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好,关门兄。”我也向他打了下招呼。

关门似乎对我能喊出他的名字很满意,这是我从他脸上的神情揣摩出来的。“莫中兄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没有。”我摇头道。

“那你应该去参加一个,缺少了社团,你的学院生活便是不完整的。”

“我有考虑参加,但要等我找到兼职先。”

“哦,”关门点点头,“那你找到后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桃源社。”他一边跟我说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时做时停。不觉中他已经把他旁边的椅子擦了十几遍。

“桃源社?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团?”愣了少顷,我还想追问一下,但关门却已到别处去了。

罢了,到时我自己去看看。

休息时我略微有些无聊,因为并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九章》的平台仅限于计算机,所以我们也不能几个人坐在一排用手机开黑。仅有碎片的神游,间断的谈笑组成了这段时光。

这真是有趣的事情。干活时拼命想着休息,休息时间到了反而又憎恨起自己浪费时光来了。

“如果《九章》能推出移动版就好了。”我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正好路过的任君爽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话,停下来冲我笑道:“计算机系的大佬正在跟文学系联手开发一款手游,估计很快就可以发布了。”

这敢情好啊,不过联手文学系?莫非是以诗为题材?无论如何,我对这学院的游戏还是充满肯定与期待的。

擦栏杆大概是最轻松的活。当我最先完成任务时,我望着其它人忙碌的身影想道。当然一个人闲着未免有些不好看,于是我又去帮忙擦座位。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行为,更不用说对此表示感激或提出表扬了。

在这大半个上午中,继关门之后也有许多人来与我谈天,并且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也都提到了桃源社。估计这真的是个好社团吧。

但让我感到高兴的是,今天的午饭和晚餐都由学院饭堂免费提供。看来学院对外来生的关照还是挺不错的。

随着最后一个座位被擦完,我们今天上午的任务算是宣告完成了。一行人在三个学生会干部的带领下步行向食堂。

路上,我们偶然聊到了义务劳动,并围绕此开展了一次略为保守的交流,或者不妨说,思维的争鸣。我和吴楚首先被告知,为志愿者提供饭食是学院乃至整个乌托邦岛一贯以来的做法。

“可是,这样就会导致部分人为了饭食而去参加劳动,就不能称为志愿者了。”吴楚对此有一些意见。

“哦是吗,”之前领着吴楚过来的那名学生会干部接过了他们话头,在刚才的谈话中我得知他的名字是卢冠飞,“你觉得是这样招募的人比较多呢,还是单单出于自愿前来报名的人多呢?”

吴楚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卢冠飞便继续说道:“出于人道主义以及为了确保劳动积极性,这是比较妥当的做法。况且如果你真的是完全出于自愿的话,你也可以选择不吃提供的饭食嘛。”

“即便人数不够,强制学生参加也是绝对不可取的,这就与自愿的精神完全背道而驰了。”这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了。

三名干部把我们径直带上了饭堂二楼。二楼有个窗口平时是关着的,现在却打开了,专供我们的用餐。饭食不会太好,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因排在队伍的最后,拿到饭时已经没有座位空余。正茫然间任君爽站了起来,说她快吃完了。我也不多矫作,道完谢就在她的位置上就坐,然后看着她把还有大半盆的饭食倒掉了。

下午的任务是到理想塔做清洁。真有趣,我又回我昨天来过的地方。我自告奋勇地承担了顶上三层的清洁工作。

相比于上午的篮球馆清洁,下午的工作显得轻松多了。大约三点时我便完成了清洁,闲得倚在护栏旁眺望风景了。海面像镜子一样平静,倒映着太阳及它的刺芒。这幅画面是极美妙的,除了我不得不眯着眼看外。啊,好像还少了什么东西,不过我看不太清了。

直到四点多时吴楚上来叫我我才下去。这意味着今天的义务劳动就此结束了。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众人便聚在平静湖畔又一场谈笑。话题首先从登岛的缘由起头。在这一点上,在场众人出奇地一致,几乎都是船只失事后流落到这座岛上来的;当然,同样也没人能准确报出这座岛的方位。

接下来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到各自的故乡去了。提起故乡,一股混合了酸意和甜蜜的洪流忽而冲遍了我的头脑,然后在眼眶留下了红色的轨迹。言语因此顿了顿,但旋即我又摆出了笑容,继续参与到谈笑中去了。

考试定在下周二,时间对于我来说颇有些紧迫,因此我决定把大部分的课堂时间用来复习,我是说,自学音乐。

包括陈学宽、武田西北在内的许多同学都陆续来劝过我,说我不必如此担心考试。我一面应着他们,一面目不转晴地盯着屏幕上的电子课本。

“你这样光看课本是不够的,到时考试有实践题,还是要多动手比较好。”陈学宽看着我盯了半天电脑屏幕,忍不住又说道。

“哦,这样吗?”他成功将我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了。

陈学宽道:“是的,像物理化学还有音乐、艺术这些科目都是有实践考查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实践比纸上谈兵不知道简单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了。”我把目光又投到屏幕上了。

“靠,班长你又卖我!”我一边大力敲击着键盘,一边不满地叫道。陈学宽意味不明地笑笑,仍然继续着他那不急不缓的操作。

半小时后我终于还是点开了《九章》。本来嘛,我以前就不是好好复习的人,这一点并没有随着环境的变迁而改变。

“所以说,复习并不需要那么久,对吧?”陈学宽借着在基地里加点的空档悠悠地说,“当然,我知道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拖得很久。你们可以把做过的试卷再做一遍,即便做完了,还可以去买别的——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类人。”

“你猜对了。但别以为你卖我的事就这样算了。”我说。

周日我睡了个懒觉,直到十一点我才起床。其实之前我已醒过几次,只不过当时不想挪动,思想与懒惰的斗争间便又睡着了。人就是这样,即便平日的睡眠时间都很充足,在空闲时候仍然会睡大觉。嗯,我是说至少我是这样。

此时的南开轩除我和吴楚以外,只有黄宇和雷信永。黄宇在房间里玩着《九章》,至于雷信永,隔着一堵墙我都能听见他的鼾声。

今天的早餐就因为懒觉省下了。我和吴楚直接去饭堂吃午饭。

这两天就先不去我兼职了,我要把时间用来学习音乐,哪怕今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哪怕我可能学习一会又跑去玩《九章》了。

偶然经过我座位的袁森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你真的确实你不是在单纯学习,而是在为了应付考试而‘学习’吗?”

他说的对。我点了点头。

袁森接着说道:“但这样就违背了学习的自发性;就不能算是纯粹的学习行为了。”

他说的对,但我无言以对。

“考试对你而言真的是很重要吗?”接着袁森话锋陡转,将话是引回了考试。

“考试有过上健康的生活重要吗?”

我终于能以摇头的方式做出一次回应。袁森紧接着又道:“那你就不该为它牺牲其它时间。我并不是来劝说你不去复习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必为它如此拼,考试是用来检测你学习情况的,而决不是使你受罪、寝食难安的。”

袁森所言极是,我毅然决然地点开了《九章》。

周一有一节化学课,但老师对考试所提甚少,仍旧上新课,更不用想留出时间给你复习了。而算上这节课,考试的范围已经落后我们三个课时了。

周二,考试如期而至。第一个考查的科目是化学,一个我多少还有点自信的科目。如陈学宽所言,考试分笔试和实践两部分,笔试先在教室里进行。

我觉得这场考试一点考试的样子都没有。没有特地安排座位,没有特地布置考场,我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是陈学宽,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直接可以看见对方的屏幕。

“你会觉得这太简单,但考试确实不需要那么复杂。”开考前,陈学宽最后对我说了一句。

电子考卷发放下来之后,我并不急着答题,而是先把题目浏览了一遍,初步印象感觉跟我以前学校的考试差不多,只是题量要少上一些罢了。

等到我花了莫约半小时完成考卷,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当然相比起来,乌托邦学院的考试没有难题,整体难度也较低,属于那种需要学才会写,但又不用太费脑筋的题目。

到了收卷时间,考卷自动上交。上交成功后甚至可以直接查看正误情况。不过我没来得及决定查不查看,就有一个老师进到教室里,要领着我们去实验室。

终于要考查实践了吗。我的心跳陡然加速。从光电楼去到实验室的路很长,在路上其逐渐平复,但当到达实验室门口时,心又一次剧烈地收张了起来。

本次考试考查的是实验仪器的组装,以及二氧化碳的制取。这些理论上我都学过,只是从未动手亲历过而已。

由于不知道先后顺序,我先没有动作,只是看看别人做,心中大致有了个底。等到武田西北告诉我考查不分先后,完成后只需拿着成品给老师看并报上名字时,我方始动手。

仪器组装还是挺简单的,尽管初始时我不太熟悉,动作因而难免有些生疏,但总归是组装好了。向老师报了名字之后,我又着手制取二氧化碳,制取用的是方才自己组装的仪器。此时我的心跳已恢复正常,只是汗还时不时地冒。当然,我毕竟还是缺乏实践经验,用于收集的集气瓶中混进了不少空气——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完成实验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

将集气瓶贴上标签然后交给老师,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觉得实践考查并没有陈学宽口中那般简单,但在现实意义上确实比纸质考查要重要。

下一科是我最担心的科目——音乐。可我浏览完试题我便释然了,以我这几天自学的成果,应付它应该游刃有余,应该。

但当要进行实践考查的时候我又紧张了起来。事实上,我在这里遭遇了自我登上乌托邦岛以来最尴尬的时刻。音乐的实践考查中有一项乐器考查,我对乐器一窍不通,但我仍然硬着头皮上胡乱拨了一通,然后麦茵蕾告诉我乐器是选考项目。

最棘手的两科考完,下午的历史我便无所畏惧了,历史考查的内容是世界史,虽然我还没有上过这里的历史课,但仅凭我所知,还是可以勉强应付的。

考试全部结束。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立即点开《九章》开玩。实事求是的说,乌托邦学院的考试给我带来的压力并不比从前考试给我带来的压力小多少,甚至可能还要大一些。

“第一次考试都是这样的,君慢慢就会好起来了。”武田西北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考试结果晚上便出来了,我对此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笔试结果都是即时出的了,便也不感到惊奇了。

点开报告单,我并找不到熟悉的分数。取而代之的,唯一具有总结性的数据是一个叫估测值的百分数,估计与正确率差不多。估测值之下是正答数与总题数的比值,再往下便罗列了我所有的错题。没有排名,没有进退,报告单详尽如此。

“是不是很奇怪,报告单长这样。”陈学宽大概又准备了满腹高论,“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容我慢慢道来。”

好啊,反正我也随时准备着洗耳恭听了。“首先,学院的考试坚持以学识检测为原则,且更加偏重于自我检测。因此学院考试不作严格的防作弊措施,因为学得怎样是自己的事,如果你确实想学,你就会感受到这一点。”

“既然学习是自己的事情,那么就没有必要对所有人的学习成果进行排名了。况且考试结果属于个人隐私,即使是老师,未经学生个人允许也无权知晓。”

“至于对排名靠前的学生进行奖励,就更是不应该了。如果学习真的是自己的事,那就是因为一个人把自己的事做的好而奖励他,这样就会导致学习功利化,也难以保证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了。依我看来,那不如表彰那些为集体做贡献的人。”

“说得好!”我拍起了掌,简直不再认同。

考完试后第二天,也就是在这学院的第八天,我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方式,课间在教室打《九章》,下午放学又和吴楚去找兼职。

整个学院只剩下东北区没有去过了。我和吴楚这天下午便在东北区里奔波。奔波的结果又是期望之外而意料之中的无果。

我忽而有些惆怅。如果学院里找不到的话,就意味着只能去学院外边找了。而在学院外边无论如何都是要麻烦些的。

惆怅间我走进了南区食堂。还是武田西北,他见我低着头,便亲切地问候了我。我告诉他是因为找不到兼职。

“那,君可知道,桃源社?”武田西北说着,把盛好菜的饭盘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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