,是一个名为关门的高二学生。之前我和吴楚才刚到,这些人便争着问我们名宇,而后介绍自己。来问的人很多,不过这位关门兄名字比较特别,所以我才勉强有些印象。

关门在与我所处的同一片区域擦着座位。我也乐得有人与我聊天,于是便走到他那边擦起。

第四章

上课铃响的前一刻,将近半个班的人踩点到来,场面煞是壮观。然而当铃声响完,所有人一定到座位上落座,老师便在这时踏入班门。

下午只有两节课,而今天下午的课则是一节地理的基础知识和一节主科电竞的课。我由于是中途来的插班生,在一些科目上还是落了不少进度,然而并没有造成多大往下学的困难,而前面的知识也是几乎靠自学便能习得的。

课上讲的内容是世界地理,恰好讲到亚洲部分,这让我多少有了点亲切感。我翻了翻这地理的电子课本,发现它是从乌托邦岛的地理环境开始的,但我翻遍全书却没有找到任何描述乌托邦岛在世界上相对位置的文宇。

下一节课的内容似乎比较多,老师讲了整节课都没有讲完,我估摸着便要拖堂。不想铃声响起后,老师便即刻打住,在没讲完的部分做了个标记,完后径直走出了教室。

课程在三点半便已结束。余下还有大半个下午,我便不像以前时直接回公寓了。又在去量子楼的半途找到吴楚,我们决定去这学院的田径场看看。

准确的说,我们去的是学院三个田径场之中的一个。路上先是看到大片大片的篮球场,几乎每个场地都有人在打球。走了许久篮球场方才到头,代之映入眼帘的是教悉的红沥跑道,以及包含于其间的绿茵草地。

学院并不设统一的课间操或大课间,锻炼运动全由学生自主进行。下午放学以后的这段时光是个不错的时机。我和吴楚由于人生地不熟,就绕着跑道跑了两圈。

跑道中央的足球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紧张刺激的比赛。金晖遍布了整个田径场,劲风不断掠过我的身体。四处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虽然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畅快地跑过步,但跑完时也就过了四五分钟而已。然而我和吴楚已经累得不行了,遂托着双腿前往小卖部——这是习惯的叫法,乌托邦学院里的商店规模实际上已经相当大了,应该称之为大商场。

商场里的货物皆乌托邦岛自主生产,因此连品牌都没有,有些商品的包装甚至简洁到只有法律信息和配料表。我和吴楚随便挑了瓶饮料,花费是三乌托普。

在学院内转悠到五点,我们终于决定回南开轩。回到时套间里仍然有黄宇,有所不同的是多了个成礼仁。

花了一个多小时完成洗浴及洗衣服,又花了八乌托普吃了顿晚饭,我和吴楚便告别,各自前往各自的教学楼。

必须说明的一点是,乌托邦学院也是有作业的,起码在高中阶段有,主科和基础知识课都有。当然,其量不会多,难度也不会大。其背后,自然也有一通理论,但不是袁森提出的,在此摘来一段:

“据说作业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惩罚学生,可能发明者发现了它还有巩固强化的效用,于是便将之发扬光大。但无论如何,作业是教育进步的产物,其自然有存在的道理。然作业的范围仅限于巩固就可以了,提升不应该是作业应有的功能。事实上,作业更应该为生活设计,而不是为考试设计。”

教室里还有将近一半人没有到位。起初我以为是他们又要像中午一样踩点到达,不想过了晚休开始的时间仍然没有来。我忍不住问陈学宽:“晚上总是很多人迟到吗?”

陈学宽笑笑:“迟到? 没有的事。他们只是去了图书馆而已。”

看着我更加疑惑的表情,陈学宽不待我追问,又解释道:“是这样。你可以选择在两个地方上晚修:一处是课室,一处便是图书馆。”

“学院对于晚修的要求只有一个。写完作业,剩余的时间由学生个人自由支配。如果你希望能够随时讨论、聊天或是娱乐,那就选择在教室上晚修;如果你希望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那就去图书馆。在图书馆与在教室相此,仅仅只是多了保持安静的规定而已。”

真是一所开明的学院。我几乎就要拍起掌来。几十个人坐在一处,讲话是难免的事情(后来我得知这叫人性的体现)特别是晚修这种一连几个小时的场合。然这几十个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专致之极,绝不发声的;也会有那么几个无所事事,言语不绝的;但最多的是大部分时间保持安静,偶尔因各种需要讲几句话的。与其一味盲目地追求不切实际的绝对安静,各种为难班干部及制定离谱的规定,倒不如再开辟一块去处,让需要讲话与需要安静的人分离,各得所需;并且,使用图书馆的高明之处在于,这里不需要强制力保证安静,图书馆独特的氛围可以做到这点。不过我又回想到,我以前那所连穿不穿校服都要管的学校,又怎么会有觉悟做到这点呢。

“这项规定体现了学院对学生的信任,体现了‘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的理念。学院的院规基本上也是围绕这条理念制定的——所以,事实上你不一定只能待在这两处上晚修。只要你作业写完了,你甚至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陈学宽说这些话时,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班上其他人有时讲话,也皆是如此。此时我方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晚修在一个相对安静的氛围中进行着,偶尔有人讲几句话,但并不会对我造成干扰。不一会儿我便完成了作业,其余人也大约如是,教室里变得稍微有些嘈杂。

我用余光瞥见陈学宽张开了口,习惯性地以为他要维持纪律,不想却是对我说:“有点吵,是吗?”

我点点头,不予否认。

“然而这种程度的嘈吵,对我们有影响吗?”陈学宽又问。

我猜想他又要纠正我的认知了,便顺着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当然会有影响啦!”出乎意料,陈学宽否定了我的看法,但他随即又峰回路转:“不过要注意,我说的是‘影响’而非‘干扰’,影响可以有好有坏。确实一般来说,嘈杂的环境似乎负面影响要大一些,但我们不能凭此就否定它有益的一面。”

“试问,它有什么好处呢?”

“比方说,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是不是很难睡着啊?”陈学宽说完自己先笑了,“好吧,其实嘈杂环境对个人的影响,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的学习方式。如果你是个专注的自主学习者,那喧闹固然于你无益;如果你更喜欢与他人探讨共研,那在这种环境中你们就不必那么拘束。”

“再说了,这里的课室又不只是学习和写作业的地方。你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为何不去各种条件都好上许多的图书馆呢?”

陈学宽就此打住,点开《九章》玩了起来。我原想掏出手机,但下一瞬我便想到除了《九章》 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玩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习,我对这款游戏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首先,你要学会视游戏地图为一个巨大的空间直角坐标系,并熟记诸如已方要塞等重要地点的坐标。技能释放则更为复杂,因为要输入共含三个变量的方程组。当然,在玩家彼此交手时,往往不会有时间和机会输入完整的方程组,因此游戏也很人性化地提供了五个预设方程的栏位,各自对应有快捷键,便于施放及根据形势更改数值。

游戏面世不久,立即便掀起了一阵热潮,大大小小的战队不分学科、不界班别地建立起来,进而催生了学院主办的电竞杯——这是电竞比赛的别称及其最初的奖项名称,按照每蝉联三届冠军的战队享有命名权的规则,现在应该叫大司马杯。电竞杯同其它体育项目比赛一样,是学院每年一度的重大赛事之一。

而我们班自然也有一支战队,名为STU,这也是我们班叫STU班的原因。后来我得知,STU队的队长是麦茵蕾,STU班里《九章》技术最精湛的人,紧随其下的则是袁森;两人的实力据说能在全电竞科中排进前五十。

班长陈学宽却没有加入战队。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的技术“不及袁森的千分之一”——这自然是夸张与自谦的说法,但我觉得他的实力也不弱,不然也难以为STU战队的人陪练。

陈学宽创立了一个房间,继续带我驾驭这游戏。

晚休分两段,两端之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然而实际上晚休期间什么时段放松都是可以的,只不过这段时间走廊上会比较多人而已。

暂时放下手中的游戏,我又出到教室外闲逛。夜晚的光电楼炫光通明,缤纷的灯光同时给予人视觉上的冲击和美感;抬起头,隔着天顶的玻璃可以清楚地望见星月。

自动售卖机前排起了长龙,平台广场上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打扑克,隔着中央空间可以听见来自对面教室的起哄声……一切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一切都使我感到无限的美好。

下半段的晚休开始时,有部分人从图书馆回到了教室,也有部分人前往去了图书馆。我就还是选择留在教室吧。

《九章》玩久了,也是难免会有点厌烦的。我有些无聊地将目光移向室外,随即便陷入了神游,一神游便是直到放学。而此时方才是九点半。

要是放在以前学校,晚修下课后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食堂买夜宵,有时可能还要去小卖部添些佐料。但我又想到这里的物价,想到自己还没有找到经济来源,于是只好忍住作罢。

我径直回了公寓,没有去找吴楚,也没有在途中遇到他。进到南开轩时套间里漆黑一片,并没有人。我打开灯,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可以做,索性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无聊真是种可怕的情况,所幸我还能靠神游来打发时间。然而神游并不总是有益,也并不总是那么畅快,因此直到成礼仁归来时,我还是度过了一段较为煎熬的时光。

成礼仁生硬地跟我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到卫生间洗漱去了。半晌后吴楚回来时,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吴楚自称他晚回来的原因是在玩《九章》——看来他也接触到这游戏了。

乌托邦学院里,晚休放学后的夜生活也是很精彩的,当然我目前还没体验过,但从室友们的言谈中可以略窥一二。就寝没有统一的时间,宿管什么的更是不存在的。学院内的学生大多都是在十点半前后熄灯;个别的因各种原因熬夜的学生也影响不到其它人,即便是在套间内,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效果也是极好的。

我和吴楚由于无事可做,在十点钟左右就各躺床上了。一间房两个人的设计非常好,我们只卧谈了少顷便也无话可讲了,且只要其中一个人不想讲话,另一个人也无法交谈。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一人陷入神游,而另一人先行入睡。

拉上窗帘仍有微渺的光,外边也时不时渗入轻微的声响,但这些都侵扰不到我。我在想今天逛过的地方,今天上过的课,想这学院无论是物质条件还是精神方面都是极高的。这里真的是天堂。

第三章

我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自发想要学习——好吧,其实还没那么夸张,但可以说整节课我几乎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讲,偶示有模拟演练我也完成地一丝不苟。果然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但光有兴趣其实并不足够,最重要是有学习某样东西的欲望。

“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假如我们置身于《哈利·波特》中的魔法世界,那霍格华兹里的学生一定非常渴望学习,因为学院教授的便是魔法,而掌握魔法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学生自身的强弱。生存或者说力量的需求会直接驱使他们学习魔法。”下课后,陈学宽又同我谈起了天,只是话题转变为学习了。

“刚才我说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在这里我要补充说明一下。真正意义的学习应该是掌握任意一类知识的过程,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能够运用它以更好地处理生活中的事情,讲究一个自发性和目的性。在你们过去的学校,反复被提及的学习却仅限于学校提供的几个科目,并且,一旦它们超出了常识范围,就难以激发学生的学习欲望了。那些人常常说‘为自己而学’,却不知非自发性的学习,就不能被称为为自己学习。”

“在这里我想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校长留给每一个学生思考的,并没有标准答案。”陈学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问题是,没有用上的知识,算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我还处在迷茫中,陈学宽大概也意识 到自己的问题过于简洁,于是又补充说明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有在生活实际上运用到过的知识,对于学习了它的人而言,算不算是一种浪费呢?”

“……不会吧,可以拓宽眼界,增长见识……”我说地很缓慢,因为我本身的立场也不是很清晰,这个回答更像是我之前所处社会的主流答复。

“也许是吧,但如果不仅没用上,还渐渐淡忘了呢? ”陈学宽又问,语气中略有些咄咄逼人。

“这……”果真不是自己的观点的话,是招架不住几句问话的,我只好实说:“好吧,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主意。”

陈学宽笑笑:“对于外来的人来说,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是想不出来的,有的人甚至一连几年都没有想出来,你留着慢慢思考吧。”

电竞班的课间是比较愉悦的,因为学生们可以玩电脑,当然也有玩手机的。不过对于我来说,四处走走比这些更适宜些。

今天稍早些时本是阴天,不过现在阴云都消散了。日光透过光电楼的玻璃,恰好映在我脸上。

下一节是物理的基础知识课,但在上课前有二十分钟之长的课间。我于是决定一逛这光电楼。必须说,这栋楼的设计是极好的,无论是从结构、采光,还是功能方面,颠覆了我教学楼就是一排教室加一条走廊的观念。首先,教室的排列便体现了多元性:两个班级可能南北相邻,也有可能东西相邻,也有可能彼此分离,各自独立;虽然排列方式多样,但空间顺序却严格按照编号,丝毫不乱。走廊极宽,两侧都有长椅,甚至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自动售卖机。

“没错,这不仅仅只是一栋教学楼。”当我坐在一个长凳上时,一位黄格子衬衫青年从课室里走了出来,在我身旁坐下,“包括这学院里所有的教学楼,都是这样——君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没有介意他的唐突。

“我的意见是,学校永远都不只是学习的地方,课室也是,尤其是在这种类似高中的模式下。”黄格子衬衫青年顿了顿,话题陡然一变:“我叫武田西北,请多多指教。听说君也是来自外面的?”

外面指的是乌托邦岛以外。我根据他的言语大致猜出了他的原籍。“是的,您好。”由于我先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在此便不再作了。

“君刚来到,对周围环境想必还不熟悉,让我带君去走走。”武田西北站起来,热心地邀请道。正好我原本也是打算四处走走的,于是便跟着他游历起了这光电楼。

稍稍走远了些,我才察觉我之前观察到的还不够全面。应该说,这栋楼里没有固定的走廊概念,因为有些教室周遭是宽阔的平台,有些教室则连走廊都没有,尽管变化多端,但其仍然遵循主观上的规律,你即便再怎么走也不会迷路。

“校长想打破传统教学传千篇一律的建筑样式,于是学院里大部分的教学楼都设计成了这样,其目的在于激发学生对教学楼的喜爱。教学楼与课室不一定要像家一样温馨,但起码也不能索然无味,让人感觉像没有栅栏的监狱。”

武田西北说的很有道理,我赞同地点点头,忽然又想到:“这些理论和思想,都是学院教给你们的吗?”

“可以说是的,”武田西北顿了片刻,“这的确是一所好学院。”

不觉中二十分钟已近乎逝去。我和武田西北在上课的铃声中缓步走回STU班。进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告诉我甚至连这铃声都是可以换的。

基础知识课果真如其名般,没有脱离常识的范围。即便有,老师也会在略略讲几句后立马打住,并以一句“详情请选修物理科目”结尾。课堂内容大多也仅限于知识范畴,而决不会有涉及做题的部分;并且,教授的内容还是我登岛前就已经学过的——就这点而言,我觉得我的物理水平比班里其它同学起码要高上一两个学期。

正课往往是很快便结束的了,余下的时间老师或放点相关的视频,或与我们谈笑风生。总之,课堂气氛十分活跃。

由于光电楼的每张课桌都配有电脑,学院便不下发纸质课本,以电脑里的电子课本代替;教室里也不设黑板,教师通过屏幕广播来教课。但我后来了解到,其它教学楼配备的是电子黑板、教师板书时不会再沾粉笔灰,擦黑板只是按一个键的事,还能查看历史记录……

才是上学的第一天,才上了两节课,我的头脑便接受了如此之多的新事物的冲击。我决定给大脑放松一下。我觉得玩游戏是个不错的选择。

“班长,快来支援!”喊话的是麦茵蕾,一位个头不高的女生。她正在与陈学宽以及其余三位男生在打一款名为《九章》的游戏。

我也是刚刚看陈学宽玩才知道这个游戏的。据说,这是一款由乌托邦学院数学系和计算机系共同研发的moba类游戏,大抵与DOTA差不多,但其最大的特色在于战斗系统。《九章》的攻击由弹头和方程两部分组成,弹头决定伤害与速度,方程则描绘轨迹。比方说,你要放个抛投型的技能,你必须输入一段抛物钱的方程。当然,输入的方程也受到种种因素的限制,起得你不能输一道从己方基地直接飞到敌方老家的方程。

陈学宽应求前往支援。我看着他飞快地输入了一段方程,然后他所操纵的角色便发出一个光球,依次命中了围攻麦茵蕾的三名敌人。

直到陈学宽战罢一局,我才继续向他请教这游戏的玩法,虽然实际上我刚才已经窥见得差不多了。

上午的课程很快便结束了。我想找个人一同去食堂用餐,但环顾我认识的几个人,陈学宽和武田西北不知所踪,袁森则要留下来打《九章》,我于是决定去量子楼找吴楚。

然而我在半路便遇到了他,因为他也是打算来找我的。我们便向附近的食堂一同走去。

食堂基本保持着印象中的模式,大概最不同的一点是座位是分区的,有班级规模十余人一桌的区域,有宿舍规模的六人桌区域,有散座的公共区,还有相对封闭的情侣区——当然,这学院是可以谈恋爱的。

我和吴楚先在各个窗口间转悠,想看看有些什么主食抑或考虑一下点什么菜。正思量间,忽然一件熟悉的黄格子衬衫映入眼帘,尽管还有一件大白厨褂覆着,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在这个窗口负责打菜的人,正是武田西北。

我毅然排到了这个窗口的队伍后面。武田西北给我打菜时特意多盛了些,这点对比其它人的餐盘便可以看出来。我刷了卡,啧啧,方才两个小菜便收了我九乌托普,果然这里的食堂并不像我以前学校里的有政策补贴啊。

在公共区找了两个座位,我和吴楚便坐下,必须承认,这食堂的装潢不错,最起码坐的不是硬圆凳。

公共区里挂有电视。我看着屏幕里大概是乌托邦岛自制的电视节目,朦胧间便用完了餐。

饭后回到南开轩,我们发现套间里已经有一个人了,这个人是黄宇。黄宇原本也闲得无事,正好便拉着我们在客厅里聊天。

交谈中我们增进了对双方的了解,于我自己而言又增进了对学院的了解。比方说,黄宇自称他是建筑工程专业的,这时我意识到住宿的分配是不按科目或专业进行的。后面我又了解到南开轩的其余几位成员成礼仁、雷信永,分别来自主持专业与篮球专业,袁森则恰好与我同科。

讲到袁森,黄宇的话便多了起来:“你可能近不知道袁森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吧。”黄宇突然一拍大腿,手做前指状。

确实如此。我除了知道他是学生会主席——好吧前任的——便不知道些什么了。

黄宇见我们没有反应,手放回到膝盖上继续说道:“那你们知道他之前是学生会主席吧?”

我和吴楚点点头,我们来报名那天正好碰见他来辞职。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能当上学生会主席吗?”黄宇又问。

我和吴楚摇摇头。我们唯一知道的一点已经被他问过了。

“我同你们讲,”黄宇又一拍大腿,“因为袁森为学校做出了巨大的理论贡献,特别是关于学习自主性这方面。”

“在他提出这些理论之前,学院是规定了学生的作息时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和吴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其实黄宇的话是很容易理解的,只不过我们没怎么用心听而已。

黄宇还欲讲些什么,这时套间的门开了,一个装着西装革履的家伙走了进来,是成礼仁。他只简单地打了句招呼,便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成礼仁走进房间,黄宇才告诉我们,这人无时无刻都不穿着西装,不论早晚,不论冬夏。就连平时讲话他都用着播音员的语调,真不愧是学主持的。

“对了,我看到了我玩游戏的时间了,就先不奉陪了。”黄宇看了看墙上的钟,起身也走回房间去了。

只剩下我和吴楚在客厅里无所事事。我们决定也回房间里玩游戏去。

袁森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通常都是这样。他回来时我和吴楚正在黄宇和雷信永的房间看黄宇玩《九章》。

原本黄宇是和成礼仁一个房间的,但开学没几个星期,黄宇就说他受不了成礼仁那种“城里人”般的气息,便与雷信永换了个房间。结果没几天雷信永也受不了他,成礼仁又不肯一个人住,最后只好委屈袁森。袁森却能忍受这些,于是房间分配就这样定下来了。

南开轩的各位都有属于自己的电脑,除了我们这两个外来者以外。我们回房间后不久便耐不住无聊跑去看黄宇玩电脑,手机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

按照黄宇的说法,学院以前有规定什么时候午休,什么时候上学,但现在,都没有了。你愿意什么时候回公寓就什么时候回,甚至你也可以不回;至于回教室的时间也是随意的,反正按照袁森的理论,如果你真心想学,你就不会刻意迟到。

我还是我照我以前的习惯,提前了大约十分钟回教室;到达时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其中之一是武田西北。我从他座位路过时,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在食堂看见他打菜,于是停下来问道:“武田,今天中午谢谢你——不过话说,你怎么会在食堂打菜呢?”我还记得他给我的特殊待遇,按礼节是要感谢一下的。

“哦,因为我在那里打工啊,”武田西北回答,“在学院饭堂打工挺好的,中午和晚上还有免费餐吃。”

哦,他这话提醒了我。我还得我份工作呢。

第二章

第四天早上,我们如期到乌托邦学院报名。

车又开到了昨天我们停留的大门口,不过这次是径直开了进去。一进学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高耸的石碑,上书“自由、兴趣、人品。”

古伯大概从后视镜中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于是解释道:“这是学院的校训。”

对于学院内的建筑我想唯有用富丽堂皇一词才能形容——实际上是我想不出别的什么词。古伯将车停在了大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便带着我们向估计是办公楼的一幢建筑走去。

乌托邦学院,照古伯的话来讲是“一所融合了高中和大学的高等学府”,然而“又比前者好上许多。”这一点似乎从建筑上就可以略窥一二,在我和吴楚原来生活的地方,学校里最漂亮最好看的地方一定是办公楼,或者更好听的,叫行政楼。然而在这里,每栋楼的设计都不同,每栋楼都有其独特的地方。

跟着古伯在并不复杂的办公楼里兜兜转转,我们最后走进了校长室。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秃头男人。

“老顾,两份入学申请。”古伯向他打了个招呼。

老顾略抬了抬头,见是古伯,便直接递出两份资料。我和吴楚接过资料,同时略带好奇地打量着这乌托邦学院的校长。

“老顾只是这里的代理校长,真正的校长是镇长。”古伯似是在作介绍,又似只是在纠正我们的认知。

我翻了翻这入学申请,一共两页,由一页申请表和一页协议书组成。申请表并不复杂,只需填写几顶基本信息便可。我倒是对协议书比较好奇,因为这是我头一次遭遇到读书还要签协议这种事。

“请务必仔细阅读协议书,并慎重决定是否签名。”老顾这时说了一句,给我徒添了一种签卖身契的感觉。

于是我就读了起来,见得的第一条便是:“在本院内受到身心伤害及导致死亡的,本院概不负责。由他人造成伤害的,由造成伤害者承担后果。”

好霸道的条约。再看第二条:“在本院内须自觉遵守本院规定(下附)。”院规就列在下面,还不到一页纸。我扫了一眼,都是些底线性且又合理的规定,便略过去了。

第三条:“在本院就读者,应按时缴纳学费。详见《学费缴纳及外来学生缴费处理办法》。”却没有列出后者来。协议正文到这里已经没有了,再往下便是签名的地方了。

古伯说:“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没有疑问的话就签字吧。”

“那个……学费……”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多少钱呢?”

“依照往年的标准,应该是两千多乌托普。”古伯似乎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不过你们是岛外学生,所以暂时不用为学费担心。”

两千多乌托普,啧啧。我记得古伯给我们讲过岛上的货币,名称和单位都是乌托普,据说是为了纪念传说中乌托邦岛的国王。一乌托普的购买力跟一人民币差不多。

“根据外来学生缴费办法,你们第一年的学费是全部减免的,但是你们要定期做公益劳动作为补偿;第二年学费减半,同时劳动量减半。第三年开始全额收费。”老顾大概找出了那份《办法》,此刻正在念给我们听:“学费中已包含住宿费等学杂费,但生活费需学生自付。”

吴楚问道:“那生活费怎么办呢?”相比起来这确乎是个更为实际的问题。

“那就你们自己想办法赚啰。你们可以为学院内需要用人的机构打工——当然学院外的也可以,整个岛的货币都是通用的,这有利于培养你们的社会能力。”

疑虑大致都消除了。我翻到前一页填写好基本信息,又翻回来准备签名时,听到吴楚又问了一句:“对了,学院里可以使用手机吗?”

“手机这东西当然是可以用的啦。”回答吴楚的却不是古伯,
也不是老顾,而是刚走进来的两位学生中为首的一位。

“袁十三,你来有什么事啊?”对于这个学生,老顾竟摆出十分热诚的模样,当下主动问候道。

“我来辞掉学生会主席这个职务。”袁十三把一个胸章“啪”地一声拍在老顾的桌子上,“然后举荐这位龙正涛同学继任。”

“这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这位龙同学通过了审核。”老顾话锋一转,“但是袁十三你不能离开学生会,你就留下来继续作为其中的一员吧。”

“反正只要不做学生会主席就行。”袁十三耸了耸肩。他身后的龙正涛看了我们一眼:“哟,又来新人了。”

对于这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话语,吴楚从容应对:“是啊。两位好,我叫吴楚,他是莫中。”

大概龙正涛原本也没打算跟我们对话,这一下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你们好,我是学生会未来主席龙正涛。对于学院,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我。”如此自信,加之老到的处事经验,果然是要成为学生会主席的人。

“不知两位要报什么学科专业呢?”袁十三略去了自我介绍。

我和吴楚是懵的:“学科专业?”

“哦对,原本打算晚些再对你们说的,”古伯解释道,“在乌托邦学院就读需要选择主修的学科专业。学科包括但不限于你们那里高中所有的科目,还包括艺术、体育、管理等社会上存在的学科。专业则是科目下划分的许许多多与该科目有关的技能培训。这些根据你的兴趣爱好选择就行了,选择多少没有限制。”

哦,这方面跟大学很类似,难怪古伯说这是一所融合了高中与大学的学院。

“有电竞吗?”我虽然觉得这样问不太适宜,但好奇心还是驱使我这样干了。

“有。”龙正涛给予了我坚定而不可置疑的答复。

“好,我就报这个了!”我很好奇我哪里的冲劲。

老顾递过来一张大纸:“这里有全部学科和专业,你们慢慢看。不过在此之前——”他顿了顿,“你们先把协议签了吧。”

我和吴楚这才意识到我们忘了正事,当下只好尴尬地笑笑,赶紧签上自己的名字。

经过一番斟酌,我最终选择了电竞科目作为主科。吴楚则出乎我意料地选择了物理科,他说他这样选完全是出于一点点兴趣。

报名完成,老顾告诉我们三天后我和吴楚就可以来上学了。古伯代替我们向他道了谢,完后就带我们回家。

如果说自离开镇长办公室后,我的心情一直是愤怒和无助交织而成的沉重,那么现在它终于掺进了些好奇,甚至还有几丝希望。

车驶出了乌托邦学院。“这学院的院规好啊,可以带手机。”吴楚忍不住感叹道。

“带手机不应该是一项应有的权利么? 当然这座学院的规定确实好,这一点体现在方方面面,你们以后慢慢就会感受到了。”古伯说。

“可是,”吴楚又问,“这样的院规,不会影响学习吗?”

古伯沉默了一会,却反问道:“那你想来这所学院上学吗?”

“想。”这是实话,无论于我还是于吴楚。

“那你们以前的学校呢?”

“不想。”

“如果连学都不想上,那还谈什么学习呢?”古伯说完,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这是你们的身份卡,它同时也兼有金融卡的功能——你们的钱就以数学信息的形式存储在里面,所以保管好它。”

接过古伯递来的卡片,我惊奇地发现上面居然印看我的肖像,也就是说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采集了我的相片,不过没有关系,因为那照片里的我看上去挺帅的。

“卡内已经预存两百乌托普,就当是这个岛赠予你们的见面礼吧。”古伯又说。

不得不说,这一点就必须使我叫好了。我估摸了下,如果乌托邦岛的物价水平跟国内差不多的话,也就足够我花两周的样子。

“至于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和学院会为你们准备好。”古伯见我们没什么疑问,就退出了房间。霎时间我突然有了误入梦境的感觉。没错,现在我对这所乌托邦学院充满了憧憬。

第七天——好吧,既然入了学,那就重新计日吧——也是我和吴楚正式入学的第一天,古伯最后一次驱车送我们至乌托邦学院。

车停在了一幢精美的公寓前。“走吧,我带你去你们的套间。”古伯径自踏入了公寓的大门。

公寓内配备有电梯。我和吴楚的住宿在七层,一间叫做“南开轩”的套间。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英俊青年,后来我得知他的名字叫成礼仁。

“南开轩的各位,这是你们的新室友。”古伯拍着手招呼套间里的人。

南开轩原本住着四个人,现在他们刚好都在。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其中居然有我们先前见到过的袁十三。除去他和成礼仁,还有一个体型略胖和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分别叫做黄宇、雷信永。然后便是互相介绍不题。

乌托邦学院有五个住宅区,每个住宅区都有若干栋公寓,每栋公寓的设计同样都不尽相同。而每间套间虽然只设计为六人居住,却是相当大的——包含了一个小客厅,三间房间和一间卫生间,难怪一层楼才那么几个套间。

南开轩原本空了一间房间,恰好便留给我和吴楚了。对于此他们当然是很高兴的,因为多了两个人分摊水电费——古伯告诉我们,虽然住宿费已经包含在学费中了,但水电费属于生活费的范畴,是需要自付的。这对我和吴楚来说自然又是个沉重的包袱,不过也无可非议。

整顿完住宿,古伯接着又带我们熟悉食堂、体育馆,以及各自的教室所在的建筑。电竞等与信息技术有关的科目位于光电楼,一幢外墙几乎全是玻璃幕墙的建筑,整幢建筑的设计就是为了凸显出科技感。

中文科位于文萱楼,是一栋古色古看中国式建筑。至于这名称的由来,还有一段故事。首先这涉及到学院的一项神奇规定:对学院有杰出贡献的人,可以对学院内的一栋建筑更名。当时有一位这样的人物,这位人物又在追求一位叫做文萱的女孩。 为了显出自己的诚心,他便将女孩就读的那栋楼更名成女孩的名字,从而成就一段传话。

其余科目所在的建筑各有特色,便不再作详细介绍了。需要重点介绍的是图书馆。学院内有三处图书馆,里面的藏书主要取决于附近的学科。然而实际上,图书馆更像是学生们课余学习的地方,有的奇人甚至能够不上课,仅靠在图书馆自学,照样也学得纤毫不差。

这一切都完成后,古伯便向我们告辞。在离开之前,他忽然问了我们一句:“你们都发现了自己手机上的乌托邦社区APP吧?”

“嗯。”我和吴楚点点头。这个玩意儿我就打开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碰过,也没有删除。

“这个APP与你们的乌托邦岛生活紧密联系,社交、娱乐、学业等各方各面都离不开它。我已经帮你们创建了账号,不过需要你们设置密码后才能正常使用。祝过得开心!”古伯挥了挥手,转身向停车场走去。此时也正值上学的时间,我便也和吴楚告别,各自走向各自的教学楼。

在乌托邦学院的首先三个学年相当于外界的高中阶段,因此这个阶段中仍保持着较原本的班级概念及课程制度。在高中阶段学生只修一门主科。需要说明的一点是,除去主科,在高中阶段还要修一门基础知识课,这门课涵盖了语言文学、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历史等科目,课程量事实上比主科还要多。但既然说是基础知识,那定然便是常识性、生活中用得到的知识,譬如数学中绝对不会出现高等数学。等到高中阶段结束,基础知识课也末了,这时便可以进入多科兼修的大学阶段了。

乘电梯上到光电楼六层我心跳急骤,走向STU班——其实它的班级代码是E06122,但这学院里可以给自己的班级取名字,上报给院方后,院方还会按照给予的名字制作新的班牌并予以更换。我略略一想,这确实比单由数字构成的班名好得多。

踏进班的前一秒我还在忐忑该如何作开场白,然而进班后我便释然了:班里只有一个人,而这人恰好是袁十三。

“嘿,十三。”我冲他打了个招呼。

袁十三抬头看了看我,少顷后,又将视线投回了身前的屏幕:
“事实上袁森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原来这么久我一直搞错了他的名字。这就很是尴尬了。

“袁十三,你又在打屁股罢!”这时进来一个穿着蓝衬衫的男生。在这时我才察觉这学院是没有校服的。

如我所想,袁森并没有回应,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袁森,”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他们都叫你袁十三啊?”不仅同学,就连校领导也这样叫他,所以难怪我会搞错。

袁森顿了一会儿说:“这个问题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这时那位蓝衫学生察觉到了我,由于有袁森在,我做介绍时便也没那么紧张了。人渐渐地来齐,我却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教室的座位延续同桌的风格,那位蓝衫同学叫陈学宽,正是这STU班的班长,他热诚地将我安排到他的同桌,以便为我解答各种疑问。

乌托邦学院的一天与我熟悉的模式大为不同,一般来说,早上到齐之后,班主任就会出来点名,并监督早读的进行。但这里不仅没有早读,甚至连班主任也没有,班内事务由班长主持。

讲到这里,陈学宽顺带给我讲了讲学院的行政机构,学院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学生会,换句话说,就是学生会管理学校,学生会会长是学校实际最高领导人。由成年人担任的校领导也有,但校领导的作用仅限于处理诸如学生入学、退学的事情,以及在办公楼里值班——你总不能要求学生会成员抛下课程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吧。

“领导们会愿意这样做吗?”我问。这里的学生纵使有再大的权力,定然也是校领导给予或转让的,除非这所学院本身就由一群学生建立而来。

“嗯。因为校领导是校长这样的人。”陈学宽笑着对我说,“校长是个伟大的人,他的理想就是打造一所这样的学院。再说除去校长,岛上的所有居民也有着相同的理念。”

随后他继续讲起制度。学生会有制订、修改院规的权力,但在此之前一般都会召集所有班长开一场会,有时还会召开全院会议。除此以外,各种活动的组织和开展也由学生会负责,重大事宜则会召开全院集会,由全体学生决定。

我想不到真的有学生管理学校这回事,这样的制度,才是学生自主管理制度。

“但是,学生定规矩的话,学院不会乱套吗? ”我又问。

“学习是自己的事情,”陈学宽耐心地为我解答,“本着这个原则,想学习的人会自主自觉去学,并且能够妥善处理学习与娱乐、恋爱等其它事情的关系。因此没有必要规定他们的作息、学习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制度甚至可以不存在。”

“再者,由学生制定院规,并非只是为了彰显民主,其也有其合理性。首先,学生知道学生的需求,知道什么样的规矩可行,从而制订出受学生欢迎、拥护的规则。只有这样,学生才会有想,上学的欲望,而想上学又是上好学的前提与保证。”

“其次,学生也不会像想象中那样一派胡来,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学生,基本已具备了多方面思考的能力。当他们肩负起管理学校的任务时,责任意识会迅速凸显出来,同时也有利于培养他们的自主管理能力。相反,如果由成年人,特别是辈分还隔了不止一代的成年人来管理,他们制定的规矩往往过时、守旧,不再适用,往往无法彻底落实。但是又有个奇怪的现象,这些人明明心里清楚、甚至自己都承认制订的规则没能彻底落实,却又不反思原因,转头又继续强调要严格执行规定。我想管理界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

陈学宽与我正谈到激昂处,上课的老师却来了。我们不得不中止了谈话,但我内心仍然翻腾久久不能平息。陈学宽所讲的,我完全没有想过,可我完会认同,以前在学校时只是单纯地对校规感到不爽,不想背后却有这么一大番道理。

“记住,学习永远都是自己的事情。”上课之前,陈学宽最后跟我说了一句。

第一章

夜很深了。——其实究竟有多深我也不清楚,自从海难发生之后时间便随方向感一并丢失了。夜幕自从坠下,便似乎一直都是那个样,星月更像是冻结了一般,顺带把光芒也凝固了。

救生艇在海面上平稳地起伏着,多亏了今晚月明风清,水波不兴。艇上只有我和吴楚。我的身上只有眼镜和手机,当然还有衣服。不过糟糕的是,我们的手机都没电了。

吴楚始终盯着远方,盯着始终未出现的海岸。

我原本想问“吴楚,你可有什么发现?”但当话到嘴边时,我又想起这句话我已经反复问了三遍了,于是又咽了下去。

无话可说,或者说是沉默,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状况——好吧,其实大概只是尴尬罢了。但是那种无事可做,空等时间流逝的感觉,确实要令人发狂。

我几乎要靠神游来打发时间时,吴楚突然转身,指着远处对我说:“莫中你看那里。”

吴楚的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我便皱了眉头望去,依稀看到水平线上似乎有什么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物体。随着救生艇渐渐靠近,那物体也渐大,显出山崖的轮廓。改变前进方向,绕过这片黑崖,霎时光芒大盛,赫然映照出一个海港。

得,看来我们得救了。

我们很快被送到当地的公安局。在公安局里我们兴奋地告诉警察我们的住址,然而警察只是搪塞,说明天镇长会来见我们,匆匆将我们安置在一家旅店里,完后便匆匆地走了。

虽然他们办事异常的草率,但我们也没有说什么——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机会对他们说什么。能在茫茫大海中获救已是万幸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吴楚这时对我说。

惊得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惊讶地发现我的手机也消失了。估计是在获救途中丢失的罢。

天际没有将破晓的迹象。我和吴楚也实在困得不行了,于是相继倒头便睡,躺在了这久违的陆地的怀抱之中。

说是镇长来会见我们,实际是我们去见镇长——不过有专车接送,更重要的是还有免费早餐吃,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坐在警车上,透过车窗注视着迅速后移的景象,我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好奇。为什么当地公安局不将我们移交给我们归属地的公安局,却要先让镇长见一见我们呢?莫非我们是什么特殊人物,与什么重要事件有关?还是那起沉船事故实着是场骇人听闻的阴谋,需要我们两个提供破案线索?

我在胡思乱想时,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见到镇长后几分钟内我听到的消息从某角度上来说,震撼力丝毫不于我假想的几种情况。

警车在一幢勉强能看出是办公楼的三层建筑前停下。警察为我们打开了车门:“镇长就在里面,你们自己去找他吧。”

我和吴楚下了车,警车就一溜烟开走了。好吧,那就去拜访一下镇长。我率先走到门前,接着却踌躇了,最终是吴楚敲响了门。

“请进。”门后立即传来回应。

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然后是他身前的办公桌,最后才是周围的环境。屋内十分空旷,除了办公桌和几张供客人坐的沙发外,连盆栽也不多一盆,是不太标准的办公室布局。

“欢迎来到乌托邦镇,两位。”镇长示意了一下沙发:“请就坐。”

于是我和吴楚就坐下了。“请问镇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呢?”吴楚讪讪地开口。

我观这镇长,面容和善,颇有礼貌,再加上这简洁的陈设,就让我先凭空添了一分好感。一股杂糅了敬意与舒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来告诉你们一些生活在乌托邦镇的须知事项。”

“不必了,镇长,您直接送我们回家就行了,我们的家在——”

“我很抱歉,你们不能回家,”镇长打断了吴楚,“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这话其实堪比惊雷,只是当时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待确认所听无误时,惊愕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有愤怒。

“您在开玩笑吧?”我没有出声,发话的是吴楚。

“我没有开玩笑。”镇长的神情本来就正经,现在看起来更为严肃了,“任何人一旦登上了乌托邦岛,便不能离开了。”

先前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面目可憎。拘谨如我,此刻也忍不住叫道:“你这是非法监禁!我可以告你的!”

“抱歉,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国家。”镇长似笑非笑,“——事实上,这里也不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管辖范围之内。这是个境外之地。”

“我不信。”我说完,接着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因为我也我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吴楚似乎也被他说住了。于是我们俩便都无话可说了。

“你们不信也没关系,”镇长接着说,“你们慢慢地就会接受这个事实了。我先把你们交给古伯,他会带你们熟悉乌托邦岛上的一切的。”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此时我和吴楚已经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便只好磨蹭着跟了上去。出了办公室,走在街道上越过几座房子,镇长便停在了另一座三层的楼房前。待我们跟上,他也不多说话,上前按响了门铃:

“古伯,这里有两个新登岛的人,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

一个年纪看上去比镇长大些的人开了门。镇长又对古伯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便自行离开。“两位怎么称呼?”古伯很是热情地打招呼。

“莫中。”

“吴楚。”

如果说对镇长的好感,只是表面上的一点的话,那么对这位古伯则是发自内心了——其实大概还不至于,但比起镇长确乎是要多上太多了。

“莫少和吴少是吗,欢迎来到乌托邦岛。”古伯的开场白与镇长如出一辙,“镇长可能已经跟你们讲明了一些岛上的情况,他的语言可能比较生硬,不那么讨人喜欢。但镇长其实是个好人,你们以后就会慢慢体会到了。”

“那么呢,虽然不能离开这个岛,不过在岛上定居也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岛上的学院,我担保你们会喜欢那里的。”

“那么请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呢?”吴楚大概是看古伯比较好说话,便大胆问了一句。

古伯的神情极短暂地僵了一下,旋即又被那和煦的笑容融化:“这个,抱歉无可奉告。放心,你们并非进到了什么人贩子基地,相反,这里对你们而言,可能还是天堂。”

我撇撇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怎么说都行。

“你们先进来吧!这几天你们就暂住在我家,我会为你们安排好日后的行程的。”

古伯家里有妻有老,据他自己所说,他还有个在乌托邦学院上学的儿子。但无论是古伯的妻子还是古伯的父母,见到我们都没有太惊讶的神色——显然,古伯替新登岛的人安排行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又是两个新登岛的?”古伯的妻子问。

古伯点点头:“是啊。”

古伯将我们带进他家的客房:“这几天你们就先住这里吧。”

“明天我会带你环游乌托邦岛,后天再带你们去乌托邦学院报名。报名后过上几天你们就可以去学院里就读了。”

刚开始时我还抱着“这一切只是场梦”的幻想,然而种种迹象都表明,即便这真的是梦,我在短时间内也醒不来了。我不得不慢慢接受现实。

“对了,你们的手机。”古伯将要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我们的手机递给我们,“已经充满电了。”

这就不能不使我们感到惊喜了。古伯又吩咐了几句,随后便退出了房间。我们立即开机——果真是充满电的,但我们也立即发现,屏幕上显示的运营商是乌托邦网。

吴楚抱着试验的心态打了个电话,是意料之中的打不出去。不过这提示音也是有趣,一声“空号”之后便播起了悦耳的音乐。

我也试着打开了聊天软件,但上面直接显示无网络连接。得,看来我们真的是到达了境外之地。

“起码比淹死在海里强。”吴楚如是安慰道。

用餐时我们与古伯的家人坐在一起,气氛很是尴尬。他们有时会简单地询问我们一些问题,但问题极有分寸,譬如说,绝对不会问我们从哪里来。

之后整个下午我和吴楚便待在房间里,或玩手机,或休息一会儿继续玩手机。尽管我们能连上这个所谓的乌托邦网,但这个网络根本无法支持我们手机上的任何一个应用——除了一个多出来的叫“乌托邦社区”的APP。还好我们手机上还有一些单机游戏,使得我们不至于无事可干。

又一次在尴尬中结束晚餐,这一天也算过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若是计算在岛上待着的时间的话,应该是第三天——早上,就像行程安排的那样,古伯驱车带我们环游乌托邦岛。

不得不承认,乌托邦岛是一个大岛。当然,它不会有崇明岛那么大,但也足以装下一个镇子。古伯先将车子开到最近的沿海公路,随后便沿路一直行驶。一路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可以望见海面,偶尔有树林或山丘遮挡,但就我们所见,确乎是看不到一点其它陆地的影子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古伯将车停在了一个港口旁,正是我们来时登陆的那个海港。

“怎么,你们不想下车走走吗?”古伯说着,自己先打开了车门。

站在栈桥的未端,浪花就在我脚下翻腾。放眼望去,真得是一个水天一色,碧海茫茫。莫说陆地与航船的影子,即便是一块礁石也难以见到。港口里也没有一艘船,这下我和吴楚想要离开这个岛的愿望算是彻底落空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古伯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沉浸在海风里。

之后车子向内陆进发。古伯要带我们游历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他经常提起且评价很高的乌托邦学院——说是游览,其实也只是绕着学院外围兜一周罢了。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学院居然用树林作围墙,并且这样的围墙一点也不密实,人可以轻易地穿过树间的间隙进出学院。然这些树又十分高大,使得我只能管中窥豹,因此目前这学院给我留下的印象唯有大而已。我和吴楚坐在车内眺望着,之前的满腔愤慨现已经渐淡了,逐渐占据心头的是新奇感。

“明天你们就可以一睹其真容了。”古伯最后在学院的大门处停了一阵,便驶向下一个地方。学院的大门甚至连个标明学院名称的牌子都没有。

古伯接下来带我们去的地方是自由广场,也是镇上最大的公众场所。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展翅欲飞的雄鹰雕塑,雕塑基座上用了五门语言书写“自由”一词。

梦想塔则是乌托邦岛上最高的建筑,其名称与位于乌托邦学院内的第二高塔理想塔相对应。处在梦想塔的塔顶上,全岛景色可以尽收眼底。

然而我只望得环绕着岛的连绵碧水。这真的是个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