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STU队的场地时,每一名在场队员,包括康师傅,以及陆续归来的寻找我的队员都关切地向我问候。我表面强颜欢笑,内心则越发愧窘。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被迅速带到武秀荣的电脑前,椅子都已经为我拉开了。我用最后一分半钟的时间听队员们讲战场上的情况——其实不用他们讲我自己心里也大致有数——心中同时也飞快地思考可能的打法。在暂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血液再次翻腾起来。
暂停前武秀荣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他被ID为“博文司马”的敌人追杀着,血量大约只剩五分之一,而对方几乎还是满血状态。我已想好对策,一转向躲进山区,只管往高地方向点。利用高度差,对方的“直线”射击并不能很好地命中我。等到富尔顿弹头的CD结束,我立即搭配“抛物线”将之使出,成功甩脱博文司马。
在我离已方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博文司马忽然从旁边的山区窜出,一发“直线”几乎正中我,直将我置于濒死状态。所幸袁森恰好赶来,有他拖住博文司马,我终于得以有惊无险地返回基地。
我打开了属性面板。武秀荣的加点主要集中于攻击和防御,估计是与他主攻城的定位有关。我重置了他的点数,按照我的习惯升攻击和速度。等到我再次离开基地时,武秀荣的角色已经全然是另一个角色了。
袁森与博文司马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我刚出基地,博文司马就跑开了。袁森并没有去追,不过我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重新加点后的武秀荣速度居全场之首,不出两息我就追上了他。博文司马大约是没反应过来我的变化,我在他措手不及间点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血。毕竟是排名第一的战队的队员,博文司马很快就开了“圆”护盾,并用一种“正弦”轨迹搭载弹头阻碍我的前进。这种轨迹我只在淘汰赛的对决里见过,似乎是一种挺高级的函数,如果不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人一般都不会用,当然也包括我。正弦函数呈波浪形返往前行,在xOy平面内施放可以覆盖大片面积,这让我的走位也失去了意义。一句话,我被他的“正弦”攻击难住了。
ID为“风骚司马”的敌人忽然从上方的视野范围外冒了出来。原来博文司马在不断退却的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把我往外引,不觉间我俩已逼近地图中央。我掉头就走,刚转身就看到袁森——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我再次回身,与袁森一起正面迎敌。风骚司马人如其名,连平时前进都要按“S”形来走,但他意识却比博文司马强,我原想也趁其不熟悉我的战术冲上去一顿狂A,不想刚迈一步就吃了他一发“正弦”攻击。这对防御薄弱的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袁森的情况则要稳得多,当然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他处于满血状态,而博文司马的生命值已经被我磨到了三分之一。两人几轮交手,各有损伤,残血的博文司马显然不愿再战,却奔正战地火热朝天的我而来。我心里冷笑一声,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奔到他面前,两下便解决掉了他。
完成首杀,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枚弹头在我旁边炸开,把我也送回了基地。死亡讯息显示是风骚司马击杀了我——这倒不是我大意了,而是对方的反应就是这么迅捷。起码我也带走了对面一个人,这波不亏。
我原本还指望袁森帮我报仇雪恨,结果迁没等我重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他的阵亡讯息。敢情袁森也不是从不失误的,又或者说,他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袁森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战力不低于不死司马。”他说的不无道理,往往表面上越悠闲越不紧不慢的人能力越高。大概由于过于投入,我一时忘却了头上还戴着耳机,以致于袁森说话时我惊得身躯微颤。
我的加入似乎没有对战局造成多大影响——也就是说,并没能帮STU队取得突破,也不致让司马队占得上风。这可能是件好事,也可能是件坏事。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局的时间是过分长了,其余战队的比赛皆已结束,全场仅剩我们这两支决赛队伍还在耗着。
又一次重生后,我加完点补足弹头,试图从山路上突破到对面基地。路途还未走到一半,画面上方忽然显示讯息:太白金星重生了!
短暂的懵逼过后我终是想起来了,太白金星被击杀后过三十分钟就会重生,只不过平时的游戏很少有达到如此之久的时长。太白金星每一次重生都会比上次有所增强,自然奖励也愈加丰厚。这对当前僵持不下的战局来说无疑是个极佳的突破点,对于离高地神坛最近的我而言更是恰到好处的机会。
到了中央神坛后,我并不急着攻击太白金星——本来我只身一人也打不过他——而是躲进了附近的草丛里。不出两息,一名ID为“独孤司马”的敌人出现,待其移动到射程之内,我立刻释放就绪已久的“抛物线”轰击,一举削掉对方半条血。独孤司马几乎是下一瞬就向草丛返还了一记“直线”攻击,我何我已从后方离开草丛。我原想从另一面绕回神坛高地,奈何更多的敌人已经到来,只好作罢。
激烈的争夺随即开始。双方队员陆续出现,我也装作刚来到的样子加入混战,但我并不攻击太白金星,而是不定时地向敌方队员放冷箭。这波偷袭颇有成效,起码我击杀了已经被我打掉一半生命的独孤司马。像我一样发扬百团大战精神的还有敌方的风骚司马,刘坚和胡海枫就败在了他手下。我一边走位,一边不时偷袭,总算在这场混战中苟全性命。
过了挺久,太白金星的血条才即将告罄,我于此时向他发动了搭载轻型弹头的“直线”打击,不想太白金星应击倒地。这种抢杀的路数我以前玩《League of Legends》时经常用到,但效果甚微,不想在这时却成功了一把,
突然多出的MIDAS弹头和大量现金已经容不得我惊愕了。我立即用富尔顿弹头传送走,同时开启“圆”护盾,往敌方基地方向死命前进,然而不出五步,我还是遭集火而死了。
看来拿到MIDAS弹头的人会秒毙是个魔咒,逃不掉的。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可以花掉去杀太白金星所获得的巨额现金——其结果,自然是全部用在速度的加点上的。加完点后的我速度已经快到了令人害怕的境界,我自信战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我。
静无声息的耳机一瞬间热闹起来,队友们七嘴八舌地为我出谋划策,麦茵蕾建议我走下路,胡海枫让我从中路冲过去。除袁森外每人都有一条建议,可惜武秀荣不在,他若在场频道里就只有他的声音了。我回复说:“你们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自己上。”说完便本着一股愣头青的冲劲冲出了基地。
事实上,我并没有给他们留足前去吸引敌人的时间,但也无关紧要了。我仍然走山路过去,敌人也不傻,留了两名队员把关,只是都被我以占绝对优势的速度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在我已深入敌方腹地,准备下山进而冲入敌营引爆弹头时,最后一名敌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的ID是不死司马。
不死司马操着那让我头疼的“正弦”函数,将下山的路尽数封锁。我若要硬冲,势必会换上至少一发弹头,而此刻的我防御与对方的攻击之差己相当悬殊,哪怕满血也承受不起一颗弹头的正中伤害。不死司马见我不敢过来,转而换用“抛物线”攻击我,我只好先退避。
可退避也不是办法,我退后,不死司马便追上来,可谓步步紧逼。正当此时,先前被我甩在身后的流浪司马和博文司马也赶到现场。场面愈发不利,我决定孤注一掷。
我假意试图实破他们的封领,实际上却绕到了北部悬崖——那里是这层山地上最接近敌方基地的地点。我选定MIDAS弹头用“勾股”函教对准敌营方向,尽魔力所限将射程调到最大。电光石火间,弹头已发射出手。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来自三个敌人的扫射便将我秒掉了。还好弹头已发射出手,我正想松口气,忽而又从已经灰白的画面中看到MIDAS弹头触到山体,在半途上爆掉了。结果虽然博文司马和不死司马陨命,流浪司马濒死,但之于敌方基地,仅仅是外沿的防御塔轻微受损罢了。
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坑我的又是那弹头触障的智障设定——但这不能尽怪我,本来我在屡次触壁后已经很注意轨迹与周围环境之间的距离了,奈何这MIDAS弹头实在太大,以至于我平时预留的距离完全不够用。
无论如何,MIDAS弹头已经爆掉了,而应有的效果却没起到。STU队的士气似乎也随着它一并湮灭了,虽然其在弹头爆炸后甚至还取得了一段时间的上风,但终究还是不敌老牌冠军司马队,止步第二。
我摘掉耳机,长舒一口气,似是放松,又似叹息。松垮下来的腰一贴到椅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立刻返回湿冷的感觉,叫人便是放松也不能惬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大大的“Game Over”字样。后来听觉渐渐恢复了,我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成礼仁的声音:“……至此司马队已经是四届连冠,可谓铸造了乌托邦岛电竞界的一段传奇。”
“接下来我们还要恭喜莫中,STU队乃至整个乌托邦岛电竞界的新秀,取代了不死司马成为乌托邦岛《九章》第一人!”随之响起的掌声、喝彩声甚至比宣读司马队成功卫冕时的还要热烈。
我懵了一下,怎么突然就扯到我了?哦,我想起来了,MIDAS弹头爆炸时确乎是炸死了不死司马,但这只是个意外,怎么看都不能得出我的实力在他之上的结论。
队友们相继围过来向我表示祝贺,我则对他们阐述了我的疑虑。胡海枫笑着告诉我只要系统判定是我击杀了不死司马就可以了——炸死不死司马的是MIDAS弹头,而MIDAS弹头是我发射的,这样一说貌似也没毛病。
我从电脑前起身,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慢慢走向观众席。此时场上正在举行前八名战队的颁奖仪式,麦茵蕾已经代表我们队站在了亚军的位置上。我察觉到,大部分观众关注的焦点并不在于颁奖台,更多的似乎落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司马队夺冠,对他们来说已是稀疏平常的事了;而《九章》第一人的易主才是能激起他们新奇感的事。
再说回来,STU队虽然惜败,但却打破了司马队引以为傲的不死传奇;何况STU队也取得了第二名的不俗战绩。这一战,虽败犹荣。
颁奖完毕,照理来说今晚的晚会应就此宣告结束的,可这时一名穿着夹克衫的小伙子走上了台——他的出场没有任何预兆和铺垫,却能使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小伙子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大方面对观众,随后便开始了他的讲话:“大家好,我是古什。”他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小型的麦克风。
满场惊呼。原来他就是古什,古伯的儿子,《九章》的主要开发者,出海航行的提议者之一。古什的传奇色彩远盛于在场的其它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学院的神话人物之一。我甚至听到附近女生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
主持人们配合着退到舞台一边,昭示着这是计划之中的安排而不是一场意外。“估计有看游戏公告的朋友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了。那么,晚会最后一项,手游《诗经》发布会,将由我为大家主持。”
掌声排山倒海。大屏幕上放映出了《诗经》的游戏海报,海报右下角用不大不小的字体写着“乌托邦学院计算机系&文学系联合制作”。我轻抬下巴,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个游戏确实与诗歌有关。
电竞科部分的观众席反应冷淡,倒是与文学有关学科的学生们情绪高涨。古什微笑着张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边做演示边解说:
“《诗经》是一款卡牌游戏,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对决的进行不单依赖于拥有的手牌,玩家对诗词的积累也可以对其造成可大可小的影响。”中央大屏幕转眼间已切到古什的手机画面。古什顿了几秒,决定随手创建一局人机对战。
“手牌分风、雅、颂三种,每张手牌都必须在念出牌面上指定的诗句后才能打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防御方则可以念不同的相关诗句以降低对手得分……一日看尽长安花……最先达到指定分数的玩家就能赢得游戏,如果同时达到,那就继续游戏直到分出胜负……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古什一边介绍一边游戏,话说完时,这局游戏也进行地差不多了,为了快速演示他设定的是最低难度的AI。
“接下来,谁想上台试试?”古什放下手机,用富含深意的目光扫视全场。
话音刚落,观众席立即沸腾起来,无数学生前仆后继地涌向舞台。第一个冲到古什面前的高瘦身影我看着颇有些眼熟,这不是吴楚吗?
吴楚抢得了第一个试玩的机会,兴高采烈地点开一局普通的AI。“他们搞得我都想上去试一下了。”袁森突然的发话打破了这一带的沉默。
队友们旋即笑道:“你还是专心打屁股罢,袁十三!”
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被我推到嘴边:“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袁十三啊?”
“因为他一句话只有十三个字啊!”众人齐声笑答。
原来原因这么简单吗。我哑然失笑。