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月十三日,星期四,自登岛以来的第二十三天。大司马杯电竞比赛正举办地如火如荼,STU队的排名也步步高升;如果今晚的比赛也赢下的话,STU队更是可以一举晋身前二。

在热烈的氛围即将到达最高峰之际,我的心却突然冷了,或喜或悲都荡然无存——其实心底应该是存着悲的,只不过身体的疲惫与意志的滞钝制造了一层麻木的假象。

悲伤也好,麻木也罢,总之我当下确乎是什么也不想做,连寻常的动作也变得异常迟缓。这种状态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失去了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长期以来一直支撑着意志和身体的驱动力也随之消失,从而变得无所欲为,浑浑噩噩。

当然,我现在的状况肯定远不至此,但也足够我好一阵子不想作为了。这个状态也影响到了上课,我今天的课完全没听进去,虽然说我光看教材也能学到差不多完全相同的内容。

下午到七十三号甜品店面对马叔时,我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毕竟这也是服务顾客的基本要求。然而马叔还是察觉到了我状态不佳,问我怎么了,我随口回答身体不舒服,马叔便嘱咐我要注意保重身体,没再多问。

转眼间已经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刻。我离开七十三号甜品店,却没去比赛现场,反正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我想。

既然体育馆不去,那送外卖也是不可能的了。我本哪都不想去,但又不能不找个地方待着,而且最好是空无一人的地方。教室和公寓也是不太实际的去处,最终我决定不惜穿越大半个学院去往西北区的平静湖。

光是走到平静湖都需要半个多小时。走在路上时,我觉得往来的行人少了很多,不过这正合我意。

湖畔的理想塔流光溢彩,但平静湖湖面却一片深黑,即便是湖边围栏上的路灯也不能将其照亮丝毫。我缓步走到一个没有亮起的路灯旁,身靠围栏向下凝望着湖面,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

夜晚的平静湖与白日的清澈透明截然不同,一眼看去深不见底。我感觉自己如同遁入了禅境,原本就很宁静的世界一瞬间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了我和我眼前深邃黑暗的湖水。

可能连我的缺席都没人会注意到吧。我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并以我的又一次自嘲一笑而被抛之云霄。

就这样盯了湖面不知道多久——我感觉是很久,但看表应该不超过半小时——一阵寒意忽而从我心底蔓延开,令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漆黑的湖面不仅更加深邃了,而且其下仿佛涌动起未知的恐惧来。

黑暗与寂静已经失去了它们的魅力。我从湖畔的栏杆上离开,几乎是小跑着逃离这里。所幸世界仍是原来的世界,路灯仍旧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不远处的公路上不时有人走过,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随着熟悉感一丝丝回到心间,我渐渐放慢了脚步。

又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小时后,我总算找到了可以度过剩余时光的地方——饭堂。其实直到看见饭堂大门的前一刻我都还是不知何去何从的,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吃顿宵夜呢?

饭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这些人我都素未谋面,更不用谈相识了。这也是我想要的,因为我现在不想撞见任何认识我的人。

还未到宵夜时间,但仍有一个窗口销售小吃。我随意点了几串烤肉串,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座位便坐下,打算在此消磨剩余的夜晚。

饭堂的电视正在直播着大司马杯竞赛的实况,除了两场半决赛以外还有被淘汰的四支战队争夺后四名的比赛,四场对决轮次直播。我也不刻意回避,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荧幕上。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两场,第三场方始不久。除了教皇队与C2b队的对决是以教皇队二连胜而告终外,其余赛场的比赛双方均是一胜一负。STU队第一场落败,第二场则胜出扳平比分,到第三场时,双方仍然战地难解难分,就凭目前战况很难断定谁占上风。

我不经意间神游了一会,再回神时发现荧屏上不知何时又切回了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中央神坛上,两队的精英正在围攻太白金星——当然,并不纯粹是围攻,双方时不时也会相互偷袭,小骚小扰一下,不过对场面影响不大。随着袁森最终击杀太白金星并得到MIDAS弹头,局势终于发生了显著变化。虽然袁森随后就被击杀,但STU队的队员也趁乱带走了对面两个人。天平开始倾向STU队了。

重新集结后的STU队进入了护送模式。袁森选择从上路进发,这一点是相当明智的。敌方并不知道携带MIDAS弹头的人会从哪一路进发,因此只能在每一路都派人把守,发现弹头携带者后再召集其它队员围追堵截。但由于三路之间存在距离,驻守下路的人赶到上路需花费相对较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技术好的玩家突破到敌人基地。

Tempest队在每一路都留驻了一名队员,另外两名队员则直冲敌阵刺探情报。STU队则也派胡海枫和刘坚或明或暗地护送袁森,麦茵蕾和武秀荣则负责混淆敌队视线。然而袁森在接近半路时还是被发现了,Tempest队所有队员立刻向上路集合。

袁森也不含糊,转身从最近的斜坡闪上了山区,看来是要与对面玩捉迷藏了。直播到这,画面陡然一转,换成了司马队与绿光队的比赛实况。未等画面再次转回STU队与Tempest队的对决画面,下方的实时战报便显示出STU队战胜了Tempest队,入围总决赛。

看到这里,我第三次笑了。果然STU队有没有我都一样。饭堂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必须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

我并不打算在南开轩以外的地方待到太阳升起——事实上我考虑过去图书馆,只是我终究还是想安安稳稳地睡场大觉。回到南开轩时,轩内仍空无一人,我快速洗漱完毕就直接躺床上了。很久后成礼仁才回来,并且吴楚回到来时,以为我早早就睡了,便也没打扰我。

然而我哪有这么快睡着呢,我估计我今晚得有好一阵子都将难以入眠。

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本日是学院首个自由日,同时也兼大司马杯电竞比赛的最后一日。对于学生们来说,今天应该是个挺让人开心的日子,白天不用上课自由活动,晚上还有大司马杯决赛观看。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仍然顽固地占据我的心灵。早上我起得比谁都早——我并没有设置闹钟,也没有彻夜失眠,但确乎是很早便醒了。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试着尽量不惊醒吴楚完成洗漱并离开南开轩。我做到了。

清晨的饭堂让我想起了以前学校饭堂早上的情景,天始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但饭堂里灯火通明,点餐窗口前排起不长不短的队伍。这个时间点饭堂还未开始卖早餐,好在那个几乎全天候开启的点餐窗口已经开了,我便加入了这个窗口前的队伍。

学院的每一个饭堂都设有一个差不多全天运营的点餐窗口,为那些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在用餐时间内用餐的人提供服务。由于采用先点后做的模式,在这个窗口点餐需要等上更长时间,排队更是如此。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没有经过多久的思想斗争,用完早餐后我径直去了图书馆。说来其实我一直都有去图书馆潜心阅读的想法,只是苦于平日没时间,不想今天却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实现了。

图书馆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每个进入的人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走进阅览室,我流连在书柜之间。其实电子阅览室里的每台电脑都装载了整个图书馆甚至多于整个图书馆藏书的电子书,但我更喜欢阅读纸质的书籍,这样的阅读显得原汁原味些。

最终我选定了一本叫《传家宝》的书,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便开始翻阅。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沉浸在书里的感觉了,这本书一下子就让我找回了这种感觉。阅读这东西一但着迷,就跟沉迷游戏一样,甚至比沉迷游戏更加可怕——沉迷游戏起码还会疲惫,阅读沉迷起来就真的废寝忘食了。

我在图书馆一坐便是一上午加一中午,直到下午一点多我才去饭堂吃饭。这时午餐时间已经过了,我便又去到那全天的点餐窗口前排队。事实上我也有意这样做,这样可以避免撞见武田西北或者其它熟人。

下午我仍旧将时间消磨在那本书上。我看得是如此入迷,加之这本书也不厚,以至于我在傍晚时就把这本书看完了。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习惯完全被这本书打乱了,不仅没按时用餐,澡忘了洗,连到马叔店里上工也没有去。

这真是太可怕了,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慌忙起身离开图书馆。踏出了图书馆的大门,仿佛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晚餐时间是早就过了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饭堂。

饭堂的荧幕意料之中地放映着即将开始的大司马杯总赛。其实不仅饭堂,我在路上见到的所有具有转播能力的电子显示屏都在放映这场巅峰之战。在这个几乎全学院的学生都齐聚南区体育馆观看比赛的时刻,饭堂里居然还有几个没能亲临现场的人,好在其中仍然没有我认识的。我到点餐窗口胡乱点了一大堆小吃,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晚上在南区体育馆举行的不仅仅是一场决赛,还是一场盛会,一场典礼。因此,场地做了简单的布置,还配有主持人解说比赛,而比赛则较平常晚半小时开始。

在介绍了两队队员、播放了一些旧赛录影之后,镜头转向了主持人们。我却在其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成礼仁!他穿着一套我从没见过的晚礼服,虽然说整体形象跟平常差不多,但仍然能感觉到他今晚格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致开幕词时其它三位主持人都带着稿,唯独成礼仁脱稿侃侃而谈,正面镜头,脸上写满着坚定的自信。

难怪他平时都穿着西装,用播报员般的声音跟人说话。他这老练的主持功夫,敢情是从生活中练出来的。

主持人们的开场白并不如想象中的又臭又长,也不见什么嘉宾上台致词,决赛很快就开始了。其实同在场的还有进入淘汰赛的另外六支队伍,只是他们的存在几乎无人关注,大荧幕也没有给他们的比赛留出位置。

STU队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第一局居然战胜了司马队。然而现场并没有响起多么热烈的掌声,司马队虽然号称场均胜率百分百,可具体到每局也并非战无不胜,何况有些败局还有放水之嫌。

讲到司马战队,那可是学院电竞界的一个传奇。司马队已经连续斩获三届电竞比赛的冠军,大司马杯这一名称正是由他们命名的。比他们不败战绩更为传奇的是不死司马,该队中的一名队员,声称自他开始玩《九章》起便没有在游戏中阵亡过。具体我不得而知,不过就众学生的记录来看确实如此。

果不其然,司马队似在第二局才展现了真正的实力,不费多大劲就把比分扳平了。这对STU队来说就颇有些尴尬了。但STU队还是STU队,第三局里他们顽强斗争,倒也能在可马队的凌厉攻势下不落下风。唯一的问题是,场面陷入了胶着状态,这一局的时间有些过分长了,但双方均没有取得突破。

饭堂里原本分开坐的几个人现在最终坐到一块了,本来彼此并不相识现在却也有战况分析作为共同话题。其它几人都各有各的见解,只有我少言寡语,啃着不知道多久前就已被啃净的木棍。

忽然游戏画面中断,听主持人解说是STU队请求紧急暂停,原因是一名比赛队员突然腹泻。屏幕随后转到比赛现场,我从混乱的现场辩出是武秀荣患了腹泻,已经被送往卫生间处理。看目前情况他一时半会是恢复不来的,STU队的当务之急是找一名队员代替他的位置。

我周围的几个人又开始各抒其解,但我这一瞬并听不进去,一个熟悉的想法再次在我脑海中萌芽。我忽而有些后悔不去比赛现场了。

“莫中,愿意来试一下吗?”

我惊讶于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随即又意识到这声音的来向、语调都不太对。

“莫中,身体好点了么?”

随着话语的再一次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陈学宽站在饭堂门口,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如果再加把伞就完美了,不知为何我想道。

“昨天看你没有来,我们就四处问人,你的雇主说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便没有打扰你。”陈学宽边走边对我说,“怎么样,现在感觉好点了么?能上阵么?”

我听地面红耳赤:“完全好了,完全没问题。不过话说——”我把话题转移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饭堂的?”

“哦,武秀荣出事以后大家都在讨论换人的事情,我提议让你试试。大家都同意了,然后就分头去找你。饭堂离体育馆不是太远,刚好就让我找到了你。”

不愉快的心情完全消散了,体育馆的大门也出现在了眼前。接下来,就该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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